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喜得贵子

蝉鸣夏更燥，风送不是凉，罗衫欲不负，绢扇难纳凉。
七月仲夏，李楠倚在贵妃榻上午睡。扇子伏在床榻下昏昏欲睡。两名摇扇的宫女也是上下眼皮打架。外头拿着粘杆捉蝉的太监们怏怏的收了杆子准备溜到哪一处清冷的地方去打个盹。
秦褚从皇帝那边过来，步入娇淑殿就见着这么一番景象，止住要行礼的太监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入了寝殿。
雕琢精致的金丝楠木贵妃榻上美人斜倚在上，容颜静好，青丝铺散美得如梦似幻。月华色牡丹图秀纱衣懒散地披在身上，领口处微微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极其引人遐思。
扇子发现了太子，作势要行礼，一只手伸出准备推醒沉睡的主子却被太子及时制止了。挥了挥袖子让她们下去，自己坐到了榻上。
有朝一日她真的要离去吗？
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之上，轻轻摩擦仿佛触碰的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李楠体寒故殿内未放置去暑用的冰山，外头的蝉鸣也三三两两地传进耳中。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烦躁，看着那一张脸无端生出一种安宁来。
李楠终于被脸上的触感惊醒，睁开眼即被吓了一跳。
秦褚那英俊的双眉因为她的表现而中间靠拢了一些。起身背对着她，尽量调整心间那莫名其妙的不悦感。
他知道她是有一点排斥他的。他偶尔几次在娇淑殿夜宿她都小心谨慎，把他当做吃人妖怪似的看待。她甚至宁愿睡在地上也不愿与他同床。
她那样守身如玉为的哪般呢？
她执意要出宫去是不是因为什么人呢？
这样的想法使他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聚在了一起。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瞧她又客套起来。他最不喜欢这样的她，明明不喜欢那样的虚礼却还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不要与我行这样的虚礼了。”秦褚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或许被她眼底羞窘的神色取悦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几日后我要去一趟西疆。”
“西疆？”李楠的注意力被这个词汇转移，想到两月前于景山酒肆里听到的内容：“听说西边要不太平了，西茹与邓国间的摩擦可能要导致双方开战。”
秦褚的眼睛停留在她说话的嘴上待她停顿很快又去看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遇到过一个人，听他这么说。”
太子显然对她足不出户竟然遇到这样的人感到好奇，一问之下听她说起那日去见暗巫的事情更是好笑。
李楠不理会他，将那日遇到顾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我也不知道他对于你算不算是人才，但是他的想法倒是和你很像。”说完叹了口气，不自觉间的小动作可爱至极。
秦褚看着她：“我会去见见那个人。”说完突然拉住她的手：“听蒋太医说最近又换了一副新药，喝过有没有感觉好点？”
“还是老样子吧，天气渐热总叫人胸口憋闷。”
“实在难受我让人取些寒玉来摆着，寒玉温凉比冰块总好些。”
“不用了。”李楠坐到桌旁倒了杯水喝，转头又问他：“你要去多久？”
她没问他去西疆做什么，他却主动告诉了她：“探子来说发现了四弟的踪迹，只是他似乎受了重伤。唯恐老鬼那边的人使手段再害他我想亲自过去看看。此事关系重大又怕打草惊蛇故对外只称是去黄石郡替父王找寻奇石。”
话说这种借口只有承穗帝会相信吧！
天色渐暗，不一会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胡儿不顾大雨连通报都未曾就这么冲了进来。她未曾想到太子也在，赶忙行了个礼，走到李楠身边。
声音倒算镇定：“景山那边来人说方孺人要生了。”
内容真实惊爆啊！应该下个月才到预产期吧，怎么就要生了呢！
李楠与秦褚对视一眼，他显然也愣了，他其实真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还是李楠见多识广：“那边不是有产婆吗？再派人去请几个有经验的会接生的大夫过去，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太子总算清醒过来：“我也去吧。”
“殿下要去恐怕不便，毕竟那里是庵堂……”胡儿看了眼李楠。李楠沉思片刻，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殿下要去。”由于激动手不自觉地抓上了他的：“且不说孺人为殿下辛苦孕育孩子，就是为了她明天能够跟孩子正式地重回宫中，殿下也应该要去。而且最好能让陛下也知道这件事。”
