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微微沉重的眼睛,窗外的树枝染上夕阳的光晕,护士说是一位帅哥送我来的,见小护士言谈间脸颊的绯红,我断定是淳于澈。
这个漂亮的人果真守信,没有通知苏轩。我见吊瓶中液体不多,拔了针头,走下床,不顾身后小护士咋咋呼呼喊叫,离开了医院。
医院离威尔斯培训不远,我便步行回到琴房。身子虽无力但比之前好很多。
琴房空荡无一人,我要抓紧练习才对。将《钟》弹奏了一遍又一遍,弹的有多差,说实话自己都听不下去。
长叹一口气,我一拳狠狠砸在琴键上,钢琴发出如野兽般低吼的绵长噪音。拳掌传来一丝钻心的疼痛。
待琴房又恢复安静,我的心绪也渐渐平息,似乎感觉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我看。回眸果真看见淳于澈手拎着一袋水果目光幽幽地看向我。
他落落大方走过来,提高手里的袋子说:“怎么出院了?烧退了?正想去看你。”
他的大手慢慢靠近我的额头,似是想试探我额间的温度,我本能的后退,他淡淡一笑把水果袋子放到桌上。
“钢琴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不如我来弹首曲子给你听,缓解下你躁动的情绪。”说话间他已经坐在长椅上。
不知道刚才他站在我身后多久了?干嘛不吱个声呢?想必我的囧样全落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完美如雕刻的侧脸,骨指纤长的大手轻按在黑白键上,高贵典雅的气质浑然天成。原来人可以美到这种地步。
然而令我震惊的在后面。淳于澈十指温柔抚摸琴键,指尖飘出的是我最熟悉不过的旋律,竟是《四月雪》。
这首曲子鲜有人知,我也只听贝二一人弹起过,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会从别人的手指间温习到这首曲子。
淳于澈将这首曲子的意境演绎的恰到好处。我眼前浮现出当年贝二在深夜教我弹这首曲子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很笨又没有耐心,从来没有接触过钢琴,可贝二从不嫌弃我,一直很耐心很耐心的手把手教我。终于三个月后我学会了这首曲子,这也是我弹的第一首曲子。
当我断断续续把《四月雪》弹出来时,贝二弯起甜甜的梨涡,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如洋娃娃般可爱。小小的我见了未免心神荡漾,跑去在她脸颊波得一吻。
贝二笑得更萌的眼波回电我。她说:贝一,我最喜欢你了。
因为我们的名字里都有贝字,我是姐姐贝一,她是妹妹贝二。她随妈妈姓夏,我随爸爸姓苏。
心里的暗涌此起彼伏,贝二的音容笑貌如无形的网,将我整个身体整个灵魂牢牢网住,不得安生。
《四月雪》清新的单音结尾,我才缓过神来。淳于澈见我一副呆愣的神情,眉宇间似乎盈着关切之意。
他白皙的手指轻轻在我眼前晃动,“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说:“很少听到有人弹这首曲子。”
淳于澈似是陷入回忆,我从他神情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痛楚,“几年前,偶然听到一位小姑娘弹这首曲子,觉得好听,后来找来琴谱弹了下,听着轻轻的旋律竟能让人变得平静,便喜欢上了,你听过?”
难得如此高级别的钢琴大师会喜欢如此简单的旋律,我点点头。
淳于澈莞尔一笑。眸中星光流动,霎那芳华。
接下来的时光因淳于澈娴熟的琴技变得安静柔软。他选了轻柔古典的曲子为我缓解不安的情绪。
我发誓,淳于澈指尖飘出的旋律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乐章,或悠扬,或清澈,或轻快,或舒缓……养人耳膜,沁人心脾。与印象中的贝二不相上下。
除去炉火纯青的手法更多的是宣泄内心温情而炽热的情感。
淳于澈定是个心思细腻,为认定的感情可以燃烧到自己的人,我这样认为。
这话也是贝二曾对我说的。小小的贝二说:能将曲中意境美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人定是位为了认定的感情可以燃烧自己的人。
贝二曾说过的话我都深深记得,至死不忘。
见我一直站着,淳于澈摊开修长手指示意我坐下,我和他并排坐在钢琴前的长椅上,忘情得沉浸在他为我营造的轻柔如诗的氛围中。直到威尔斯的管理人员来敲门:“快八点了,学校关门咯。”一把年纪的阿姨见到淳于澈后用刻意温柔的声音说。
我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什么?快八点了?门禁时间到了,苏轩见我还没回去说不定火了。
相较于昨天嚣张的刺激苏轩,今天的我反而像个乖顺的小猫,只怕惹怒了主人。
下一刻电话幽蓝的屏幕亮起,苏轩打来电话。我握紧手机没有接通。不料对方不死心,一个接一个拨过来。手机里《四月雪》的旋律也一遍一遍轻轻回荡。
从我有手机的那一刻起,便把手机铃声换成了我和贝二最爱的《四月雪》,已经好多年未曾更换。
但愿苏轩不要因我的晚归而发怒,我不想被他疾言厉色的教训,更不想被他剥夺了自由的假期。
因为只要我与他作对,或者有一点忤逆他的意思他便会把我软禁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他的严厉令人发指。
愁上眉梢,拎起双肩包,欲走出去,门口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让我怔住。
苏轩怎么亲自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几点了还不回家?”苏轩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我面无表情,选择沉默。
“苏伯父,是我一直在弹琴忽略掉时间,您不要怪贝沙。”淳于澈带着微微歉意替我开脱。
“这样啊,如果是再练琴的话,没有关系。能请到淳于老师教贝沙钢琴是她的荣幸。”苏轩礼貌微笑,接过我手中的包包。
在我跟着阴转晴的苏轩离开时,淳于澈轻声喊住我,并把手中的袋子塞到我手里:“我送你的水果,多补充些维生素。”
我拎着袋子不语,有些不忍拒绝对方的好意,有些不想开口讲话,刚刚他叫我贝沙,听起来似乎很亲切。
倒是苏轩大大方方接过我手里的水果,道谢之后带我离开。
我略带感激的眼神瞟向淳于澈,感谢他没有说出我晕倒住院的事情。想到这我不动声色的将长袖掩住半个手背,以免苏轩发现手背上小小的针孔。
我知道我是在拒绝苏轩的关心,我尽一切力量与他保持冷漠。
淳于澈对我浅浅一笑,挥挥手与我道别。走廊里幽幽黄晕的光投射在他身上,如精心剪辑的老电影,唯美的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