卯时三刻,晨钟初响。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更衣梳洗后忙奔出房门。
东方晨光初现,苑里的佛桑花在风中点一点头,我来不及多瞧它们一眼,转身离了佛桑苑朝着后山的练功坪小跑而去。虽说佛桑苑离后山很近,但我仍旧不敢慢上半步,若是比师兄们去得晚了,今日饭后的那一堆碗碟势必又得归我。
后山的白檀香木立在薄薄雾气中,沁人的香气在鼻尖打个旋儿,青石铺出的小道比以往更加清静,霞鹊在林间欢鸣,叽叽喳喳地不知是否寻到了肥溜溜的虫子。小道尽头便是练功坪,叶片在风中轻响,放眼望去,那平坦宽阔的练功坪之上竟空无一人。我回头看一看身后那片寂静无声的白檀林,只觉今日的合虚委实不太寻常。
当我疾步离开后山去到菩提苑时,柔柔的晨光正好穿透云雾倾洒而下。溪泽神情凝重地坐在那一树双生菩提下,似有什么心事。我绞着衣袖犹豫一瞬,遂迈开步子轻手轻脚挨到他跟前,懦懦道:“师父,是不是徒儿又闯祸了?师兄他们呢?”
溪泽素来不爱皱眉,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他拧着眉头不放。怪只怪我夜里睡得太沉,这一觉醒来竟记不得睡着前发生了些什么,不过瞧他此时的神情,我觉得前一晚发生的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可知自己睡了多久?”溪泽微微抬起眼睑瞧我一眼,狭长的双眸中净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摇头。
想我平日里虽时而贪睡,但左右不过睡上四五个时辰便会转醒,唯有一回是和三位师兄一起偷酒吃醉了一宿,但也仅仅是睡了八个时辰就再也睡不着。
还记得那日一觉醒来,五师兄伏昱告诉我说那三位带我喝酒的师兄被溪泽封了所有法力,罚在寒风呼啸的千丈崖边倒立三个时辰。为着自己没能同他们一起受罚,我连晚饭也没好意思去吃,而自那之后,再没哪个师兄有胆子邀我喝上一口。
可是,那都是七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不记得自己何时又喝过酒。
溪泽瞧了我许久,忽垂下眼睑轻声叹道:“窗外四时交替已有三回,你却身在梦中浑然不知。”
闻言,我的身子略僵了僵。风自脸颊旁侧轻盈掠过,脑中刹时闪过无数光影,耳边亦有诸多言语此起彼伏。曲膝而坐,我呆呆看着菩提树下铺展开来的墨绿袍角,心底蓦然一阵翻腾。
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那梦中有一片花开正盛的桃林,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桃林深处叫我等他。我在林中等了好久好久也没能等到他回来,便决定自己去找,但是,我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找啊找啊,却总是找不到他,而当我回头时,竟发现自己早已寻不到来时的路……
耳畔笛声缓缓,我闭上眼静静回忆,慢慢地,将过往之事一件件拾起。
是了,我记得,我很久以前就离了合虚。那些年我独自在外晃荡,在自个儿的狐狸洞外种了不少桃树,春来赏花,花落摘果。后来,我似是为着一些人一些事又犯了迷糊,接连吃了不少苦头。我还记得自己被司命送去凡界轮回千世,在万千凡尘中遇上不少人经历不少事,却不知为何,最后居然又将自己搞得很是狼狈。
溪泽说,三年前在那处桃林中,我因魂魄将散再度陷入昏睡,被他强行送入往生果所化的仙胎才又拾回一条小命。大抵是那会子我的魂魄虚弱得厉害,虽被往生果中极盛的灵气养着,却在屋里沉睡了整整三年。幸得这三年里有他老人家和伏昱师兄照料,我才不至被山林间的野兽叼去喂了崽儿。
说起往生果,那真真是一枚极好的果子,不但为我凝聚了仙魄重塑了仙身,还替我留住了三万多岁时的容貌与修为以及过往的诸多记忆。只是,来回翻遍这些记忆,我总觉自己似乎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溪泽说,我睡了三年才醒,一时记不得一些也是难免。
我想,有些事确是急不来,左右这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或许眼下记不得的过阵子便会记得了罢。
因不知那些一时记不得的是喜还是忧,我便也不那么期盼着快些想起来。
为使我可以更好地掌控这一副由灵果所化的仙身施用法术,溪泽每日领着我于后山的练功坪上修习,许是希望我比过去更有出息,他对我较以往严厉不少,断不会再像曾经那般睁只眼闭只眼任我偷懒半分。