方雪晴的孩子是承穗帝的第一个孙子（孙女）他自然是关心的，让他知情也是为了万一事情出了差错可以名正言顺地追究责任。
方雪晴有孕的事情一直没人知道，要是日后突然抱回来一个说是太子的孩子，大家肯定不信，不如趁此机会让大家知晓免去日后正名的麻烦。
这么想着李楠更加坚定要让秦褚去念慈庵的决定。
“外头雨大，你且回宫去准备准备。”李楠俨然一个司令，心里有了盘算便要将它付诸实践。
太子深深地看了李楠一眼，依言出了殿门。
“胡儿你与我一同去见皇后。”
“娘娘为何要见皇后？”见了她不是不利于事态的发展吗？
李楠并未解释，两人撑了把大伞便往皇后的椒仪殿去了。
刚入殿门李楠便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母后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后刚刚午睡起来见了泪眼婆娑的李楠着实吓了一跳：“嫡妃你这是怎么了？”
李楠也不顾左右直接道来：“原来那日去念慈庵清修的方孺人身怀有孕……”
“什么！”皇后大惊：“怎么回事？”
“太子已经去了，听说她要临盆了。”李楠真真极佩服自己的演技，这个时候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
“你为何现在才知道？”似乎想到了什么皇后将手边的茶盏“砰”地一声拍到地上：“日前上念慈庵拜佛时本宫就奇怪为何不见她，当时本宫要是强命人将她带来见我，也就……”
那日她提起方雪晴时，被庵里的住持岔开了话，后来又随她去见了后院开的桃花竟将那事忘得一干二净。
“母后。”李楠扯着皇后的衣角：“您快教教阿娇该如何处置？”
皇后哼了一声便未发话。
李楠装出不成器的样子，哭道：“可惜阿娇福薄，几次宠幸都未能有孕。今日她生了孩子，明日就要爬到我们头上去了。”
“她纵使生了男孩也不过是个低贱出生的孺人，本宫与你何等身份还能被她挤兑了去？”皇后气愤，未留意到李楠话中的暗示。
李楠只好再接再励：“要是能将她的孩儿抱到我宫里去做我的孩子就好了，那样太子才能时常想起我。”
皇后灵光一闪：“你说的对。让她生个儿子好了，明日本宫一道懿旨让她将孩子主动抱与你抚养，等孩子大了还不是认你做娘。”
八皇子不也是她用这样的手段弄到手的孩子吗？
如果方雪晴不在了，要这个孩子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李楠见了皇后的表情也略微猜到她心中所想。还好太子已经过去了，保住方雪晴的命他应该没有问题吧！
从皇后处归来李楠已经是精疲力尽，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几乎要睡过去。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只听得雨点砸在花叶上的“啪啪”声。
外头来人传话说皇帝要见她。
消息应该是传到承穗帝耳朵里了，但是他此刻要见她是为的哪般？
天已经黑了，琉璃宫灯之下见到晶亮的雨点簌簌地落下来。前面就是日安宫了，轿子稳当地停下，李楠下轿。
心里有些忐忑，慢慢接近皇帝宝座心跳更急。
“陛下找臣媳来有什么事呢？”李楠跪拜行礼之后弓着身立在那里。
宽阔的大殿空空荡荡，外头的雨声传入殿内仿佛能引起回声。
皇帝开了口：“你年幼入宫也算是在朕的身边长大的，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你便是她的皇后。作为皇后要紧守礼制宽宏好德，才能上行下效让后宫三千有榜样可以学习。”
“陛下说的是”李楠诚惶诚恐，即使知道皇帝陛下不会随便杀了她，但是如此场景，回荡在耳边的严肃嗓音真的有点震慑的作用。
“如今方孺人为东宫诞下皇嗣，你身为东宫嫡妃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才是。”
“陛下说的是。”
“今后该好好与后宫姐妹相处莫要再向从前一般惹是生非。方孺人回宫之后你也该好好待她，她是将军之女没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也罢也罢，你且记住这些吧。”皇帝叹了口气，眼睛投向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头突然传入太监尖锐的传报：“恭喜陛下。”
皇帝多年未曾经历这样的跌宕，从御座上站起来步到丹陛之下，宣了太监入内询问。
李楠认出那个是太子身边的太监，只见他几乎浑身湿透，抖索着仍是面露笑颜：“启禀陛下，外头来人呈报，东宫方孺人于酉时一刻生下一位皇孙。”
皇帝陛下颇为激动，竟然表现得如同他是孩子他爹一般。
李楠听了消息之后也是一喜，毕竟这个孩子是她千辛万苦保下来的。
皇帝陛下没有对李楠说一句话，举步出了大殿不知去向。李楠一个人站了许久心头的喜悦渐渐淡去，竟无端生出一股苦涩来。
老太监发现了她领着她出了大殿。侯在外头的胡儿撑着伞迎过来，将她接入伞下。
雨还很大，滴滴落地如炸开的小炮。
“娘娘这儿风大，咱们回去吧。”
回去？她从哪里来？能回哪里去？
无端的悲伤如拉紧的丝网将她紧紧困在其内，李楠讨厌这样的情绪却对此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