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司机老慕的身影,苏轩熟稔打着方向盘。印象中的苏轩很少碰车,与他相处的十几年时光里他开车的次数寥寥无几,我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
他的冷气场依然强大,单是沉默坐在一旁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在想这样的苏轩当年是怎样拐走夏如画的心?
夏如画,我的妈妈,一个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贝二的眉眼很有夏如画的影子。不像我,长得很委婉。
说我长的委婉的是我们中学班长,他小小年纪便懂得围着漂亮女孩子转,经常在贝二的面前晃悠。我作为姐姐理当为妹妹清除眼前的一切障碍,于是便有了我当着他的面撕掉他写给贝二的情书,当时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抽动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苏贝沙,情书不是写给你的,是我写给你妹妹的,你凭什么毁掉。你长的委婉不要紧,嫉妒妹妹的美貌就是你的不对了。
当我听到那句话时丝毫没生气,其实我很认同他的说法,我远远不及贝二,无论智商还是外貌。
贝二一头令人羡慕的柔软长发,面上绽放温婉笑容,衬着唇边的小梨涡越发乖巧可爱,贝二永远是及膝淑女裙或者小洋装,举手投足间散发公主般高雅气质。
而我则是一成不变的假小子头发,千篇一律的运动装,说话大声更有轻微暴力倾向,看谁不顺眼过去先咣咣揍几下,浑身散发浓郁乡土野丫头气息。
这样的我如何能与贝二相提并论。其实班长说的也在理。
夏贝苏,我的女神。
在我将贝二奉为女神的同时,贝二也相当给我面子,在听到班长对我人身侮辱的时候,几乎没有生气过的她发怒了。
贝二指着班长大喊:不许你攻击贝一,以后我再也不会理你了。说罢牵起我的手,愤然离去。贝二生气的小脸越发红润,水汪汪的眼睛波光流转,看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班长一脸木讷,看着我们离去。
阿嚏,我打个喷嚏,眼前的贝二也随之消失。
苏轩立刻调整车内空调,随后调转方向盘于一家药店门口停下。
不一会儿,苏轩手里拿着一大袋子感冒药坐进来。不用问,苦苦的药自然是为我而买。
这几年,只要我身体有一点点不舒服都会引得苏先生劳师动众为我联系最好的医生,一点点头疼脑热都要跑去医院化验一大堆东西。我真心无语,但不敢违逆。
再看一眼药袋,今天他的表现算是正常的,阿门,看来我堪比好莱坞影后的演技成功骗到他,即使再难受我也会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晚饭间,苏轩吩咐厨房为我煲了红糖姜汤,逼我喝下去,我生平最讨厌两样东西。
一是糖,二是姜。
眼前这腕红糖姜汤对我来说无疑比毒药还难喝。之所以跟毒药比,是因为我曾经真的喝过毒药。
我颤颤巍巍端起碗,在苏轩灼人的目光中强忍喝光光。
见到苏轩满意的神情我加快脚步走上楼去。
“贝沙。”苏轩蓦地开口。
展开皱成一团的五官,我转眸望他,等他下文。
“这次的老师你感觉怎样?”
