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轩冷峻侧脸望一眼门外,然后将电视调成静音这才回头看我。
“有两件事。”我说。
“恩。”
他总是这样一副沉静自若,好像天地都在他掌控中的模样。我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一半。
调整下略微凌乱的呼吸,我说:“我想换个钢琴老师。”
让我吃惊的是苏轩并没感觉意外更没愤怒。他只是说了句,“可以。”
原本以为他会劈头盖脸的教训我一番,至少要骂一句我不不知好歹,连国际公认的钢琴王子都令我不满意难道想让肖邦从棺材里蹦出来亲自指点指点我?
我一时忘了说话,苏轩深邃幽深的眼睛望向我,“不是两件事么?”
居然还要让他提醒,我真是……就我这点道行在苏轩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亏我还想与他抗衡,我有点不自量力,我知道。
憋出一小丛内火我才问出,“昨晚你去哪了?”
苏轩嘴角微扬,“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私事?”
不是我关心他的私事,而是他的私事有可能牵扯到我的生活。
“我问了郁阑珊,昨晚你们没在一起,你在哪里?在公司处理事情?”我竟可能把话说的委婉些。
苏轩嘴角的笑意骤然消失,低沉的嗓音透着不满,“不是说过要你离郁阑珊远点吗?”
“你那么怕我接触她,一定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说不定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心虚了所以才一再阻止我,是么?”
苏轩站起来,靠近我,浓眉皱了皱,“她都跟你胡说了些什么?我记得告诉过你那个女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她没跟我说什么,她说她认识夏如画,她们是好朋友,还有我见她办公室墙上挂的国画很像夏如画的风格。”我尽量在强大气场的苏轩面前保持镇定。
苏轩脸色彻底沉下来,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重,半响他才开口,“没有什么秘密,只是那个女人不是好人,让你离她远点是对你好。这是你最后一次接触她,再有下一次别怪我在你身边安排贴身保镖24小时监视你。”
即使郁阑珊去夜店泡过鸭子也不一定就是坏人,至少我没从她身上嗅出一丁点敌意。苏轩如此紧张越说明有问题。
“你若找人24小时监视我还不如将我软禁在家里,这样你才最安心吧。”我又与老爹杠上了。
“不想那样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苏轩的声音渐渐软下来。
感觉对方刻意降低的声音,我胆子大起来,“你这样干涉我的私生活,我想我也有权利问问你的事情吧。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去哪了?”
“在朋友家。”
“男的女的?”我问。
苏轩心情似乎好转一些,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拍我的脑袋,“小孩子别乱想。”说完望向院门口接着说:“先管好你自己,不要早恋。”
那片空地刚才停留过乔一盟的摩托车。
显然苏轩是误会了。
“从明天开始不要去威尔斯了,我会令安排新的钢琴辅导师给你。你好自为之。”
苏轩把好自为之说的异常清晰。
我别过脸去苦笑道:“不用麻烦了,学校里有钢琴老师,我抽出时间在学校里练习也一样。”
能一样么?还有谁会比淳于澈弹得更棒?还有谁能像淳于澈呆在我身边让我感觉惬意舒服?假如他不曾向我告白,假如我也不曾为他动心,假如没有小悦凭空而降,是不是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随你吧。明天天气凉多穿些衣服。”苏轩低低的回了句重新做回沙发。
真摸不清他的性格,突然对我严厉到发指又突然对我无限宠溺。
他当初是怎样对夏如画的?印象里我们一家四口只在一起生活了短短三个多月。那期间他和夏如画似乎很平静,当时的我一心贪玩也没留心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当年他会不会也对夏如画百般要求,所以夏如画有些受不了,所以夏如画渐渐爱上了别人?
