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也许是因为平淡无奇吧。若兮因为连日的忙碌,无暇回忆以前的日子。是夜,想着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哑婆婆了,不知道她的咳喘好些没有。是故,特意熬制了一碗冰糖炖梨,用竹篮提着,往红屋而去。
走在廊腰曼回的曲道上,若兮不禁想起那晚胡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找自己,他似乎有话想说却没来得及开口,思及此处,心中竟有那么一丝想念。有些落寞地继续走着,突然见前面石椅下有一东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好奇心驱使,便走近拾了起来,不看还好,一看竟喜出望外。这物不是别的,正是她寻找许久,差点放弃的白玉簪。若兮无暇去顾及这簪子怎么会在这边,满眼皆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握在手心反复摩挲,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走近。缓缓起身,准备继续往红屋而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难道你还不愿承认你的心嘛!”
其声好听无比,若兮一惊,心内起伏,有激动也有害怕。难以置信地猛然转头,只见记忆中的男子依旧一身黑衣,翩翩然立于栏杆之下,褪去以往的玩世不恭,更多的是一种成熟和稳重。
“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我一直没有时间过来,你不会怪我吧。”
胡亥言语轻柔,脸上尽是歉意,让若兮看着不忍回拒,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才好。胡亥很满意这样的表现,浅笑两声,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可好?”
若兮着了魔似地点点头。
“从陇西回来后,你态度大变,一直回避我,可是因为若水的关系?”话音刚落,若兮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胡亥心中了然。“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
沉默良久,若兮淡淡道:“中秋之夜,蒙将军的庆功之宴。”
“果然你还是忘了。”胡亥自嘲一笑,继续道:“可愿听我说一个故事?”
若兮点点头,胡亥继续说道:“几年前的一晚,一个年少气盛的皇子微服出宫。路遇一绣楼,阁楼上有人以文会友、吟诗招婿。少年仗着几分学识硬是上前玩了起来,一时间风头无比,却也骑虎难下,本已经在思考待会儿如何解释、脱身才好,谁料这时又来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冲动不怕死的,不但容貌可与自己媲美,学识竟也丝毫不差!关键最后竟还利用小聪明赢了自己。不过少年不太在意,他只想看看这个冒失鬼待会儿如何脱身。因为他锐利地双眼早已发现对方就是一个女儿身,身上的脂粉香和耳洞是骗不了人的。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却没想到这个胆大的姑娘竟然仅仅用一句'若水三千,只取一瓢为念'轻而易举就回绝了绣楼上的邀请。那一刻,少年就沉沦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看了眼若兮,她眼含泪光和几丝难以置信。又继续自顾自说道:“当时少年激动地询问随侍的人,可知是哪家的姑娘?旁人说虽不识,但认识驾马车的是相府的管家,而相府的两位小姐中较小的那位刚遭横祸,此刻不可能外出,是故这应该就是相府的大小姐李若水。若水、若水、若水三千,少年思之在理,确信无疑。即日便进宫请求赐婚,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他自得无比。直到新婚之夜,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一切错了、都错了!一向君子作风的他,那一刻,没有犹豫,丢下新娘,独自走了……“ 往事浮上心头,若兮早已热泪盈眶,看着眼前依旧淡笑地胡亥,更为心疼。原来他们的缘分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原来他承受的折磨比自己还要多!可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着逃避!逃避!逃避!殊不知,无形中给他增添了更多的痛苦。
胡亥适时揽过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若水的事你不用担心。她一直都是完璧之身,等时间成熟,我自会处理好,让她自寻好人家重新开始,我也可以救你出去,外面天高海阔,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 “时机成熟?”
“父皇身体大不如从前,大哥登基的日子指日可待,你我与他交好,他定会助我们的。”
“这种杀头的话你也敢说!”若兮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一番。
“当然只在你面前。”胡亥柔和一笑,让人顿觉舒心。
若兮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变,严肃道:“难道你没有想过做皇帝?”
“我?”胡亥指着自己自嘲一笑,道:“虽然母妃也很想如此,但是我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材料。放眼众多皇子中,只有大哥才是父皇一手着重培养的储君人选。”若兮见他说得认真恳切,看得有些着迷,不知为何,就是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心中的结解开了,若兮和他并排而坐,问道:“你如何能自由出入这南宫?”
“后门口那些人都是见钱眼开的。”
“啊!我还以为你翻墙进来的!这样的话就有很多人知道,万一他们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声誉的,万一陛下怪罪如何!”
“无妨,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他们摊牌,早日救你出去了。”一脸玩世不恭、顺其自然的模样,看着若兮心焦,道:“怎么还是如此冲动!我不想就这样…伤害了二姐。”
胡亥收起笑脸,抚着她,道:“我明白,心中自然有数。”
“既然这样,你快走,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贸然进来。”若兮命令道。
“又要赶我走。”胡亥做委屈状。
若兮白了他一眼,道:“反正就是不准进来,被发现了怎么办!”看了眼胡亥落寞的表情,又道:“今后每日这个时辰我在西方小溪边宫墙边等你,我们聊聊天也是很不错的呀!”
胡亥努努嘴,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道:“好吧,就依你。那我今日就先走了。”
“嗯。小心一些。”
望着胡亥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扫之前的阴霾,喜乐无比。提着手中的竹篮又径直往红屋而去。
刚至门口,见门如往常般半掩着,也就并没有在意,便径直走了进去。偌大的屋内,只点了一支白烛,光线惨淡,若兮小心翼翼地走着,却不见哑婆婆的人影。连找了几个屋子,唤了几声,最后在卧房中发现了她的身影。
帘幔徜徉的床榻边,一个纤弱的身影在黑纱衣的掩映下孱弱地倒在床边,头纱散开,一头的银丝在黑夜中格外醒目。若兮惊异,赶忙上前,扶起她。支起身子,面纱坠落的那一刻,眼前的绝世容颜说不出的熟悉。曾经画中的美人,此刻似乎跃然而下,飘然至自己面前。
压制住内心的惊异,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刚想去倒一杯水来,床上的女子一把拉住自己的手腕,喃喃几声,细闻之,竟是“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