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政接过小印,看完字条上所述,又闻大夫所言,即刻震怒。大声道:“小高子,唤永巷令前来。”
“喏。”
很快永巷令陶氏紧随赵高而来,恭敬请安。
“朕命你即刻准备一碗红花水,随寡人去王府走一遭。”
“喏。”陶氏心惊胆战地应着,帝姬不是刚嫁入王府不久嘛,这陛下今日所要的红花水又是为了什么?她深知宫中不得多问多说,是故只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其他一律不言。
众人只见秦皇气冲冲地出了宫,只带了一两侍从,后头陶氏紧紧跟随,手腕上挎着一个红木食盒,稳稳当当,甚是宝贵。众人窃窃私语,各有所想。
“人呢!”秦皇刚进王府,径直往前厅,负手于背,大声喝道。
管家王朝暗中吩咐小厮尽快把王贲请回来,然后唯唯诺诺上前道:“老爷不在。”
“阳滋呢?寡人的公主呢?”秦皇吼道,握在手心的印章微微染上一些汗渍。
“在…在屋里。”任何人在秦皇面前都会失了底气,与王贲一起在军营长大的王贲也不例外。
“快带她来。”秦皇怒气消了些,不过关切的语气间带着一丝迫切。
王朝有些为难,道:“可…可是老爷不允许……”
赢政吼着打断:“这是寡人的天下,谁敢不从!”
“是是是。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去带夫人来。”王朝连连低首谢罪,继而推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侍从道:“还不快带夫人来!”
“喏。”侍从急忙跑出去,险些摔倒。
已在床上躺了一日的阳滋喝完药,稍稍恢复了些体力,面色却依旧苍白,望着窗外的暖阳,看不出是何情感。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吸引了阳滋的注意,只见一侍从匆匆进来,道:“见过大夫人。”
阳滋淡淡“嗯”了一声,秋娘在下首问道:“又有什么事?没看到夫人都病成这样了嘛!”
“是…是陛下来了,要见夫人。”
“父皇!”阳滋一惊,父皇怎么会来!
与阳滋相对应的秋娘则是另一种情感,心中喜乐无比,这大夫倒真是中用,速度如此之快!这下陛下来为公主做主了,看那贱人还得意什么!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阳滋有些无力地说着。
“喏。”
侍从走后,阳滋慢慢地起身,径直坐到梳妆台边,拿起胭脂盒点妆起来。“公主你这是干什么!”秋娘欲夺下她手中的胭脂,嗔怪道:“陛下好不容易来了,公主你若素面朝天前去,陛下定会心疼。到时候老爷和那小贱人定没好果子吃。”
“就是知道父皇会这样,我才想做些什么息事宁人。”阳滋手中动作不停。
“公主你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啊!”
“若我不动声色有利于他们,他们今后自会离我远远的,到时候的清闲自在倒不是我赚到了?”阳滋轻扫两下眉,粘了些玫瑰口脂。
“可是……”
阳滋沉声打断,道:“有什么可是,我知道石粉是你做的,父皇是你托人找来的。我念在你是为我着想而不予追究。你若再如此多嘴,修怪我在父皇面前说你的不是!”
“公主恕罪,婢子不敢。”秋娘显然有些心虚。
阳滋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得起身,挑了一件鹅黄的家居便服,娇俏不失贵气,明丽又带端庄。更衣完毕后,满意地说道:“走吧。”
在前厅等待良久的始皇显然有些心急了,怎么这么久,难道阳儿身体不适?刚要差人领路亲自前去,只见不远处一簇鹅黄若隐若现,明丽的女子款款而来,步履轻盈,体态自然。
“儿臣见过父皇。”阳滋忽略周遭人惊艳的目光,也无怪乎他们,平日自己不是房门不出,就是素色布裙、不带配饰,今日这么一番心思装扮自己,他们自然会有不适应。
始皇上前几步,细细打量,气色还好,却依旧有些心疼道:“阳儿瘦了些。可是她们王家人欺负你了!”众人有些瞠目,从未想过一向暴戾的秦始皇竟会有如此柔情的时候。
“女子以瘦为美。”阳滋娇羞一笑,转了一个身,烂漫地问始皇道:“父皇看我可比以前更美了?”
“美!寡人的女儿怎样都美。”阳滋见始皇笑了,以为他不会再追究方才之事,谁料始皇话锋一转,道:“阳儿,父皇知道你心善,你不用为他们脱罪。”
“父皇,我没有,真的是……”
“好了。”始皇将印章交还于她的手中,意在指明,你都找人把朕叫来,又何苦现在反悔呢!阳滋心中顿时明了,本还奇怪秋娘是如何做到的,原来是私动了自己的印章。这时始皇又开口道:“我已经差人给那贱人送去了红花水。”
不只是阳滋,除了知情的,在场所有人都深深倒吸了口凉气,始皇果真狠毒!
“父皇,万万不可啊!”阳滋恨不得此刻立马冲到玉娇的屋中,始皇看出她内心的想法,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道:“父皇是为你好!”
