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奇幻 > 邪魅乱天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水泽落而石者出

邪魅乱天下 钟鼓楼 2025-01-23 13:07

“娘娘,小德子此刻正在宫外候着,他们架着一口烧红的铁锅,铁筷子也是将将烧得滚烫,就等着往姑娘的的嘴上落呢!”檀黎言辞说得毒辣异常,一字一句听在小莲耳中都是索命的链锁。小莲的面容全无血色,如今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惟有愣愣地瘫坐在地上。
我定了定心神,沉声灼字道:“她似是仍不知悔改,将铁炉抬进来!另外,给本宫去寻她故乡的家人,把她的家人请到圣宫里来,好让她的家人都看看,看看这个女儿在宫中是如何不受教的!”
“娘娘!奴婢招了!奴婢招了!娘娘用不着铁炉铁筷来撬开奴婢的嘴,奴婢全都告诉娘娘!只求,只求娘娘放过奴婢的家人一命!奴婢的爹身患重病,已然缠绵病榻多时,家里全是娘亲一人在周全,他们二老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奴婢不愿牵连他们!”小莲此时的言辞倒是络绎不绝,她口口声声为着父母着想,却不想她便是断绝了父母生路的最大祸首。
回眸一望,檀黎神色自若地盯着下跪的小莲,然而眸中尽是不屑,只听她冷笑道:“如今倒是想起了父母,你当初背着咱们娘娘做那些个亏心事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们二老?可有想过你的所作所为,终有一日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小莲闻言一怔,她使劲地摇了摇头,随即颤声巍巍道:“姑姑言重了,那人只说让我给娘娘的膳食了下药,而那药物最多不过使娘娘全身疲乏,并不会伤及娘娘的凤体,所以奴婢才,奴婢才……全是奴婢家贫,奴婢是被财迷了心窍了,还请娘娘放过奴婢的爹娘!”
我与檀黎不禁相视一眼,我们费了这般力气,要的不就是小莲将才的那些言语吗?由是紧追不舍,我朝着檀黎暗暗使了个眼色,檀黎即刻会意,瞥向泣声不止的小莲冷声道:“慢着!你说那人?那人是何人?可是那个要你加害娘娘的人?那人究竟是谁?还不速速招来!”
小莲身子倏地一颤,她神情略有犹豫,随即檀黎重咳了一声唤醒了她的沉寂,她急忙瞠眸道:“回娘娘,奴婢不知那夫人是谁。奴婢是在出宫采买的时候遇到那位夫人的,那夫人给了我几包药粉,只说让我将药粉下在娘娘的膳食里,最多不过是让娘娘身体疲乏,没什么大碍。而后,那夫人每隔几日便会在宫外给我几包药粉。”
没什么大碍?我真不知此言是否抬举了我,幸而中毒的人是我,若是那些时日冷思寒与我同进膳食,那后果必定不堪设想!现今不去想着许多,最急于知晓的莫过于小莲口中的那位夫人,什么夫人?那个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要加害于我!
“那位夫人,你与她一般是如何接头的?”我再次举起一旁稍嫌冰冷的茶盏,掠起凤袍缓缓起身,漫步往跪拜在地的小莲步去。
小莲眸露惊恐,她不知我手执茶盏是何用意,只是怔怔道:“回,回娘娘,奴婢与那夫人在一个贩茶的小摊上约见,时间是每月的初一、初七和十五。”
我听罢轻手将茶盏递到小莲面前,一改前面紧锁肃杀的容色,莞尔道:“今日是初五,再过两日又是你们接头的日子。有劳你,代本宫再去与那夫人交涉交涉,为本宫明个眼。”
小莲也不是个笨拙的女子,我一言已出,她随即明白了我的用意。不错,我便是要她带着我去见见那位夫人,那位夫人真是引起了我好大的兴趣,我已然迫不及待地向把她请入永宁宫中一见了!
