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卵双胞贴妹妹贝二,与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聪明,漂亮,优雅,琴棋书画信手拈来,房间里堆满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状奖杯荣誉证书,她是个天才。尤其喜爱钢琴。十四岁那年在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中夺得冠军,就在锦绣前程的铺到她脚下时她却离开了这个世界。
七岁那年,我随妈妈搬到苏轩豪华的大宅,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如此完美的妹妹。第一次见到贝二是在一个天气阴沉的黄昏,我把苏轩刚买回的稀有鹦鹉的毛全扒光了要烤来吃,被苏轩狠狠的教训一番后罚我站墙角。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这时从外地参加钢琴比赛的贝二回来,她跑到我面前说:我已经听说了,你是我的姐姐贝一,欢迎你回家。
再贝二的求情下苏轩暂且放过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的小贝二牵我手把我带进房间的样子,她微笑如天使。
我与贝二关系很好,虽然我是姐姐可她作为妹妹的她一直谦让我,有什么好的都留给我。她从不嫌弃我在乡下跟着妈妈生活了好几年,她从不在意我满身的乡野傻小子气息,她反而对我说我是她见过最单纯最快乐的人。
与贝二相处久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糟糕,在她的鼓励和引导下我才渐渐喜欢读书,终于不再逃课。我与贝二同班,贝二每次都满分,我每次都不及格。免不了苏轩对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来贝二替我分析试卷上的错题,我有时听的不耐烦就冲她嚷嚷,她一点都不生气,依然温和劝导我,要我努力学习取得好成绩好与苏轩牛气哄哄的对抗。
牛气哄哄的对抗。我听着这话就来劲,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坚持做习题。
贝二最懂我了,懂得抓住我不服输的心里一步步牵引我往对的方向走。
最令我感动的是每次我做错了事苏轩惩罚我时,贝二都替我求情,如果苏轩不肯原谅我,贝二便请求与我一同受罚。她曾陪我在深夜写过无数遍检讨书,保证书;她曾陪我无数次罚站在墙角,后来我于心不忍,便慢慢学会了忍耐。
我如梦呓般倾吐着我与贝二的故事。
贝二如黑色绸缎般的长发,闪着水雾的灵动大眼睛,她浅笑时唇边牵起的小梨涡,她一举一动时的贵气优雅,她小大人似的耐心的话语,她牵我手拥抱我时的温度,她眼神笃定的对我说:贝一,如果属于你的那颗星星暗了,我会燃烧我的那颗照亮你……
贝二的整张脸,整个身体,整颗灵魂从四面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将我包围,我陷在回忆的魔咒里里走不出来,我模仿贝二的一举一动,我努力将自己变成她,我每天每天想她,我觉得我简直离精神分裂不远了。
房间里静默许久。
淳于澈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寂静,“你妹妹的梦想是拿到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名次,对么?”
我努力点点头,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怪不得……”
待我呼吸渐渐平稳后,他眼眸幽幽看着我,半响后问道:“然后呢?”
这三个字如一声闷雷炸响在我不堪折磨的心脏中,我身子僵硬如石。
“贝沙,对不起,这样残忍的继续问你。可如果你不把深藏最深的痛说出来,你怎么会好呢?你已经哭出来,这说明你肯面对了,人本来就应该是有哭有笑的,你不可以再做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你的未来还很长……你的妹妹虽然走了可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辈子。”
一直陪着我,一辈子……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不配,他知不知道。
我推开他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甩上门任由谁叫都不开门。
跌落在地上望着窗外暗沉的天空,我的心也压抑到极点。
我不配得到原谅,不配拥有幸福。即使所有人原谅,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永远不会。
我只配做一具尸体,永远生活在黑暗和愧疚之中……
“贝二,你见过四月下雪么?”我歪着脑袋问。
“我不知道四月会不会下雪,我从来没见过,不过,四月的天空飘起雪花一定很美……”贝二一脸憧憬。
手机一直在响,我却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跌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不见半点星光。时间仿佛静止了。
如死的寂静被轻微的开门声打破。壁灯亮起微弱的光。