转眼盛夏,苑里的佛桑花仍旧开得红火。
溪泽收到自东海送来的喜宴帖,邀他老人家于六月十八去到东海龙宫吃一吃龙太子苏乔的喜酒。一早便听说苏乔太子是东海龙王最宠的儿子,我觉得,这一场婚宴排场必定非同凡响。溪泽本不打算赴宴,绕不过素来喜欢凑热闹的我一连两日在他身旁百般央求,终是拿出喜帖让伏昱领我去东海。
十日后,我随伏昱驾云离了合虚。入海前,伏昱再三叮嘱我含好口中的避水珠,说我要是在水里有个三差两短,师父他老人家非得扒了他的皮毛做裘不可。我认真伸出三根手指,答应绝不给他惹麻烦。伏昱的原身与我同为陆上的走兽,入水也是须得口含避水的珠子以免呛了水,我却做不来像他那样含着一枚滑溜溜的避水珠还能随意言语且不会让珠子从嘴里滑出来。
入水不久,我便为着头顶的日光越发暗沉而担心去到海底后自己会什么也看不见,果断拽紧了伏昱的衣角,生怕就这样在海里把自己弄丢了,只不过,事实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不晓得东海的老龙王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硕大的夜明珠,竟将这终年见不得丁点日光的海底龙宫饰得分外炫目。海底不时升腾着大小不一的气泡,墨绿的海藻在水波中轻柔摇曳,远远看去,流光四溢的水晶宫殿在众多珊瑚海藻的簇拥下倍显晶莹。
容光焕发的龙王老爷子一身华贵立在数丈高的宫门外笑呵呵地同相继到来的宾客寒暄着,伏昱领我上前,将师父准备的贺礼递给龙王身后的仙官,再同老爷子他连道了三声恭喜。老爷子收礼收得满目欢喜,连连招呼我们入正殿落座,伏昱客气地点点头,遂带着我跟着南极真君座下前来送礼的两位童子一道步入镶满珠宝的龙宫正门,不急不慢朝深入行去。
水晶珍珠宝石什么的在这龙宫中算不得稀罕之物,倒是那些七彩珊瑚贝壳以及五颜六色的鱼儿们颇得本仙喜欢,行了一路,我便赏了一路的鱼儿,感觉游来游去的它们与我幼时行走在山间见得的那些个四处飞舞的彩蝶一样活泼有趣。
话说东海老爷子的面子确是不小,一路走来,我瞧着那些赴宴的神仙里头单是地位极高鲜少现身于此类酒宴的神尊就有四位之多,而最令我惊奇的是那些个神尊里头居然有西方白帝昊颜的身影。听说他老人家近万年来闷在自个儿的府邸潜心炼制灵丹神药避不见客,如今亲身驾临东海赴宴,可真真令老龙王颜面倍增。
听得伏昱在前方连声唤我,我赶紧收回目光蹿到他身后,随着他绕过一座巨大的红色珊瑚穿过熙熙攘攘的客人朝昊颜帝君所在的上位行去。伏昱拜在溪泽门下后曾多次见得昊颜帝君到合虚做客,此番见了自是应当上前同帝君他老人家问个安好。
摆满了水晶几案的正殿四周虽置了数不清的七色珊瑚,中间用于宴客的地方却仍旧宽广得很。我沿着五光十色的珊瑚丛走了一段,不意耳尖听得珊瑚交错之处飘来一男仙的低声言语:“你瞧,若不是听说九重天上那位殿下将代天帝驾临东海为苏乔太子主婚,想必今日不请自来的神仙也不至如此之多,稍来得晚一些竟连落脚的地儿也寻不到。”
“这三年来,紫阳千凰重现之事在六界传得沸沸扬扬,试问有谁不想借此难得一遇的机会亲自证实那传闻当真与否?”
这紫阳千凰四个字儿甫一入耳,我当即停下脚步怔了怔。
依稀记得溪泽给我们讲上古史时曾提过紫阳千凰,说那是唯一一只化世于鸿蒙的紫凤凰,是神族之中地位无上的尊神。天地初开之时战乱无数,尤以神魔两族间的较量最为激烈,紫阳千凰看不过魔族的张狂嗜血,便以自身于混沌之中修得的神力相助于远古神族,使其得以平息动荡掌控三界。后来五帝即位共主天地,神凰遂寂灭于神界虚无境,仅留下一丝沉睡不醒的神识。
眼风寻着话音瞥过去,我瞧得两位衣着光鲜相貌不凡的男仙正挨着一处蓝紫色珊瑚闲聊,再伸长脖子瞧一眼伏昱的背影,我心道此处离上位不远,该是如何也不会把自己弄丢,于是安心挪到那处蓝紫色珊瑚后面屏息探听下文。
着了暗紫色衣裳的那位男仙小嘬一口杯里的茶水,眼底盈着淡淡调侃之色:“我倒觉着那传闻是真,若不是承了神凰之力,凭他不过九万余载的修为,怎可能被紫旭刹气重创元神后还能活着走出濒罗五华境?莫说四海八荒的哪个神仙,怕是连当今在位的五方帝尊也无法做到此种地步。”
青衣仙者低头默一默,似觉有理:“听说当时那位殿下因伤势过重已然回天乏术,众神皆以为他元神俱灭归了混沌,直至七日后虚无境中紫阳千凰的神识突然苏醒,才以传音之术告知九重天上的神族前去迎回那位殿下。”
一碰巧路过的绿衣男仙闻声凑了过来,摇开一纸折扇悠悠道:“在下的堂弟正好在那位殿下的宫中当职,在下对此事也是略有所耳闻,只是那说法与这位仙友所说有些许出入。这四海八荒怕是没几人晓得,那紫阳千凰神识得以转醒,其实全然是因着那位殿下在濒罗五华境内对其舍命一助。”
话毕,旁人惊诧地瞪了眼,忙问:“何以有此一说?”
