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纷争接近白热化,因为揭出陈巑私通外国一事,不少之前遭受陈季朔打压的官员连成一线势要将陈季朔扳倒。
但是陈氏树大根深想要扳倒谈何容易。
太子不得已拿出了那份密信,将它转呈给京都府府尹扬子呈。令人头疼的是密函上没有署名。
“此事难办,陈季朔死不承认也只能不了了之。”詹士表看过密信之后发表这样的结论。
太子又何尝不知,只是密信尚未公之于众,陈季朔未必知道他手中的这份密函之内没有署名。
“为今之计只能以假乱真。”太子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本王自有办法让他信以为真。”
其实李楠早就想把胡儿拉过来,胡儿可以说是陈季朔身边最为信任的人。如果有胡儿的帮忙,陈季朔的一举一动太子这边都可以见招拆招了。
胡儿之所以替陈季朔卖命完全是因为陈巑,她爱恋陈巑为了陈季朔曾经对她的许诺:事成之后让她嫁进陈家,胡儿拼尽全力为成全陈氏父子。
如今,陈巑身陷囹圄,陈季朔自身难保。正是攻陷她的最佳时机。
“如今,连爹爹都救不了哥哥,我们能指望的只有太子。”李楠将她的手拉向自己:“你是真心相救我哥哥?”
胡儿点头:“大人怕遭受牵连不敢贸然去见公子,刑部大牢我实在闯不进去。”如今陈巑已被移入更加森严的刑部大牢之中。
李楠叹气,她真心同情这个为爱痴狂的女子。“你爱恋我哥哥,可是他是否对你有意呢?”
“公子他……他说过愿意等我。”陈巑至今未娶,是为了等她吗?等待大事成功迎娶胡儿为妻?
如果是两厢情愿,那么陈季朔让有情人苦苦相盼何其残忍。
“太子能救公子?”胡儿紧握住李楠的手追问。
李楠不忍,说是救他,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可以求太子让你去见哥哥,但是你必须说服他承认密函是他所有。”
“这……”胡儿迟疑,如果承认密函的事情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信不过我?难道我会害自己的亲兄长?我已同太子约定,只要哥哥承认他便放过哥哥。你仔细想想,杀人已是死罪不如承认了还能保住一条命。”
“小姐?”她极少这样称呼李楠,她心里也是极苦,从始至终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注定为争名夺利牺牲自己。
李楠的手抚上她的脸:“我发誓让太子放了哥哥。到时候也放你出宫,你们可以逃到别国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胡儿心有所动,泪眼婆娑:“可是……太子真的会放过公子?”
“嗯。”他答应过她,且她相信他。
夜风拂动,四月草长,春雨霏霏。
胡儿披着李楠的云丝披风手提琉璃宫灯出现在刑部大牢门前。细雨沾湿她纤细的手令它冰凉发紫,她将腰牌交与守卫经几番查实之后才被准许进去探视。
跟着狱卒踏着潮湿滑腻的甬道慢慢接近陈巑被关押的牢房。那是一间狭小的单人牢房,牢房内一盏孤灯之下隐约照见一人斜倚在墙边。
胡儿的心紧紧揪了一下,强忍住开口呼唤的冲动。待狱卒将厚重的锁链解开,推开一半铁门对她说:“贵人牢记时辰有限莫要耽搁让小人难做。”他们显然把今日这位请来探监的女子认作了东宫嫡妃,只是此处不同别处不好直接称呼故称作“贵人”。
胡儿进入牢房,碍于门外守着的狱卒只能低声轻唤:“公子。”
原本昏睡着的陈巑听闻她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昏黄烛光之下只能勉强看见一个女子的轮廓。他颤抖着手去握她的肩膀却说不出话来。
胡儿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此时奔流直下:“公子,我是胡儿。”
“胡儿?”陈巑总算来了一些力气,握着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连日里的担忧未曾合眼,牢中饭菜又难以下咽不过半月他已消瘦许多。
“父亲让你来看我的?”
“是我自己来的。”胡儿拿出藏在披风之下的一个小巧食盒:“公子,这是胡儿亲手做的,你尝尝罢。”
拾起一块放入口中,清香甘甜竟如前世的记忆。
“父亲可想到办法救我出去?”
“大人并未传信给胡儿,但是……”
“但是什么?”
“小姐让我来对公子说她有办法能免公子一死。”
“什么办法?”陈巑放下手中的半块糕点急急追问。
胡儿迟疑片刻才开口:“小姐让公子在公堂上承认私通外国的密信是公子所有。”
“这岂不是……”陈巑苦笑一声:“密信如何到了他们手中?”