淳于澈蹲在我身边,一旁的茶几上摆放着一碗粥,几盘素菜。
我几乎没有力气思考他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把饭菜放到茶几上的。
舀了米粥的勺子送到我唇边,我轻轻别过头去。
我要用绝食对抗自己,对抗整个世界。
淳于澈把勺子放回碗里。从床上拿了薄毯盖在我的膝盖上。
“如果你不吃,我陪你。”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回荡在空旷黯淡的房间里。
我好不容易干涸的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某个生病的夜里我赌气不吃东西。白婶劝,苏轩威胁都不管用,贝二只说了一句我就乖乖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她说:“贝一,如果你不吃,我陪你。”
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再渐渐暗下来再渐渐亮起。我窝在沙发上静静抽泣到没有一丝力气,淳于澈始终陪在我的身边。
工作人员将凉了的饭菜撤走再换上新的,再撤走再换上新的……我一口没吃,淳于澈也一口没动。
闭上眼睛,闻到好闻的草木清香,我睁开眼睛向他望过去。
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涩,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泉水。他见我终于肯看他一眼,同我道:“又下了一天的雨,冷了告诉我,我给你换个厚点的毯子。”
“你打算陪我一起饿死么?”我哑得不成样子,问他。
“你不吃我绝对不会吃一口,如果你想饿死,咱俩就一起饿死算了,听说饿死的人特别难看,比吊死鬼啊淹死鬼的还要难看。”
感觉鼻子酸涩的厉害,真是难为他饿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力气讲笑话。我再仔细打量眼前的他。回忆着这些天来的种种,他一直没有任何理由的帮我,照顾我,一切来得突然,又奇怪的自然。
眼泪再次掉下来时,我终于坐起身子,“我们吃饭吧。”我说:“抱歉让你陪我挨饿。”
淳于澈倏得笑了,我瞬间理解何为倾城。
梳洗之后,淳于澈牵着我的手走在柔软的沙滩上,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海边有些冷,他将外套披在我身上,熟悉的香气将我包围。
我觉得我真矫情,我一个人矫情就算了,怎么能让别人陪着我一起矫情。
“苏伯父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打来我手机上,我说你很忙,一直在很辛苦的练琴……贝沙,我又说谎了。”
对不起,谢谢,我该说什么。我拿出手机拨通苏轩的电话。我已经两天没给他打电话了。他心里怎样想。
淳于澈按住我的手,阻止我拨通,“你现在声音哑哑的,苏伯父听了一定担心坏了。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打。”
我陷入思考,他又说:“我敢跟你打赌,要让你的苏轩听到你现在的声音,他会立刻乘坐最近的飞机赶来看你,信不信?”
没准真是这样。我把手机装回口袋。
他揉揉我额前的刘海,“所以要尽快养好自己的嗓子,按时服用我买给你的药。我会监督你的,看你吃没吃。”
他一定想起在家时我没吃苏轩买给我的感冒药,苏轩对我发火我发飙还回去的那一幕。
不吃药不是什么大事,那天我对苏轩说的话那么恶毒,他明明听到了,怎么还能待我如此好呢?
我苏贝沙并非像外表这般文静淑女,我简直是个泼妇,或者说发疯乱咬人的狗。他明明看见了。怎么还能如此温柔待我呢?
海浪声此起彼伏。沙滩上的人并不多,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偷偷盯着我看。待我回头时却找不见。
在我第N次回头寻找背后那双眼睛时,淳于澈问:“怎么啦?”
我摇摇头继续陪着他走。
看来他没察觉,可我察觉到了,即使我没亲眼看见,但我能肯定一定有人跟踪我。我超强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从离开酒店到现在有人一路尾随而来。
而且来着不善。
我故意将披在身上的大衣裹了裹,淳于澈侧颜问我,“冷么?”
我点点头,我很想知道跟踪我的到底是谁。既然对方不方便现身,不如我逼对方自己走出来。
淳于澈牵着我的手护送我到酒店,一路上我掌心都是温暖。
手心的温暖犹如一朵梦境,可这种温暖我要如何消受?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隐约听到隔壁关门的动静。看来他也已经回房了。
我重新拉开房门,走出酒店,在酒店后花园的游泳池驻足。池面蓝汪汪一片,偶尔掀起几丝波澜。因为连续雨天气温降低,此时天气还阴沉沉的,硕大的游泳池边除了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外不见其他人。
打着黑领结的青年走近我礼貌颔首,“小姐,您会游泳么?这面是7。4米的深水泳池,如果您不太会游泳我建议您去前面的浅水泳池,或者拿个游泳圈。”
深水泳池?我忘了眼一汪碧蓝,回答:“不用。”
黑领结便礼貌地退走了。
我绕着硕大的泳池转了一圈,故意选了个离梧桐树比较近的地方,方便跟踪我的人在大树背后观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