大概是这个传闻太过引人好奇,转瞬又有几位无处落座的仙者两眼放光围上前来听上一听,而手摇折扇那位说得头头是道,颇有可信之处:“众所周知,那紫阳千凰早在远古神族初掌三界时便归于混沌了,但不知有谁曾想过,既是归于混沌,它又是如何在虚无境内留下一丝神识的?”
见得众人摇头,绿衣仙者略显得意地扬了扬嘴角:“其实,神凰并没有真的寂灭。那时它散了自己的神力造出濒罗五华境,却没料到自己会被初化于世的五华境吞噬,神魄被束缚其中无法离开。彼时,它用余下的神力造出一丝神识送出五华境,欲将此事告知于当时在位的天帝,谁知那丝神识到达天庭时已虚弱至极,仅仅转达了神凰造出五华境一事便陷入沉眠,为此,整个神族皆理所应当地认为神凰就此寂灭,遂将那丝沉睡的神识送至虚无境中供奉起来。”
仙者言及于此,旁侧之人皆唏嘘不已。
我脚下挪一挪往前凑了凑,随即吃力地从珊瑚的缝隙处探出半个脑袋,捂嘴含糊道:“后……后来呢?”
“所谓天命难料。”绿衣仙者叹息一声收了折扇,俨然一副说书先生的派头:“百十万年来入那五华境历劫的尊神无数,却唯有那位殿下无意中感应到那神魄的存在,终将其带离了五华境。”说着,他望一望殿中来来往往的宾客,复又纠结地长叹一声:“紫阳千凰的神魄失了神力,离开五华境后无所依附,便宿在那位殿下体内调养生息。传闻中那位殿下伤及元神性命垂危是真,神凰在最后关头寻回虚无境中沉睡多年的那丝神识将其重化了神力渡与殿下,令其得以度过生死大劫也是真,而众神皆深信不疑的元神俱灭,实乃神凰之魄脱离那位殿下的仙身后带他去到无人打扰的虚无境中罢了。”
闻此一言,我点了点搁在珊瑚上的脑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想到我沉睡的这三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伏昱师兄居然也没讲给我听,回头真要好好问他一问。我兀自感慨了半晌,突然想到一件很是重要的事,于是再度捂好嘴里的避水珠子含糊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未……继承帝位?”
我的话音刚落,围在珊瑚旁边的众男仙突然面露惊讶齐刷刷看向我。绿衣仙者侧过脑袋盯着我瞧了又瞧,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此乃三界皆知的事,姑娘你……难道都没听人说起过?”
“听说……什么?”
我想,自己今日确是不该多说话的,只不过一时嘴快,我竟被口中那颗避水珠子呛了喉,等不及绿衣仙者回答,我连忙缩回脑袋狠命挠一挠自己发疼的喉咙,小心肝儿为着自己险些吞下那珠子而狠狠颤了几颤。
待得我缓过气儿来再看向珊瑚那一侧时,才发现那些个神仙早已散了去。我垂首想了想,觉得这事伏昱肯定晓得,便打算过去问问他,不料刚转身便见得一人身鱼尾的美艳女子悄无声息地立在我身后,一双紫眸染上些许愠色。
见我愣在原处,那鱼美人儿张口就是一阵厉声责问:“你是哪个殿里做事的?没瞧眼下有一大堆客人需要伺候么?!居然还敢躲在这里听宾客们聊天,信不信姑姑我这就命人将你扔上岸去晒晒太阳,啊?!”
