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回屋时,紫陌琉夏还未回来,空无一人,却是难得的惬意独处。像是想起了什么,若兮跪坐到床头,掏出枕头下的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昏黄的烛光映于其上,泻了一室流光。
你怎么还没来看我?不过也好,毕竟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你……
门外传来话语声,若兮利落地将东西收好,恰巧推门而入的紫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若兮姐姐,你回来了。”琉夏饶有兴趣说道。若兮淡笑以示回应,琉夏又问:“今日阿和姐带你去哪里做工了?”
“仪香堂。”
“真的!好羡慕你,那里的活计可轻松了!”琉夏嘟着小嘴感叹道,同时若兮也察觉到一直无声的紫陌也往这边瞥了两眼,似有嫉妒。若兮并不在意,只听琉夏继续说道:“姐姐真是好运,阿和姐向来脾性古怪,除了玉竹姑姑,不于任何人亲近,没想到会对姐姐如此上心。”
“是嘛。”想到阿和的为人品貌,若兮又追问道:“你可知阿和是怎么到这里的?”
“不懂,我们来的时候阿和姐就在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换了地方还这么多管闲事。”若兮本想追问,却被紫陌的出声打断,立马颇为不满得看着她,紫陌也不甘示弱,一脸挑衅的样子。
“我不过是念及阿和姐的好,想投桃报李罢了。不像某些人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
“你……别给我整那套文绉绉的。老娘不怕你!”
“又没说你,你眼红什么?难不成不小心被我言中了?”若兮装作一脸惊讶。
“你……”紫陌说着上前撕扯起来,若兮因为跪坐在床边,是故面对这样迎面而上的紫陌有些招架不住,琉夏慌乱地在一旁阻拦着。
“都干嘛呢!”阿和严肃而有力道的声音响起,紫陌立马快速爬起,整理好碎发和衣襟,温顺地站在一边,若兮也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阿和不成器得望了三人一眼,厉声道:“三个人就闹成这样,再来一个岂不是要把我这南宫给拆了!”
“再来一人?”紫陌不解。
“进来吧。”阿和朝门口说了一声,一个小姑娘畏畏缩缩进来,抬头见到若兮,明媚一笑。
“采绿!”若兮激动地脱口而出。
“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就好好相处吧。”阿和冷冷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若兮急忙上前拉过采绿的手,关切道:“不是大赦天下了嘛!你怎么也会到南宫里来?”
“说来话长。”采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阴华夫人临盆在即,我就又被支配去了原来职务,可谁知道柔美人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什么杂耍班子,说是给夫人解闷。谁知道班主变着变着竟把阴华夫人給变没了,班主也不知了去向。陛下大怒,把整个班子的人都逮捕入狱,连柔美人也被禁了足,却依旧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阴华殿里乱成一锅粥,所有宫人都被内无处重新分配,只是我曾入过狱,那些姐姐又都在美人面前嚼舌根,说我手脚不干净,所以就没有宫要我,最后就被送到这南宫来了。”
“真是苦了你了。”若兮怜惜地拍拍她的背,有些不解道:“不过也奇怪,阴华夫人这么大个人,还有孕在身,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说不定跟别的男人跑了。”紫陌冷哼一声,抛出个白眼。
“皇上的妃子你都敢乱说,看来你是没把吾皇放在眼里啊!不知道如果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会不会治你一个杀头之罪。”若兮笑着威胁。
“你可别乱说!”紫陌有些慌乱,却依旧横道:“再说你一个废郡主进了这南宫,还有什么本事面见圣上!”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啊!”若兮说得一脸轻松。
紫陌心中愈发没底,一把躺到床上,拉过被子,心虚道:“反正我什么都没说,倒是这屋里多了个贼,扰人安宁。”
显然她意有所指的是采绿,若兮的眼神犀利了几分,冷冷道:“只怕是辱没圣上的才更要担心小命。”
紫陌白了她一眼,琉夏立马劝阻道:“紫陌,你就少说两句。”转而又对若兮道:“姐姐和采绿妹妹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又何必在此伤了和气呢!”
