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太子去了南省不到一周就传来消息,南省农民起义了。
农民起义自古有之,在这个颓败衰微的帝国更是不足为奇。南省洪涝受灾最严重的当属当地农民,耕种的田地被冲,房屋被毁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加上政府物质支持与精神支持双向缺失,他们不反才怪。
陈国南边紧邻富裕的楚国,要不是楚国边境管理严苛,估计南省的百姓都要逃到楚国去了。
南省农民暴动的消息传入宫中,皇帝勃然大怒,连夜召集大臣商议如何平乱。
这个腐朽的王朝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站在庙堂之上的腐儒多过智者,关键时刻能够出谋划策的人才少得可怜。
身为左相兼任太傅之职的陈季朔抱圭出列:“如陛下所虑太子为国之储君万万不能出事,且太子长居宫中不擅兵武令太子镇压暴民可能会适得其反。”
皇帝眉头紧皱,他本来还指望太子,现在看来太子是万万不能了。扫视底下一众官员,见他们眼神躲闪视线飘忽,头颅低垂的恨不能将头藏到裤裆之中。
都是群窝囊废,皇帝愤恨:“你们对得起所领的俸禄?”
对于皇帝的口头禅,底下的大臣们都已经听得免疫了,对他口中的俸禄更是嗤之以鼻,如果人人都守着皇帝给的那几两奉银度日岂不是都要饿死?
连平日里侃侃而谈的言官一流都闭了口,皇帝也只有指望太傅大人了。
陈季朔也终于等到最佳的出场时间:“依臣愚见,朝中虽然不乏能兵擅武之辈却都不宜前往镇压暴民。毕竟暴民也是陈国的子民,采取强硬武力只会激发民怨。”
“爱卿的意思是?”两人如唱双簧般配合默契。
“不如派备受百姓拥戴的四殿下前往比较稳妥。”前面抛了那么多的砖终于引出这么一块玉了。
皇帝只略微思考便拍手称赞:“还是爱卿顾虑周全,襄儿果然是最佳人选。”
于是远在千万里之外,皑皑雪山之下,简陋营房之中的陈国四皇子秦襄接到他亲爹皇帝陛下发来的亲笔书信,令他即刻前往南省平息那场农民暴乱。
这五年来的头一遭,秦襄被他爹记起来了。如果那封信是关切的家书,如果信中哪怕有一句话蕴含关切的意思,他就会很高兴了。
他驻守雪原关五年了,与这片冰冷却纯净的世界相守出了感情。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在这里终老,不要再回到那尔虞我诈,惺惺作态的宫廷政治中去。
“邵勇,你去召集四队人马,让他们准备好了跟我去南省一趟。”在军营里待惯了,他只把自己当做守卫一方的将领,早忘记了那个王爷身份。
被叫做邵勇的黑壮男子领命出去,很快回来复命:“红阵四队人马共两百人已准备就绪等将军调遣。”
镇压暴乱的百姓他军队里的兵士两百人已经足矣。
同样接到他爹亲笔书信的还有太子殿下。信中让他保重安危,尽量拖延时间等待秦襄的支援。
秦襄,这个时候让他过来不会只是镇压暴民那么简单吧!
对于这个传闻中英勇无匹外表淡漠冷清的四弟,秦褚可谓知之甚少。秦襄生母兰嫔早逝,他年幼离宫,跟随他母舅从军。十五岁封王赐封地西蜀。
西蜀是陈国西边境地,与邻国郑国仅隔一条纵西山脉,远边的少数民族西茹又常常通过雪原关来犯,秦襄少年英雄屡次打击西茹匪队,令百姓免遭抢掠。
西蜀百姓感激襄王,所以西省安定团结极少事端。秦襄于是干脆打了报告长期驻守雪原关了。
南省这边,太子正读着一摞的文书眉头紧锁。南省农民暴动突如其来,至他到达皖南行苑都没有任何动静。第三日到受灾严重的杞县时却突然涌出大批难民对他们发难。
“殿下也在怀疑此事是有人在背后鼓动?”青衣布衫的邓捷向来不言不语,此刻开口定是内心已有肯定的猜测。
“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殿下要去杞县为防杞县官员事先有所准备掩饰事实,出行安排是秘而不宣的。然而那日我们所见的暴民却如同有组织似的,进退有度,待殿下答应他们的要求之后他们又快速散了,连抓一两个人来盘问的时间都没有。”
“确实如此。”
“而陛下此时派襄王前来也于理不合。”秦襄的生母兰嫔是自缢在朝气园中的,陛下愤恨在胸迁怒四子明着让他到军中习武,其实是将年幼的他驱逐出宫。多年未曾过问过他死活的皇帝会突然想起他来,岂不是可疑?