即使这样的苏轩还有一大票人喜欢,比如医院的小护士们,比如郁阑珊,更比如童小怜……
晚饭吃的不多,我向苏轩打完招呼后便上楼去。返回房间左思右想不对劲,苏轩没回答我昨晚和他在一起的是男是女,我反而被提醒不要早恋。
我真LOW。
手机里蹦出一条短信:贝一,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么?等你回信。惹你生气求你谅解的小小小澈。
我把手机丢沙发里。闭上眼睛就能回忆到那一幕。
小悦跌进泳池,淳于澈迅速跳下去捞人,一脸担忧的将她放在竹椅上。
淳于澈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一位现在买个萌我就屁颠屁颠的原谅你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淳于澈当时到底在担心什么?潜水泳池里的水不过一米多,即使小悦不会游泳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他那么着急是担心她落水后会生病感冒么?
手指不自觉抚上微微发干的嘴唇,那里曾被他亲吻过。不应该说是吻,确切的说是人工呼吸。
该死的人工呼吸。
这样一联想我脑海里又蹦出乔一晴的脸。他无比愤恨将我推进泳池,在医院时说的那句:她害我们还不够惨么?还怕再搭进一个我么?
这一切都有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去问清楚。
想想头有些痛,我临睡前望了一眼安静的手机,淳于澈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我一句没回人家也一句不问。真该由衷赞美他。
刚闭上眼睛,短信声音响起,我快速翻开来。有些失落,是乔一盟发来的。
“贝沙,今天你摸了我的腰,你要对我负责。”
切,我何时摸他的腰了?我明明只抓了他的大衣。他车子开那么快若是不抓紧肯定飞下去。我瞬间明白那厮为什么将车子开飞快,目的就是要我紧紧抱住他。
何时,乔一盟也变得阴险不要脸了?
睡梦中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淳于澈一脸温和的坐在床边,他声音飘渺似乎来自天上。
“贝一,我为我们的姻缘求了个签,上面写道:各自天涯。”他将手伸向我的脸颊,竟是冰凉彻骨的寒意。他幽幽道:“贝一,再见。”然后如烟一样消失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才惊觉这是个梦。伸手拍拍惊恐的小心脏。心中压抑的透不气来。
各自天涯。我反思思量这四个字。心里的不安一波一波加重。起身拉开窗帘,窗外已呈淡青色,天快亮起来了吧。
我再也睡意,只觉得房间里空气沉闷,于是换了衣服走出去。
凌晨五点的空气沁入肺里带着一丝凉意。漫步在院中,无意中瞥见不远处的道路上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
我心头一紧,那不是昨天淳于澈的车子停放的位置么?他没走?还是趁早赶来?
心怀忐忑,我拉开院子的大门,走出去。
穿过朦胧的凉意一步一步靠近黑色轿车。
车子离我两米的距离停下。
淳于澈打开车门站在原地望着我,“贝一。”他轻轻开口,嗓子沙哑。
我走进才看清他的脸。完美到毫无瑕疵的五官浮出几丝倦意,眼底有暗红的血丝。
此情景,难道昨晚他……
“你在这干嘛?”我说。
“昨晚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一直在这等你。”
整晚等在这里?为了我?我的心不禁缩了一下。
可我偏扬起倔强的下巴,略带讽刺的问:“等我干嘛?”
“等你听我解释,等你肯见我,等你原谅我,等你消气。”
我有些心软,微微垂下眼。倏然,掌心传来温暖,伴着熟悉的草木清香,淳于澈将我拉进车子。
“外面冷,我们车里谈。”
我竟没有拒绝他,我的气节呢?我深思。
坐在副驾驶上,我望向车窗外的世界,三月的风将树木吹出了新绿色,暗色调的天空如同水墨画般静谧幽远。
发际传来温热的感觉,淳于澈轻轻抚我额间的碎碎刘海,“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对吧。”
还说我没睡好,总比他精神吧。我别过头去,他指尖一路滑下我的发尾。
“这么早就醒了,来院子锻炼身体么?”见我没回答他继续说:“你胃不好,休息不够胃会不舒服,现在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
听他的话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受。冷下心来,我说:“我以后不会去威尔斯学琴了。我想我们以后是不会再见面了。”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将我的身子扭正,眸底深沉,“原来你反应竟这样大,就这么爱生闷气?”