琉夏通常都是和事佬的存在,既然她开口了,紫陌也消停了些,若兮自然不再言语相逼。拉过采绿坐到自己身旁,笑道:“以后你就睡在我边上,晚上无事我们也好谈谈心。”
“好。”采绿望着若兮,笑意盈盈。
翌日,有了昨日的缓冲,若兮勉强能和她们一起按时起床了。采绿本就是宫女出身,是故这般早起不在话下。
因为只是一般宫女,所以采绿和紫陌一行人一样,要洗一天的衣服,而若兮则是安顿好采绿后,径直朝仪香堂走去。
“今日来得倒是早!”大宫女合欢笑着打趣道。
“可不敢再劳烦姐姐将我那份活计做掉。”若兮笑得明媚,看得人自是舒心。
“就你嘴巧。”合欢笑得乐开了花,道:“过来帮我搭把手,我去再调些香料。”
若兮闻声立马赶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铜勺,正准备仔细熨烫,谁料低眸间不经意瞥到了雪白的衣衫上,那独一无二、栩栩如生的白泽。是,公子。
“这可是公子苏的衣服,要好好熨烫。”合欢一边调着松木香料,一边说道:“听说这两日他就要和蒙将军去戍边了,这白袍怕是穿不到了。所以要好生熏香熨烫,以免虫蛀褶皱。”
戍边!这么快,若兮深知那是扶苏一去不返、客死他乡的地方,心中倏然间有几许抽痛,手中失力,铜勺应声而落,雪白的衣袍上泼了一片褐紫。
“怎么回事!看这衣服脏得!”合欢立马手忙脚乱抽出衣服,带着懊恼颇有指责道。
若兮这才缓过神来,看着衣服上的颜料,皱紧眉头,解释道:“我这大早上的脑袋昏沉,尽会犯错,姐姐莫怪,我这就去洗干净。”
合欢无奈地看她一眼,道:“幸好公子不急,不然玉竹姑姑定要怪罪!快先去洗了吧。”
“喏。”若兮抱着衣服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到河边,瘫坐在河岸上,一脸颓然。微风一阵阵拂过,白色的衣衫迎风飘然,衣角拂到脸上,才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只好慢慢跺至岸礁,将衣服放进冰凉的河水中漂洗。一层层颜料晕染开来,甚是有趣,一时间倒也分散了若兮的注意力。不知何故,脑中萦绕起一个旋律,若兮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
南宫中的河道是环宫而涉与护城河想通,是故若兮此刻所在的位置也是与外墙最近的位置,不低不响的哼唱声不经意间传出墙外,而那厢恰巧有人走过,浅浅吟唱,自然可闻。
所谓,歌者无心,听者有意,说得怕就是这个……
许久,若兮早已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突然墙外的人面色一变,拍着墙,急切道:“曦禾,是你吗?”
若兮一惊,因为猝不及防,更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扶苏。
心中紧张万分,支支吾吾间,若兮故意哑着嗓子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只是这南宫的一个普通浣衣宫女。”
扶苏闻声,面色一变,沉默许久,静得让若兮都在怀疑墙那厢是否真的有人在与自己对话。突然扶苏又问道:“那姑娘怎么会这首曲调的?”
一时间若兮懵了,对啊,自己怎么会这曲调?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又想着那边有人在等答案,只好诌道:“婢子的家乡人人都会哼这调子,不足为奇的。”
“是嘛,那姑娘是哪里人士?”
听不出任何情感,若兮心中一冷,刚要顺着话意说下去,立马改口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实在不方便告知太多。”
“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若没事我就先回了,不然玉竹姑姑定要责罚了。”
扶苏还想说些什么,却极力压制住,淡淡道:“那姑娘去吧。”
“嗯,再会。”若兮说着,却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会,只怕是再也不会……
扶苏依旧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喃喃低语着,那是我和曦禾早年一起谱得曲子,天下绝无第三人知晓,你又是从何得知的,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