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状不禁心生怜悯,继而望着小莲低声道:“本宫知你家贫,平日里在宫中想来也是受了他人不少白眼,但是心若不正,只会让这一切变得更糟罢了。本宫能向你保证,如若你现今将一切如实相告,本宫保你家中安然。”
然而小莲似乎不为所动,只是痴痴地抱着那袋银子,此时身旁的檀黎忽地向小莲吼出一声厉喝:“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宫里的刑具硬!我就不信,那烧红的铁筷子还能撬不开你的嘴!”
眉宇紧锁,檀黎竟会有如此凌厉的一面?那么她寻常对我的言听计从,是否也暗自记在了心中,留待日后齐发?然而不得不说,她此刻的举措着实成功惊骇了小莲,小莲泣声不断,终于恍过神色来,泪眼涟涟疾声道:“娘娘饶过奴婢,娘娘饶过奴婢罢!”
“方才好生对你言说你不听从,如今却是要动了刑了,此时再来悔改岂不晚了些?还有你的那些家人,他们本就贫苦,本宫原想饶他们一命,却不料你竟是不给他们机会的!”我言声不怒自威,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否的笃定。
“娘娘,小德子此刻正在宫外候着,他们架着一口烧红的铁锅,铁筷子也是将将烧得滚烫,就等着往姑娘的的嘴上落呢!”檀黎言辞说得毒辣异常,一字一句听在小莲耳中都是索命的链锁。小莲的面容全无血色,如今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惟有愣愣地瘫坐在地上。
——妙非言“你就是忆雪?”就在我刚刚启唇想要询问十四近况的时候,一个清脆如铃的女声止住了我的言辞。
“我是。请问姑娘何人?”我望着站在我和十四中间的一个貌相甜美的小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的想起幽涯说过十四可能为情所绊,由之不免心中又有了几分的清明。
小姑娘的言语方才落地,十四却将她拉至自己的身后,一边不失关护地责备道:“妙儿,不准这般无礼。”随即转向我,语带吞吐道:“忆雪,方时我掉入临云谷又名临仙谷中,全无意识。而谷中住着一群避世的人,便是他们救了我。她正是临云谷族长的女儿妙非言,在谷中的日子里,她一直在照顾我。”
听罢十四的言说后我再次抬眸,越看妙非言便越有几分脱凡的味道。她的发间全是兽骨制成的簪骨发饰,褐色的头发挽了一对兽耳髻在脑后,余下的披散在肩头。鼻梁高挺不似中原女子平顿,眼窝却是微微凹陷了下去,双眸是自然的青绿色,闪烁时像极了暗夜中的波斯猫,肤色白嫩如莲,随之一个优美的弧度勾勒出下巴。再看她的穿着,兽绒蚕丝织就的束腰裙通身白色,露出了她洁白的脖颈和娇小的锁骨,更衬出了她久居深谷的天然灵气,更似山林间自在嬉戏的银狐。
“妙姑娘只怕不是中原人吧?”这般细看之后,我断定这个妙非言的族人中定有外藩人士,而这个妙非言只怕也是一对中原人和外藩人所生的女儿。
十四几乎是闻风色变,他警惕地抬起右手护在妙非言身前向我辩驳道:“忆雪,他们族人在临云谷中久避尘世,妙儿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罢了。”
妙非言对我说的言辞似乎并不以为意,相反于十四的一惊一乍,她倒是轻拍了拍十四的肩膀朝我笑道:“忆雪姑娘说的不错,我母亲不是中原人。”继而她笑着望向十四,轻摇了摇唇道:“玄哥哥不必惊慌,忆雪姐姐是个好人,你的伤才好不久,不可过于激动。”
“妙姑娘说笑了,你怎么断定忆雪是个好人?”一旁看戏的幽涯忍不住笑问出声。
只见妙非言的青眸打量着转了一圈,撇着唇说道:“因着玄哥哥在昏睡不醒的时候念叨着两个人,一个是玄哥哥的生母宸娘娘,另一个便是忆雪姐姐了。玄哥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能让他如此牵念的,怎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呢?”