“不错!朕也着实想见见你口中的那位夫人!”永宁宫紧闭的朱门忽然大开,清光白日间,但见一袭金色龙袍的冷思寒阔步而入。他身上披着件绒色雪白的虎裘,听闻是前些日子因着湛亲王关怀这个日理万机的皇上弟弟,故而特地从南疆猎了猛虎,连夜制成皮裘又星夜送至明曦城,唯恐熹帝染上风寒。
冷思寒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究竟有几分真切,几分伪作,我已然不愿再去辨个真切,只因现今无人能够撼动熹帝的皇位,是而真也好、假也罢,全都无人再去追求,只一味全做真的便是了。
熹帝的身后跟着同样大步流星的幽涯,我不知他是将从御医院赶来,亦或是说先被熹帝召了过去,而后才一并往永宁宫来?幽涯不管熹帝的言语,先行向我微微躬身行礼,继而步至我面前请我坐回锦座上,他从袖中取出一丝方帕置在我的腕间,我心明他是照例来为我请平安脉的。
檀黎见熹帝与幽涯自宫外而来,当即躬身叩拜道:“奴婢给陛下请安,见过幽涯先生,请陛下上座,奴婢去为陛下和娘娘斟杯逐寒茶。”
无论小莲此刻再如何胆战心惊,她或许是懊恼万分,气恼自己当初一时的鬼迷心窍,直至她此刻被小德子一行人生生拖出了永宁宫,她兴许满心只顾着怨念那个迷住她心窍的夫人。亦或者有那么几分,她心中担忧着她远在故乡缠绵病榻的爹娘。
我就这样瞧着小莲被拖出永宁宫,在青砖上留下一串光亮的痕迹,亦留下了她怔忡不改的面容,不再清秀,而是煞白。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头,又是那样单薄的身躯,直接与冰冷的青砖相亲,想来必不是什么美妙的滋味,但一定毕生难忘。
“逐寒茶?宫中竟有逐寒茶吗?”我耳中听闻檀黎对冷思寒的言辞,她说是要为我们煮杯逐寒茶,我却是听得兴起了。不想一别宫中日子多年,这逐寒茶还是能在宫中一脉承下,只不知是否还是往日的茶味。
檀黎闻声不由得轻笑,她停住原本往宫外行去的步子,回眸朝我行礼道:“回娘娘,娘娘有所不知,先帝在时,咱们宫里有个出了名的平阳公主,公主貌可倾城且蕙质兰心,不仅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这煮茶的手艺更是一绝。而逐寒茶,便是公主被先帝封为掌书女官时特为先帝所制的茶,有驱散阴寒之奇效。后来公主远嫁匈奴,可公主从前制出的每一样茶,宫里的宫人们都原原分分都承传了下来,不敢有所怠慢。”
貌可倾城,蕙质兰心?怎的听来我像是宫中一个新的传说?我心中顿时升起了种种无奈,而此时幽涯也立身站起,他垂眸低声道:“今日尚好,腹中皇子亦是安然,只是那些审问的事情,还是少些沾染为好。”
不及我开口,冷思寒缓步至我身旁落座,抬眸向幽涯道:“这皇子是否安然,有劳你了,还有皇后的身子,朕一并交托给你。”
“多谢陛下抬爱,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知何时起,幽涯在我与冷思寒的面前总是敬语连篇,许是他终于懂得了,即便他再是个不羁的人物,在这偌大的圣宫里,也唯有隐忍一条罢了。他朝着我与冷思寒微微行礼,随即挥袖而去。
我抬手挥退了檀黎,笑道:“你既是要烹逐寒茶,便快些去罢,若不然等你这茶来了,我与陛下已然无力饮茶了。”
檀黎闻言快步往宫外而去,宫门再次幽阖,冷思寒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模样。他浓如墨的修眉向上轻挑,面上的棱角亦随之轻柔了许多,削薄的唇角两端勾起,低笑道:“方才见你听闻逐寒茶的样子便知你心中有事,可是因着檀黎口中的平阳公主?”
“我怎会置自己的气?只不过平阳公主并非他们口中那样传呼其神,若是他们知晓我便是那时的平阳公主,不知会作何念想。柒郎,忆雪是否较那时老长了许多?”我应声往冷思寒的怀中伏去,敞开他层层叠叠的龙袍,感受着他内里最真实的温暖。
头顶传来冷思寒轻笑的声响,他大抵觉得我的言问是好笑的,然而他却顿了顿笑声,清咳了一声道:“你怎会如此想?你可知我偌大的后宫只设你一后罢了,妃嫔尽无,元修那些老臣实在是意见颇深。今早元修又上书陈表劝我选秀纳妃,还说你这倾城的容貌更胜巫蛊让我沉迷至此,实属君王所不该为。”
我不禁闻言浅笑,在冷思寒怀中轻微颤抖,随即笑问道:“是吗?那忆雪理当恭贺柒郎,看来元修那些老臣之中,仍是有贤臣在的,无论是看不惯我也好,至少说明他们是为了圣朝的长久所计。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不提也罢!”不知为何,当我提及至此,冷思寒顿然凝眉,然而又叹了口气道:“他们说,昔日先帝起兵夺位,概是为了母妃一人罢了。如今我后宫独设皇后一位,可是要效仿先帝的惜美覆国。”
“我原是觉得你听闻此言该当有所慰藉,而我听来也是高兴的,因着群臣眼中亦看出了你是独爱我一人的,这让我好生欣喜。而关于母妃和先帝,先帝心中是爱顾母妃的,群臣只不过是用错了方法罢了。”我轻轻伸出左手的食指依着冷思寒龙袍上的金玟描绘了起来,我虽不知明贵妃是否有过一点点喜欢明帝,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她此生得到了两个男子的爱眷,而如此的爱眷亦未必是好的。
冷思寒闻言舒气,他轻抚着我的后脊,幽声道:“你与我是世代宿命,我心中如何能有他人?况且你如今怀着我们的孩子,待捉住了那个向你施毒的人,我定然是要将她处以极刑的,也让她尝尝受人残害的滋味好不好受!”
