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凌风从鬓角疾逝而过,我方知道此人并非冲我而来,只见他剑锋一转便劈向了安塞,正好有机会让我看清了他的容貌。
一个面容粗犷却不失温雅的男子,或许粗犷和温雅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本身并不相容,但眼前这个男子却是恰到好处地将它们融于一体。便如此说,容貌非人所能定,然其品行自成。
这个男子皮肤黝黑、身形高大然并不笨重,如皇甫宜道、安塞般的男子是面容俊朗肤色恰好,而这个男子的肌肤则是黑若焦炭。他身着棉厚的黑袍,从天而落时似在头顶罩起了一片乌云,后来安塞打趣他说,倘使他是深夜突袭,我们倒真是防不胜防。
男子一边朝安塞挥剑,一边嘴中念辞道:“安离宫少宫主歹事做绝,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恶人!”他愤慨的语调伴随着凝结水汽而出,眸光凌厉骇人,直教安塞无可奈何地抽出贴身腰间的软剑与之厮打较量。
金属撞击的脆声响起在耳畔,自从听到男子的话语我手中的凤唳便愈渐松了开来,如此血气方刚的男子,竟有些莽撞的可爱。抬眸看向正在较量的两人,说是较量或者并不恰当,因为看得出安塞正尽力地避开伤到那人要害,反倒是黑袍男子招招致命,然而明眼一看便知男子的武功与安塞相比实属下乘,空有一身蛮力罢了。
在一旁的我终于放开腰间的凤唳忍俊不禁,不仅是因男子笨拙的剑法,且是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把安塞当作了安离宫少宫主,那我这个真正的少宫主岂非被他置在一旁做了摆设不成?
黑袍男子一开始并不曾为我所影响,只是在他卖力拼杀之间安塞也不禁笑了起来,从抿唇微笑变成赫然大笑。起先他是以为我们瞧低了他,手下力道更加凶狠,要数这黑袍男子是个率性之人不懂分辨,我不急不缓地问道:“壮士可是亲眼见到安离宫少宫主为非作歹?”
似是此刻起男子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手下利剑亦在不觉中迟缓了下来,由此给了安塞可乘之机,他一个翻腕便挑开了男子的利剑,黑铁锐剑坠落甲板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着铁剑的轰然坠落,我挑眉对上男子疑惑的眸光心中连连称奇。莫说全身尽黑的这样一个人却有着一双清澈通透的双眼,如一潭清泉一望及底。而男子的眼神倒没给我多少惊讶,寻常男子见我不过便是呆愣哑口,就像是黑袍男子现在所表露的,而于我无非是司空见惯。
我唇间清笑犹在,而安塞更似笑得轻狂,黑袍男子终是再也忍受不了他所谓的“讥笑”,满口硬气不改地说道:“怎的,安离宫可是敢做不敢承认?近一个月中,怀昌百姓备受你安离宫荼毒不说,你每每扰民清宁还留下厉言‘若有不服者,逐雁山安离宫少宫主随时恭候’。虽说我未曾亲眼见过你,但逐雁山教我一番好找,此处地及偏远不会有寻常人家,如今见到你从逐雁山出来我哪里还有认错之理,我步凡今日就是要为怀昌百姓、为天下黎民除你这个祸害!”
“啪啪啪……”一阵奚落的掌声从我的柔荑间传出,步凡脸色愈加黑了几分,眼中的呆愣转为不屑,想来我也被他看成了为非之徒,我轻轻颔首莞尔道:“壮士果然英勇,步凡是吧?今日若非你告知本座,本座竟然还不知道安塞这东西什么时候顶替了本座的位置呢!”
说着我看向安塞就要问罪,而安塞较安卓则是通透许多,但听我的话语便知道我是作何意欲,只听他手间软剑依然抵在步凡喉间,脸上则是佯装了几分畏意,只看他忽地垂首说道:“少宫主明察,属下岂敢以下犯上做有违安离宫宫规之事?我安家世代效忠安离宫,此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今日这贼子狠心污我,少宫主定要为我平反!”
“可笑,步凡壮士此番千里迢迢地赶来替天行道还能错怪了你?纵使不是你,也定是安离宫其他宫人做的!我现在就返回安离宫,定要叫父亲查个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哪个宫人如此胆大妄为,顶我名头不说还敢盗用安离宫之名荼毒百姓!”我的厉声言辞使面容看起来更显苍白,言至厉害之处禁不住微咳了几声,秀眉紧锁更添几分坚决。
安塞则是担心我假戏真做气坏了自己的身体,眉角暗暗皱了下随即平复,坚定地说道:“少宫主明鉴,步壮士说的是近一个月中,而我安离宫宫人从来受祖训教导不得出逐雁山半步,违者不得自称为安离宫人,倘若被发现身份也要当即自我了断。而据我所知,安离宫隐居逐雁山之时从未有擅离者,怀昌离逐雁山路途遥远,怎可能有人下山为非作歹不被发现?”安塞一席话并非说给我听,我嘴角轻挑向他示意至此可止。
之后,我振振虎裘轻声说道:“你所言又着实不假,那么由此看来,步凡步壮士见到的那个人绝非我安离宫人,想来是他人假冒我安离宫之名行恶,只是不知道步壮士可否想清楚?”语罢,我与安塞同时看向步凡,静候其音。
步凡眉宇深陷,我知道他是开始动用那并不灵光的思绪了,他凌厉的瞳眸渐渐暗淡下去,及至全无神韵之时他平厚的嘴唇缓缓吐出一句话:“安离宫少宫主,原来竟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