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胡儿摇头表示不知情。
“你可想过,他们手中可能并没有所谓的密信?”陈巑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扯出微笑的弧度:“你且回去对父亲说,让他提防手下的人,密信之事定是奸细传出去的。还有让父亲一定要矢口否认,莫要中别人的圈套。”
“那么公子你呢?”胡儿担心。大人并没有救出公子的办法,甚至她去询问大人他也是支吾不言。
“事情平息我自然能够出去。”陈巑勉强坐起身子,目光投向虚无的黑暗。
“公子还记得当初对胡儿的承诺吗?”突然的无力感令胡儿忍不住问出心中的困惑。年华东去,她怕他不会等她人老珠黄。
陈巑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在黑暗中隐隐有光,他用暗哑的声音许诺:“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食言。我还记得当年入府的时候你叫胡月。我将来若娶妻定是取名叫胡月的女子。”
这样的誓约无关男女之情,或许只是权宜之计。可那个天真的女子却深信不疑,她不顾一切紧紧抱住身前清俊的男子,泪如雨下。
那夜胡儿恋恋不舍地离去后,灰暗的牢房并没有就此平静。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慢慢接近陈巑的牢房。青红缎披风在雨夜里留下一抹诡秘的影子,牢房里陈巑眼里的自信在见到来人后荡然无存。
几日后的公审,陈巑于公堂之上承认私通外国的密信确实是他的,但此事关系他个人与陈家上下无干。
叛国,按陈国律例其罪当诛。
陈季朔愣在当下,还来不及思考他唯一的儿子的下场,就为撇清干进宫面圣漂白自己,声称陈巑之事他全然不知。
皇帝横眉竖目直视陈季朔:“卿教子无方让朕失望至极。”
“陛下……”陈季朔沉吟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
“如此,便免去你太傅一职,罚俸三年以儆效尤。”皇帝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陈季朔面上色变却仍忍住不发,俯身一拜:“谢主隆恩。”
胡儿已将陈巑的交代转告陈季朔,本以为他有办法却没想到最后陈巑还是在公堂上承认罪状。那么陈巑的下场是什么?
“娘娘去求殿下了吗?公子他会没事的吧?”胡儿焦虑万状,拉住李楠的袖子哭问。
李楠自然不知道昨夜胡儿与陈巑对话的内容,今日听闻陈巑认罪马上去找了太子。太子给出的回答是:“我会安排其他死囚代替陈巑受斩免他一死,但是他想要离开除非将他与陈季朔全部计划和盘托出。”
“如果说出来,大人不会放过公子的。”胡儿担忧。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太子安排他假死那么他要活着就必须改名换姓,在别人眼里太傅之子陈巑就是死人了。”
“那么大人他?”如果事情都说出来,大人的计划就破产了吧,那么他也活不了了吧!
“他毕竟是我爹,难道我会看着他死吗?我只是不希望他一错再错。”关于陈季朔的后果,李楠也是想过的。她会求太子放他一马,或降职或发配她一定不会让他死。
胡儿被李楠劝服决定夜里去见陈巑。李楠本想随去,可是旧疾复发不能吹风便只能在宫内等待消息。
她已准备好一些盘缠让他们两人趁夜逃离,远走高飞。
谁料这一夜胡儿久久未归。到五更响起时,李楠仍倚在榻上难以入眠,一双眸子熬得通红。
帐前的烛火跃动的一霎,一个黑影穿入了寝殿之中。黑影轻灵跃动不一会就站在床榻前面了。
“你……”李楠惊慌,待要大声叫唤嘴已被来人捂住。只一刻他便放了手,因为李楠认出了他。
秋叶坐到榻上,目光温柔地望着她,须臾之后才道明来意:“我来看你。”
“禁宫之内你怎么就这样肆无忌惮?万一……”话被他打断,他轻笑起来。
那笑容带了几分人情味,将他的脸映衬得更加英俊迷人。
他说:“你在关心我吗?”
“我没有。”李楠矢口否认。“你快走。”
“我还有个消息告诉你。”他的脸冷下来说:“陈巑死了。”
死了?怎么会?
天静静地变亮。胡儿终于失魂落魄地归来。
她双目赤红显然是痛哭过。脸色苍白衬得唇色病态地红艳。
“胡儿。”李楠走近她,脱下身上的银丝披风为她披上。
她浑身颤抖,死死抓住李楠的手:“小姐,他……死了。”
“你冷静点,将事情的始末慢慢告诉我。”
原来昨日夜里有人先胡儿一步到达刑部大牢将陈巑吊死在牢里。
“会是太子吗?是他杀死公子吗?”胡儿目眦欲裂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弯刀来握在手上,势要冲进竖日殿将太子斩于刀下。
“你冷静一点。凶手绝不会是太子。”
“小姐为何一再为太子说话?您姓陈,公子是您的至亲啊!”胡儿的话近乎咆哮。李楠连忙让扇子将殿内的人打发到别处去。
“你想想,你还未从哥哥口中得到太子想要的秘密,他又怎么会杀死哥哥呢?”
“那还有谁,谁会如此心狠手辣?”
李楠咬着唇不说话。
会是他吗?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行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