淳于澈清澈如星海的眸子立刻浮现在我脑海,我连忙点点头,见苏轩没再问什么,八百米冲刺跑回房间。
反锁卧室的门,在洗手间哇哇吐到天昏地暗眼冒金星。
若下次苏轩再逼我喝红糖姜汤我会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我宁可喝毒药。
晚饭被吐光,我揉揉难受的胃部,虚脱地倚在床边闭目养神。
夜静谧,清窗微亮,以至于院中车子启动的声音异常清晰的传到我耳中。
窗外,昏暗的路灯下,大土豪苏轩开着他的土豪商务轿车缓缓离去。
机会来了,我立刻跳下床,夺门而出。
我并非去追寻苏轩,我对他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此刻他闪人了我可以偷偷溜去阁楼。
翻出被我隐藏很好的钥匙,轻手轻脚走到阁楼,见四下没人快速打开了门。
苏轩的豪华别墅顶端有一个小小的阁楼,据说是因为夏如画喜欢阁楼,苏先生才将自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别墅顶端砌出这个怎么看都别扭的小阁楼。
此话只是听说,但我听来有些讽刺,既然苏轩如此在意夏如画,夏如画为什么要离开他?而且一次又一次。
思忖间,按开壁灯,幽幽的光亮散在角落,我不敢亮开大灯怕被发现。
此阁楼是所有人的禁区,除了苏轩本尊,没有人可以踏足一步。
只因此阁楼锁着他不愿触及的回忆。
以前我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悄悄潜来阁楼,恍惚中觉得小小的阁楼被淡淡的烟雾笼罩,望着冷色调的雕花木门和泛着清冽寒光的门锁,恍惚间门板上渐渐浮出四个字:擅入者死。
偏偏我骨子里执拗,越是苏轩不准我踏入的禁区我越想靠近。
苏轩可以禁锢一切,但禁锢不了我的回忆,及我的心。
在内心深处与他作对已经变成我的习惯。我筹划很久,终于等到那晚苏轩带着醉意飘进他清冷的卧室,我替了白婶的角色将醒酒汤端给他。
印象极深的记得,当时的苏轩眼神涣散迷离,盯我好一会说:“贝一啊,给爸爸送水来拉,真乖。”
于是他把苦涩的醒酒汤一口气灌下,道了句这水真甜便倒头大睡。
我说我不惊讶是假的,从我七岁来到他身边他从不曾叫我贝一。
只有夏如画和贝二才叫我贝一。
能把苦涩的汤水喝出香甜的味道,苏先生这是喝了多少酒?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喝多。
直到听见他越发平稳的呼吸声我才敢下手,冰凉颤抖的小手触碰到他衣兜里的钥匙。我已观察很久,打开阁楼锁的钥匙一直贴身藏在他衣物里,我一直无从下手。感激上苍能给我这次机会。
得手后我风驰电掣般飞奔出去,踌躇间拨通乔一盟的电话。
乔一盟,中学时班长,说我长得委婉的那厮。
在这大半夜能为我配一把钥匙的人只有他。都说混混交着三教九流的朋友,我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混混班长乔一盟身上。
事实证明,我很英明,乔一盟赶来我家带走了钥匙,两个小时后便为我配了相同的钥匙亲自送来。
我生平第一次说谢谢。
对方一脸骄傲: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帮帮你。
我微怔住,全天下都知道贝二是我的宝贝,我就这样突然之间失去了她。全世界也同情我了么?
握紧泛着金属光感的钥匙,指尖心头陷入冰冷,如夜幕中死寂的灰。
再次回到苏轩的卧室,他酣睡着,只是眉心皱得很深。我把钥匙重新放回他的兜里。
完成,天衣无缝。
当我孤零零站在幽暗的阁楼里再次陷入不可自拔的回忆中,兜里的震动提醒我电话来了。
蓝光屏幕上苏轩两个大字令我心头一窒。莫非他发现了我此刻在阁楼禁区?
腿脚有些发软,我做贼似的移步到窗口,透过碎花轻纱望去,院里零星散着几盏路灯,不见苏轩的土豪坐骑回来。
蓝光依然闪烁,我心定了定接起电话。
“贝沙吵醒你了,你到我保险柜里拿一份绿色包装的文件给白婶,让她立刻送到公司来。”
原来是找我帮忙的,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我轻松的答应。
苏轩的保险柜密码只有我知道,里面有很多文件和现金,当初苏轩把密码告诉我时我从他眼神中读到信任。
可是他除了对我信任外还能对谁信任呢?夏如画离开了,贝二也去了令一个世界,他身边只剩下没用的我,只能凑合着用了。
何况我对那些看不懂的商业文件和粉花花的毛爷爷都没兴趣。
按苏轩吩咐,我把文件转交给白婶后重新回到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