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力挽狂澜

门扉轻动，风透过细长的门缝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夜在哭泣。殿外守候的大部分内侍早已被扇子设计遣开。
幽暗的寝殿之内两个人保持着亲密的耳语姿势。
“齐国是否真有圣药还未可知，能不能解我身上的毒更是未知之数，你与他做这笔买卖真不明智。”她冰冷的手指划过他刀削般立体挺俊的五官，停在他的颧骨处。近段时间的忧虑使得他更加消瘦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这是他的回答。
“拿一个国家的兴衰做赌注，这是你这个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吗？”她话里的责怪令他心疼不已，他知道她是为他着想。
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我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一家之主，是你的夫君。难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也救不了吗？”
他太懂如何令她心动，看着她哽噎着贴上他的胸口，他的心颤抖着疼痛。她在他胸口蹭了蹭，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要为了儿女私情毁了江山！我更想你做一个御宇天下的霸主。”
“那的确是以前我的所思所想，而你出现之后，万顷山河，倾世荣华于我看来根本不及你的一个会心微笑。”
“竟然如此，今夜你就不想要我吗？”李楠咬着唇，黑暗中寻到他发亮的眼眸，“我永远不会死，我会活在你心里。你看，我是自私的。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永远占据你的心，让三千佳丽黯然失色。”
“……”秦褚不做声，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柔软，引起她的娇吟。心里有着什么酸涩被瞬间被击中，固守的坚持轰然倒塌。
他们都压抑得太久，这一夜来得这样迟。
可是这一场欢愉注定是以悲剧的死别作为收场。
天渐渐亮起来，沉香燃尽，寝殿之内弥漫着甜甜的气息。
他拥着她，泪浸湿她前额的一片鬓发。她摸索着寻着他的脸，擦去上面的泪水。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她不愿在他面前死去，更不愿看见他因为她的死亡而痛苦的面庞。
“……”他没有说话，拥着她，再度吻上她柔美的脊背。她的体温在他怀里逐渐消失，冰凉成寒冬，冻结他的五脏。他强忍着泪，吻上她的唇，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
毒素扩散全身，她的脸色发青，指甲黑紫。攀着他的手垂下来。
他唤着她的名字：“阿楠……阿楠……”一遍一遍。
她的喉头滚动，艰涩地开口唤了他一声：“秦褚。”之后闭上了眼睛。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视距尽头的灿烂光影逐渐远去，消失殆尽。晕眩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出，五脏六腑都像被人挖出来蹂躏了一遍再安回体内。
她彷徨着想要找一个人，可是却无法伸出手抓住他，无法扯开喉咙呼唤他。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就像当初来的时候那样，所不同的是，当初她毫无留恋，而如今她有太多的放不下。
她好想热烈地爱一遍，好想回到时间的某个节点，去拥抱那个对她深情告白的人，回到那个空荡的宫殿去安抚他疲惫的身心。
秦褚，对不起，我爱你……
九月的第一天薄凉的清晨，陈国那位英武的帝王一身白衣负手立在朱雀门城楼之上。长风鼓动着他的广袖猎猎翻飞，他的乌发遮掩面庞，只听一身咆哮，携的是地动山摇之势飘荡开去惊醒雍京城内好眠的百姓。
有人说那是帝王立的誓言，非拿下齐国不可。
然，他的哀恸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雍京，下雨了。
“老天也在为你哭泣，你快点醒过来，求你。”
那份议和书被千里快马拦了回来。陈国整兵出发，势要对齐国还以颜色。
“不嗜西茹血，势不归故里……”慷慨激扬的誓言回荡在雍京城上空，陈国男子昂扬精神，踏上阀齐之路。
征途漫漫，嗜血的九月，红色的雪原。
陈奇之战，血肉相拼，弓矢相交……百万将士做子，帝王博弈，血染山河。
到了九月下旬，陈国于关原以西五百里的千夏之地大胜齐国，齐国先锋队悉数覆没，齐国不得已退出百里，挂旗止站。有趣的是，这个低洼的千夏之地，正是当时西茹攻打邓国大胜之地。
同一时间，一片来自乌蒙草原的汗血宝马，以电闪雷鸣之势跨过关原，朝陈国首都雍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悬命散乃寒性毒物，喉头散性阳，两物相抵彼此牵制，正好缓解了毒发。”
“以毒攻毒？”
苦涩腥臭的药汁入喉，带来一股奇异的温热。榻上僵硬的人眉头动了动。待药性渗透进四肢百骸，流回心室，她的身体开始变软。
秦褚拥着她，满脸泣容：“你可要醒过来。”