“孩子何其无辜啊!”阳滋急出了眼泪,眼睛微红。
“怪就怪他自己投错了胎!寡人绝不允许有他的存在来撼动你的地位。”始皇厉声说道,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没有人……”
“微臣见过陛下。”王贲匆匆进来,打断了阳滋想说的话。余光扫过,也是一番惊艳。
“你来的正好,寡人正想问问你是如何对待寡人的女儿的!”方才平息的怒火此刻更甚。
“是微臣的疏忽,微臣一心处理公务,没有亲自陪侍在病中的妻子身边,是微臣的不是,请陛下责罚。”王贲说得动容,阳滋淡淡看了他一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说得如此崇高,责罚了他倒是他人的不是了。
阳滋都能看出来,始皇又怎会听不出,语气更加重了些,“好一个处理公务!那把病重的妻子囚禁屋中又作何解释?”
“我只是想保护她。”王贲面色不变,不再多言。
“保护!”始皇冷笑,刚要质问,只见陶氏匆匆跑了进来,发丝散乱,手背上有几道血口子,有些气喘地说道:“陛下,二夫人已经喝下红花水。现在血流不止,怕是…会有性命之虞。”本来她还想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但是碰上始皇眼底的冰冷后,心中了然一切,是故闭口不言。
阳滋的眼神一直锁定在王贲身上,显然他闻声眉头一皱,拳头紧攥,但很快都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依旧淡定地站在堂中央,等待始皇发话。阳滋皱眉,从昨日的情形来看,王贲定然沉不住气,早早冲了过去,此刻竟能如此冷静,连大夫都不找。看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小看他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城府竟如此之深,如此令人亥然。
“除了这个孩子,倒也了了寡人一桩心事。”始皇大笑着,周遭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阳滋想着玉娇柔弱明媚的青春姿态,脑海中不期然出现她失去孩子一脸苍白、泪水纵横的可怜样儿,不禁心疼,出声道:“父皇,妹妹她……不如唤个大夫来看看。”
“阳儿,你太心善。你可知你拿她当妹妹,她可拿你当姐姐看!”
“父皇你不是我,你怎知没有?”阳滋露出了与此刻气氛格格不入的明媚笑容,道:“嫁入王家的这些日子,她们都很照顾我。”
“阳儿……”
“父皇不要再说了,已经有一个孩子因我而死,我不想再徒添孽债。”
始皇见她很是坚持,只好无奈道:“算了算了,就依你。”阳滋欢喜地说了句“多谢父皇”,立马转身对陶氏说道:“陶姑姑,快把宫中最好的大夫请来。”
“喏。”陶氏领命匆匆离去,毕竟人命关天。
始皇无奈地看了眼阳滋,厉声对王贲道:“今日之事有阳滋说情,寡人暂且不再追究。若他日再犯,到时候新账旧账一并算。”
“微臣遵旨。”
始皇又看向阳滋,道:“父皇还有要事处理,待父皇回宫后定派一人来护你周全,以免某些人暗中作怪。”
“父皇,不用了……”阳滋还想坚持,却感觉始皇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细看之下,眼眶微红,鬓角斑白,此刻他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在命令着什么,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来尽量为自己的女儿谋划到最好。由不得自己拒绝,也的确难以拒绝,是故不再多言,算是应允。
始皇再三叮嘱后离去,阳滋总算松了一口气,其实自己早有些不支,加之站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此刻一动,身体不支,晃了两下,不期然落进了王贲的怀中。
王贲冷讽道:“夫人的病又重了?方才见夫人面色红润、娇俏可人,言谈间不气不喘,还能兴师动众请来陛下,还以为夫人已经大好了,昨日的暖玉石白送了呢!”
“不是我请来的!”
“是不是为夫心中有数。今日夫人也累了,还是早些送你去休息吧!”王贲说着打横抱起阳滋,直往外走。
“你放我下来。”阳滋挣扎,王贲抱得更紧,阳滋无奈又道:“你还是赶快去看看你的心爱之人,此刻丧子怕是会有轻生的念头,你还不快去抚慰一番。”
显然,阳滋感觉到王贲抱着自己的手更加用力,捏得自己有些疼,耳边传来他阴狠的声音道:“为夫怎敢心爱她人,万一哪天夫人又生气了,丧命的就不是未出世的孩子而是为夫了!”
“你……”
“最毒妇人心嘛!何况你是赢政的女儿。”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当初贪图名利执意要娶她以抗衡蒙家,要早知道蒙毅会犯如此大错,当初自己又何苦如此费心谋划!
阳滋不想和他再多费口舌,是故保持沉默。
二人就这样奇怪得穿过府中下人,回到房间。王贲重重地把她丢到床上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也是,那厢还有一个小产的可人儿亟待抚慰,他怎能多做逗留。这些阳滋都不在乎,毕竟不爱就没有感觉。只是刚刚那一下,摔得疼了些。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后来听秋娘回禀说,王贲直接出了府处理公务,回来后径直进了书房,不曾去看过玉娇。阳滋冷笑,这男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倒真忍得住。
是夜,始皇指派了一人来,名唤锦书。听说是宫中年纪最长的教习姑姑,所有入宫的美人、夫人都得经她一手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