冷思玄闻言扯了扯妙非言的衣袖,却换来妙非言一个小含醋意的白眼。我打着心底通透了,无论十四在梦中唤过谁的名字也好,现今他的心是全部系在这个仙女似的妙非言身上了,而我心中更是为他欣喜。
——魂往身边是茫茫白雾,我抬起双手胡乱撩拨着眼前遮挡视线的雾霭,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一个温婉而熟悉的女声说道:“忆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安奕成,你这下总算踏实了吗?你为什么要由着安伯父把她嫁给薛凌风呢?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应该照顾她的吗?”
“清儿,你不要再说了!奕成已经足够内疚了,再说,我们家庭的境况你也不是不清楚,否则你又怎会嫁给……”听来像是二哥的声音,可是他的声音中再无素日里的不羁,却是稳实厚重许多。
而那个人呢?安奕成呢?迷雾中,我躺着的视线恍惚看到了安奕成的身影。他的轮廓在我心中如此清晰,此时却是影影绰绰几不可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有清儿的声音,为什么有二哥的声音,为什么有人呼唤安奕成的名字?
“都不要说了,薛凌风来了,奕成,让他见见忆雪吧。”这是大哥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的心境,温和笃实。
安奕成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从我的身旁慢慢起身,只听着一双踢踏的脚步声逐渐走进,那是一双现代漆皮皮鞋的声音,我良久未曾闻见了。薛凌风先是将手中的一束暮春白樱递给秦清,而后看了看我,接着转向安奕成问道:“忆儿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要叫她忆儿。”薛凌风的声音还未落地,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而这个冷傲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你一定要这样吗?闹到现在这一步,你我同样有责任,家父并不知道忆雪对你有情谊,所以才会向安伯父提亲,才没有料到忆雪会在订婚那天去找你。”薛凌风字字铿锵,他的字句里遍显大气,尽现总理之子的风范。
安奕成的声音依旧决绝,他此刻在想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到。他阖眸听着薛凌风的指证,只是冷冷地说道:“不要,在我面前叫她忆儿。”
我们是否有过这样的约定?我在一次家庭团聚的时候说过,我的名字叫做忆雪,别人唤我作忆雪,只有我至亲至爱的人可以唤我作忆儿。是的,所以只有父母、兄长和清儿叫我作忆儿。而薛凌风,我未将他当做至亲,他却已然当我做至爱。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要讲话便出去说!忆儿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你们会吵到她的。”还是清儿的声音,她到底将我当做担怀的人,只是对着安奕成和薛凌风发火。
“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忆儿,我离开了她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安奕成清冷的嗓音似是一股清泉缓缓流过我焦灼的心境。这句话听得我好心安,我现在就想醒来,我似乎明白了自己现在回到了现世,回到了安奕成身边。
我只要,只要现在睁开双眼,坐起身躯朝着安奕成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就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因此,我一点也不后悔当时从订婚的宴会上跑掉,我不后悔违背了安家养父的意愿,甚至是薛凌风的一片情意。我不后悔穿越了千年的轮回,至少在那个陌生的世界我见到了他,这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睁不开眼睛,我的眸子半阖半张,却就是睁不开眼睛!为什么我坐不起身子?为什么我不能坐起身子去拥抱我深爱的这些人?他们明明每一个都在我的面前,我却无法和他们相聚!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谁禁锢了我的身躯?谁禁锢了我的灵魂?幽涯呢?是谁,究竟是谁要如此刻薄地对待我?让我见到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却不能与之相守!奈何,奈何,奈何!
——冷思云说罢,明帝金袖一挥掠起一阵阴风,随即迈着大步朝殿外走去。我和周培海紧随其后往殿外走去,方至殿外便见到冷思云双手举着金灿灿的圣旨俯首跪在坚硬的青砖石上。晚夏的日头依旧毒辣,青砖石在太阳的照射下映出冷亮的光芒,衬出石上之人有多么的坚持。
难道说,我们都错怪了冷思云,冷思云对我是真心?他是真正想要娶我?可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娶我?若是他仅仅为了我的美貌和身份,他并没有必要冒犯明帝。然而他此刻竟然为了要娶我不惜违抗明帝的圣旨,他真的是想要明帝心中对我多生戒备?还是他看我素日里与冷思寒几人走的颇近,不惜以这样的方式从明帝身边除去冷思寒的帮手?