他的语声透着森然,原本他爱恨决然,可此刻我却看到了他狠绝的残酷,他身为一个帝王,终是无可避免地提及了受历来君王青睐的极刑。残害当今皇后,一国之母,那刑法必是最为血腥的——凌迟之刑。
不待我深入去想,宫外响起了李承权熟悉的声音:“陛下,平亲王和玄亲王在宁乾宫等候,说是有要事,陛下可要去?”
“你是愿朕走,还是愿朕留下?”冷思寒轻手抚上我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他细柔地抚摸着,仿佛在抚摸一个已然在他面前成形为人的婴孩,而他眸中的柔情亦是我毕生不曾忘却的,他是一个好的君王,更是一个好父亲。
我自他的怀中正身坐起,整了整稍嫌散乱的凤袍,将柔荑盖在冷思寒厚实的宽掌上,轻声笑道:“父皇当以国事为重,儿臣还有母后陪在身旁,还望父皇悉心将养龙体,莫要有所亏损,儿臣方能安心。”
冷思寒勾起了唇角,他扶住了我的后颈,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随即在我的额上轻柔一吻,伏在我耳畔低声喃道:“你要我走,我便走,你要我留,我便留。你回头喝了逐寒茶便休息一会罢,等我来用晚膳。”
我顺从地朝冷思寒颔首,目送着他起身、迈步,直至远出宫外。我多想起身送他,只是此时身子全没了力气,心下如箭弦倏地一绷,我开始重重地喘息,全不知这是何故。按理说,我体内的毒已清,而这几日却是也不曾有乏力的情况,莫非是我的心疾在兴风作浪?
若真是心疾作祟,那我在冷思寒面前便当尽力抑住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似是整个心被一个重力揉作了一团,再无一点点气缕的空间。可是想要隐瞒,冷思寒每日来永宁宫这样勤快,我究竟能瞒得多久?
——追思集之静儿出嫁刚至堂中便见得皇甫宜静顶戴凤冠身披霞帔,轩辕奕成与她分执红绫一段,两人齐步往堂内云来。婚婆站在一旁笑看着这一对璧人,大声吆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皇甫宜静云步间可谓是三步一滞,高堂上分坐着皇甫忌辰和轩辕千钧,而轩辕千钧身旁静立的,俨然是轩辕一笑!
眸光触及轩辕一笑时,她方凝眸望我,我二人便如此面面相觑,随即便听得婚婆继续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之时,隐能看到皇甫宜静俯身间落下两滴清物,而后当即在青砖上消散而逝。直到夫妻对拜,婚婆已呼喊了两遍:“夫妻对拜!”皇甫宜静仍旧直身僵立不为所动。
轩辕奕成不改温笑面容,便在他人看来,思王当真是个乘龙快婿。冷思成今日却称病未至,只来了杨柳依赠完贺礼便以照拂成王为由先行回府了。
轩辕一笑见状即刻云至皇甫宜静身边,她轻挽皇甫宜静玉臂道:“静姐姐只怕是高兴得出了神罢!”众人闻声轻笑,喜堂之内全无僵持气氛。
而我亦是轻抚着皇甫宜静的软脊,以她一人仅闻之声道:“静儿心苦,最不舍的都舍了,你须得将这条路走下去才好。”
随着第三声“夫妻对拜”,皇甫宜静在我和轩辕一笑的左持右揽中,终是将这一躬屈了下去。拜堂不分情愿,只需这般草草地应付,三拜之后便已是他人之妇了。
凝视着皇甫宜静与轩辕奕成向洞房步去,静儿刻意走得缓慢,手中红绫亦被扯得狭长开来。这些天的思量,她却在此时心中少愿了。不愿,又还能如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