“父皇不记得,自然会有人提醒他的。”太子目光投向窗外落到院子中停留的几只白鸽若有所思:“牵扯秦襄,事情要比想象中麻烦得多。”
“可会是拥护四殿下的大臣们……”
“不乏这样的可能。”
“如果是他们,那殿下前面做的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看四弟未必对那把龙椅感兴趣。”
外头起了风吹得廊庑外的桂树无声摇曳。
入夜秦襄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皖南行苑,跟随他来的两百兵士就那么驻守在行苑外头,气势磅礴令人不敢接近。
多年的风吹日晒已将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王子磨砺成黝黑壮实的硬汉。一身铮铮铠甲,银灰色军靴出现在太子面前,面容肃穆让人肃然起敬。
“四弟路途辛苦。”太子秦褚领着他入座,又亲自为他端上一杯热茶:“途中可还顺利?”
“除了山路难行些,途中倒还顺利。”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秦襄拿起杯子将杯内的茶水一口饮尽。
太子也不废话将杞县农民暴动的始末悉数告诉秦襄。
“赎臣弟直言,我西疆战士不会将刀口对着陈国的黎民百姓。此事事出有因,皇兄当为百姓出头而不是指使臣弟去镇压。”
“事情并非我所说的,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他总算有点了解这位大英雄了,口口声声是黎民百姓,难怪乎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只是,他思想单纯完全不明白各中的阴谋算计。
看来整件事中他是唯一不知情的白子,如若下棋的人得逞,那么秦襄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这就是所谓的躺着也中枪吧!
“南省难道会没有兵马吗?百姓暴乱不早不晚正好出现在我视察杞县之时?千里迢迢将你招来就是为了镇压暴民?”
“皇兄的意思是”秦襄终于意识到事情的症结所在:“有人想利用我?”
“正是。”屋中仅他们两人,屋外又守着他的亲信,太子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将他的计划告知秦襄。
明亮的烛花跳跃,有风送入屋内。秦襄起身对兄长拱手:“此事当听兄长谋划。”
他称呼太子兄长,意思是信任他。
屋内的烛火被一一吹灭,太子负手立在廊下望着秦襄离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呆。
舍人邓捷来报:“飞鸟已经入网,天亮即可收网。”
“飞鸟”正是那位他曾经信任有加的近卫王羽,亏得李楠的提醒他才能轻易找出那个煽动民怨制造暴乱的人。
竟然你有张良计,我就有过墙梯。
借风使力,让王羽来解决暴乱最合适不过了。
双方对弈,谁胜谁负但看棋子的表现。
杞县暴民几次于皖南行苑附近闹事,对富裕宅门进行打砸抢烧。太子令王羽带襄王的兵前往平乱,王羽屡屡失手故此导致局面更加艰难。
“本王已经修书一封,你乘上千里快马尽快送入宫中交给太傅大人。”太子抿着嘴睥睨着跪在他跟前的王羽。
王羽眼珠转了转吞下嘴边的话,磕头领命而出,出来行苑便驾马回了雍京。
支开王羽太子马上召集南省大小官员与行苑门前开会,动静巨大,引来数千百姓围观。
秦襄的两百兵士将三十多个官员团团围住。在场官员见此场面具是内心忐忑。
太子坐在行苑门前正中的梳椅上,面容肃穆森严:“事到如今,你们给南省百姓们一个交代吧。”
陈巑贪污赈灾钱粮有何用处?即使陈季朔不是富可敌国却也是富甲一方,区区赈灾用的那些个银子他即便不嫌少也该嫌麻烦吧。
原本秦褚还犹豫,他拿那笔钱做什么?如今想来是为了引发今天的局面。到底个中有什么阴谋他还猜不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笔银子没有运出南省,这底下跪着的南省官员明明白白是拿过那笔赈灾款里的银子的。
李楠说过,钱当花的时候就不能省,他便想方设法买通了几个官员的妻妾从她们口中得知了一些有利的情报。
在场有顶不住压力的官员很快招认,事件的罪魁被揪出来,秦褚又许诺会解决南省现阶段的困境。百姓的怨气也就消了大半。剩下的灾后重建,时疫防治等工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秦褚也不能就此撒手便留在行苑负责处理一些事情,毕竟南省一批高层官员被他无情歇菜了。
对于秦襄来说南省之行不过是看了一场好戏,他的皇兄果然是治国的人才,皇位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黑暗的政治他不喜欢,故此急不可耐地辞别了南省整军回西疆去了。
然而他的去路真的会一帆风顺?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戏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