“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圣旨!儿臣不孝,请父皇收回旨意!”冷思云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语,他埋首及地却将圣旨高高举起。他的双手丝毫没有摇晃,可见明帝的几个皇子皆是武艺非凡。
“逆子,你简直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我关进敬刑房!”明帝气恼地将头偏向一边,像是再也不愿意见到眼前的这个儿子。
此言将出,冷思言、冷思成和冷思寒几人接踵而至,便连监理六宫的璇贵妃也来了。我猜想到璇贵妃会过来,却不知道她的到来对此事有何益处,她一个被明帝信任并着监理六宫之责的贵妃,毕竟只是一个女人。更何况,地上跪着的那个皇子,还是她十月怀胎的亲子!
“父皇息怒!父皇断不可草率决定。敬刑房乃是宫人犯事受罚之地,九弟乃是皇子,怎可去敬刑房?纵使九弟有错,可他毕竟还是皇子,有什么事情还请父皇三思而行。”冷思言闻声跪地,他所说句句谏言,全是身为太子理当提及之事。
明帝听罢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了眼璇贵妃,沉声道:“璇儿你怎么看?你统理六宫时间已久,朕倒有些想听听你的看法。正好,你也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陛下息怒!”璇贵妃及身后的宫女随声跪下,再抬眸间已是泪眼涟涟。璇贵妃以手掩唇道:“陛下,臣妾自知教子无方,愿听陛下发落。请陛下从严惩治云儿,臣妾绝无二话,臣妾只求陛下不要将云儿发落去敬刑房。太子言之有理,云儿虽有大过,但毕竟是皇子,实不能去敬刑房啊!”
璇贵妃言辞语罢,众皇子一并掠衣跪地求明帝从轻发落。而冷思云此刻再未言语,明帝只冷声问道:“朕再问你一遍,这方来仪你到底娶是不娶?”
明帝问罢,殿外一时间鸦雀无声。璇贵妃暗暗朝冷思卿递了一个眼神,冷思卿便跪行至冷思云身旁俯首道:“父皇,九弟自当是愿意的。父皇将元掌言赐予儿臣作王妃,又将方掌仪赐予九弟作王妃,这是对我们兄弟两个的爱顾,九弟怎会有异议?”
“父皇,九弟一向有自己的主张,然而多少还有些小孩子的脾性,想想十二弟和十四弟也是如此。这次只怕他是闹些小孩脾气罢了,父皇请不要怪罪九弟。”出声之人乃是冷思寒,他一向少言,此时却会为了冷思云求情。他并不是真的想救冷思云,只少不得念了几分他是冷思卿一母同胞的情分罢了。
要说及真正不想救冷思云的人,便要数跪身一旁默不作声的冷思成和轩辕弈成了。他二人由始至终寸言未发,跪在那里只是让明帝看到他二人的存在。同样为了争位夺嫡,终是冷思寒和冷思言比他们真性情得多。
“不错,陛下将元掌言和方掌仪两位贤良淑德的女子指婚给卿儿和云儿,这是陛下对他们的爱顾,臣妾心中亦是感激不尽。云儿只不过是闹些小孩子的脾性罢了,他不会违抗圣旨的。是不是,云儿?云儿,你快些回父皇的话啊!”璇贵妃抬起水涟涟的双眸望向冷思云,只希望冷思云能够懂得他们几人的一片苦心。
冷思云垂眸不语,似是忖虑再三,最终将高高举起圣旨的双手缓缓落下,略失神采的双眸也随即抬起,闷声道:“儿臣,儿臣一时不懂事,让父皇损伤龙体了,儿臣罪该万死。儿臣当在圣旨上所写之时完婚,儿臣定会与方掌仪完婚,多谢父皇爱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