我怔怔望她,滑溜溜的避水珠子在嘴里转悠一遭,被我用舌头险险抵在牙关上。呃,她该不会是把本仙当作这龙宫里的侍婢了吧?若是这般,那她确然是位尽职尽职的好管事,东海来了这么多客人,她竟还能抽出身来捉一捉偷懒的侍婢……呃,我记得今日天上的日头颇为毒辣,这鱼儿若是被扔上岸去……呃,那还真是一个惨绝人寰的下场。
大抵这鱼美人儿姑姑为着宾客太多而急躁不已,不待我开口辨上半句,她伸手拽紧了我的胳膊便将我带出珊瑚丛,径直离了这宴客的大殿。她一个鱼儿,在水里游得自是畅快,我被她拽着挣脱不了,一路艰难地含住避水珠子模糊道了好几句“我不是龙宫的侍婢”,话音却尽数被前方涌来的水波淹没,半句也没能入她的耳。
时辰不早,大开的宫门外已见不得赴宴的宾客,数十个翘着娇艳鱼尾的龙宫侍婢恭敬地立于水晶砖铺成的大道两侧,我定睛一瞧,发现她们的衣裳竟同我今日所穿这一件分外相似,可真真叫我哭笑不得。
鱼美人儿姑姑兴许是急晕了头,也不瞧瞧我是否有像她们那般水润光亮的鱼尾巴,兀自将我拖至一处蓝珊瑚旁嘱我站好不许出声。身旁似响起压抑的轻笑,正欲转身的她回头抛出凌厉的目光,四下立马寂静无声。
龙王老爷子在数名仙官的簇拥下颇气派地从宫门外步进来,遂驻足于离龙宫大门约摸三丈之遥的地方,对着宫门抬手理了理衣襟和袍袖。等了一小会儿,老爷子忽抬手将那鱼美人儿姑姑急急招了去,我随意竖了竖耳朵,听得他说:“快快快,着两个仙侍把宫门处那座黄色儿的珊瑚往里头挪一挪,殿下的眼伤至今未愈,万不能被这些东西绊了脚!”
小巧玲珑的翠色鱼儿在我的额际漫步,长长的尾巴在水波中摇来摇去甚是可爱,我抬眼瞧瞧它,觉着自己似乎明白了众仙口中的那位九重天上的殿下为何迟迟没有继位,却不知怎地,听到龙王的话时我这心里闷闷地很不是滋味。愣神之际,眼前的鱼儿忽抖抖身子飞快游到我身后的珊瑚丛中躲起来。我寻着龙宫侍婢们的目光抬首而望,赫然发现宫门外弥漫着浓郁的仙泽,淡淡的青色如波涛涌进晶莹剔透的龙宫大门,引得无数细小气泡从水晶砖的缝隙间升腾而起。
远远的,我瞧见一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牵着一水灵灵的小童子踏上剔透的水晶大道缓缓步来,那小童子长得白白胖胖,满脸欣喜地瞧着周遭的景物,却是乖巧地跟在那个男子身旁不吵不闹。二人身后恭敬地跟着诸多仙侍神官,步伐整齐如一,既不离得远了又不会跟得太近。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玄色身影,心底似涌起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忽而酸酸地,忽而涩涩的,当脚底触及那股子极盛的仙泽之时,一颗心竟是猛然抽痛不已,仿似有一双无形的手伸进我的身体将它狠狠揪住,生生地想要拧出鲜红的血来。青丝以玉冠束起,玄色锦衣上绣着大气别致的暗纹,他微抿着薄薄的双唇,以威严之姿跨进龙宫大门,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
织着繁复暗纹的玄绫缚着他双眸,我咬紧下唇望着他,却如何也无法透过那抹玄绫窥得他眼底的情绪,只觉喉咙处卡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吐不出,亦咽不下。
再往前行了数步,那小童子的目光突然越过眼前的老龙王径直落在我身上,仿似瞧见比那些珊瑚水晶还要有趣的东西,他涨红了一张小脸狠命摇了摇那男子的手,撒娇般唤了声“父亲”。身侧的他停下脚步,抬手摸一摸小童子圆圆的脑袋,唇边隐约勾出好看的弧度:“晨儿,别闹。”
小童子焦急地望他一望,又回头看看我,转瞬竟挣开牵着他的手欢腾地朝我奔来,在老龙王和众多仙侍惊诧的目光中一头扎进我怀里,亲昵地唤我一声“娘亲”。环绕着七色珊瑚的仙泽瞬起波澜,站在原处的他猛然抬首,伸出的右手指尖在轻柔的水波中颤了一颤。
仙泽汹涌漫过四周,撩拨脚边柔软的海藻。我不经意将十指握进掌心,却见眼前的龙宫突然盈满雾气,仿似身在无法醒来的梦中,刹那间看不清那一道立在十数步之外的玄色身影。心绪陡然一颤,竟震得自己的身体猛地晃了一晃,似有温热的物什悄然滑过脸颊坠入冰凉的海底,刹那间,眼前的一切比任何时候来得清晰。
那无比熟悉眷恋的身影分明就站在我跟前,一举一动,还有那轻轻勾起的薄唇,皆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说过,要我等他。
今日,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