嘴角抽动几下,我才说:“没有。”
“傻瓜,不听我解释就给我判刑了,且是死刑,我的贝一竟这样狠心。”她轻柔的语气中有些委屈的味道。
“别叫我贝一,我不是你的贝一。”我继续甩脸说。
别怪我心狠,是你朝三暮四,沾花惹草,招蜂引蝶,总结重点,就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我愤恨想的同时,身子蓦地跌进一个温暖怀抱,“你就是我的贝一,我认定的贝一,到死都不会改的贝一。你是在乎我的,否则不会生这么大的气。这次是我不对,应该早点向你解释才对。”
我沉浸在熟悉的温暖中有情难自禁。可一想到他为小悦紧张的神情便用力推开他。
气节,气节,我暗自给自己鼓劲。
“你是照顾好小悦又来哄我对吧,你不会上你的当。”我气愤的想,你有种,赶场的泡妞。
“我一整晚在这里哪里有时间照顾小悦?小悦现在由霍然照顾,我就知道你是因为小悦的事情生气,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跟你解释清楚。”
我心颤抖更重了些。气节啊,你可别跑啊!
“小悦是我的大学同学,他的家人与我父亲是熟识,所以我们走的近一些。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
有谁会送妹妹订婚戒指?我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小悦的妈妈身体不太好,她一直担心小悦的终身大事。催促小悦找个男朋友快些结婚。小悦碍于妈妈的身体又出于孝心便来求我帮忙假扮一场订婚典礼安慰她的妈妈。”
“于是才有了她说订婚戒指丢了的话。”
我斜睨看了对方一眼,他淳于澈是活菩萨啊。人家有难他不惜挺身而出,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节?谁知道他的订婚是真是假?他要如何向以后的女朋友或者老婆解释清楚?
许是猜到我的怀疑,他接着说:“那场订婚典礼在爱丁堡举行,我们找来好朋友和临时演员配合演戏。自始至终只有小悦母亲一个人蒙在骨里。所以……那场婚礼并不作数。”
我的心情好一点点。车窗外的天明了一点点。气节也跑得差不多了。
“小悦小时候曾无意落水,差点淹死,所以她生平最怕的就是水,刚出院时她连手都不敢洗,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才慢慢好起来。那天在游泳池旁她不小心落水,我只怕她会重新掉进阴影里,所以快速将她救上来。”
“昨天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就是跟这个有关。这次的落水又让她产生了恐慌。我只是想让她快点好起来。她在国内没什么朋友,最熟悉的不过是我了,所以对我有些依赖。贝一,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确想歪了些,将淳于澈想象成左右逢源的爱情骗子。我望向他纯净的眼眸心里有一些愧意。
只是一转念我就明显感觉到一丝嫉妒悄悄然侵犯了我。
他和小悦是同学,他们两家又交好,平时肯定接触的最多。那样美好的时光不得不让我嫉妒。
虽然他说将小悦当做妹妹,可不难听出他对这个妹妹的关心在意。他们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很多美好又值得回忆的故事。
何况我亲耳听见小悦对他表白。我不自觉皱起眉头。
我和淳于澈不过刚认识不久。连一个月都没有。以往的时光里我在他生命中是空白。而那个叫小悦的姑娘却为他的青春故事涂上色彩,写下诗篇。
我妒忌的有些无理取闹。我觉得。可我就是妒忌起来了。
“你不相信?”淳于澈见我这副表情,担忧的问。
我摇摇头。
“贝一,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小悦或者霍然,他们可以替我作证。我是不会骗你的。”
我看着对方一脸的焦急,心情好很多。我刚刚的摇头想表达的是:不是不相信他。
我相信他。
对方目光幽深望向我,喃喃开口:“贝一,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一辈子都只有你一个,你要相信我。”
他眼底的暗红血丝我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