或许上天感念他的深情，或许李楠命不该绝，又或许西茹那圣药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有起死回生之效。在昏睡了一个多月之后，李楠终于醒了过来。
一个月米粒未进，她更是形销骨立，将她整个抱起来完全不费力气。
蜡黄的脸上，颧骨突出，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刚刚醒过来的她，就像到地府走了一遭，对现实中的许多事情还处于迷迷瞪瞪的状态。纤长的睫毛剪辑着眼前的人事物，逐渐在脑海中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剧情。
“秦褚。”她在心里唤了他一声，然后一滴清泪便从干涸的眼眶中流了出来。虚弱使得她还未来得及伸手摸一摸他便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等待是漫长和难熬的，可是只要有希望对他而言就不难过。当他再一次等到她醒来，不等她望见他眼底的情绪，炙热的吻就将她紧紧包裹。
失而复得，就是这样。苦涩的吻里伴着惊惶和试探。
外头有声嘶力竭的嚎叫声，马蹄翻飞踏出尸横遍野的动荡。然，只要紧紧拥抱住彼此世界就只剩下安宁。
药是秋叶拼死从齐国盗回来的，为此他潜伏在齐国两个月，如今身份败露，他成了齐国的通缉要犯。狐月娄自然知道他盗药的目的，所以第一个来质问陈国。他要陈国交出秋叶，或者在陈国将他就地正法。
青丝零落在风中，手执利刃的黑瘦男子站在空旷的九龙广场中央，面对不断围拢过来的人红了眼睛。
“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多么卑微的乞求，却不能得到高阶之上帝王的一点怜悯。
入秋了，几片泛黄的树叶飘落在地被碾碎成泥。他也如那悬在枝上的秋叶一般风雨飘摇。
“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他的声音沙哑变调，在空荡的广场回响，悲壮异常。
背上的伤口虽然包扎过，如今又开裂了。血顺着背脊的凹陷留下来，印红一片。
有人挥了手，数百名弓弩手蓄势待发。
“住手。”有人冲到了人群中，拨开众人，让身后的女子走近。
清瘦苍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跌跌撞撞地样子引来在场两个男人的瞩目。
大病初愈她的身体十分虚弱，绝美的脸并因为憔悴的病容而失色，苍白娇弱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她回过头去看他，极力发出的声音也无法传到他的耳中，她说：“放过他。”
他的伤口在淌血，心里却很甜蜜。高阶上的帝王瞥看了脸，不敢看她失望的表情。
或许他不该伤害他，但是他有他的不得已。
“嘭”的一声，身后的男子倒了下去，她惊叫一声，扑过去，堪堪抓住他的一只手。
“秋叶！”她唤他的名字，泪落到他的脸上。
他无力地揪着她的手，心里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坚持了。
“我从狐月娄手里盗走了药，”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继续，“躲过他的千里奔袭，只为再见你一面。”
“你怎么这么傻，如果你不放开我，我已经……”她答应过嫁给他，如果不是他反悔，他们如今就是夫妻。
她似乎是重婚，可是若让她来抉择，她真的会犯难。
两个深情相对的男人，一个使她真心心动，一个她发誓要全心报答。
“我受了伤，很痛。”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笑着的。
李楠抽出抱着他的那只手，看到满手的鲜红。
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只能再一次唤他：“秋叶，秋叶……”
“好好活着，做你的皇后。”我能为你做的全部做完了。他的眼睛磕上，揪着她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当着数百名禁军侍卫的面，她，陈国皇后紧紧抱着一个男子，哭得声嘶力竭。
“求你醒过来，求你……”
“秋叶，带我回草原，我跟你回草原去……”
“秋叶，秋叶，秋叶……”
高阶上的帝王一步步走下玉阶，他不忍心看她落泪，更不忍心看她为了别的男人流泪。
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她太轻，轻易跌进他的怀抱。
“他死了！”她怒吼，她发泄。她无法相信他会残忍地将他伤害。
“齐国通缉他，他非死不可。”
“可是是他救了我，他是为了我！”她盯着他的眼睛，心在瞬间荒凉。
“没有他我也……”话没有说完，英俊的脸上就挨了一个巴掌，尽管她的力道很小，可他疼在心里。
“借口，都是借口。”她颤抖着双手，疯了似的叫嚷。
“你是我的皇后。”却为了别的男人频频指责质问。
她，心力交瘁加上精疲力尽，最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对着一只静默地站在边上的扇子怒目而视，如果不是她，她不可能知道秋叶的事，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该如何报答你的深情？”
“下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做我唯一的妻！”
“好，与你相约，定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