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两个健硕的太监便将湿漉漉的一个人拖到了李楠面前,从她的衣着打扮估计是个小宫女。胡儿使眼色让太监过去撩开她的湿发。那张惨白的脸长得稚嫩可怜,有宫人认出了她,低声对胡儿禀报:“姑姑,看着像兰苑的莲蒂。”
“那不是方孺人院内的吗?”太监小罗子尖着嗓子语带不屑。倾身拎起莲蒂的后襟对着还不清醒的莲蒂吼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在御花园里投水自尽!”皇宫大内宫规森严,宫人不可无故轻生,更加不可在内院里自尽否则死后尸身不得完整,情节严重者家人也要遭受牵连。
小宫女终于微微转醒,见了眼前的阵仗吓的挣脱出太监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大呼:“饶命”。
胡儿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她确是方孺人院里的宫女。”
方孺人就是方雪晴,“孺人”这称呼说的再好听也不过就是太子的小妾。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同样的年幼入宫境遇却与陈阿娇截然不同。
方雪晴她爹原是镇北将军方汝武,这个汉子长年驻守边关未及考虑自身的婚姻问题。单身寂寞难耐便与北边的异族女子燃起激情,有方雪晴。她娘姓甚名谁,何村人氏如今已无从考证。但想她来出生将门之后也该是不错的命运。谁料上天待她太薄,她十岁那年方汝武出雪原关打猎中了响马的埋伏一命呜呼了。
消息传到京畿,莫说前朝,连后宫里的太后娘娘也知道了这件事。想到方汝武出生田垄,父母早逝家里已经没有可靠的亲戚。太后她老人家心肠一软拟了道懿旨将方雪晴接入宫中伴在身边。
方雪晴比陈阿娇大三岁,长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英挺的鼻子到底有些异族人的味道。要是放到现代她该算得上是个混血美女了。
陈阿娇对她的记忆多停留在害死她腹中孩子那一段,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后悔了。那毕竟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午夜梦回总是一场噩梦。方雪晴没有陈阿娇的背景不能像她那样恣意妄为,从小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她养成了低眉顺眼,不辩不争的个性。
她与秦褚的缘分起于宝历二十一年。那一年她满十五岁,太后老人家来了兴致为她办了个及笄礼,邀请了包括皇后在内的后宫众妃参加。那一年陈阿娇才及豆蔻而太子已经十八岁了,一般皇室子弟早婚,太子十八岁早该拥有自己的女人了。
及笄礼热闹欢腾完全不亚于哪一位帝姬的生辰。众妃中有位与皇后不对盘的开口为太子及方雪晴做媒。太后那双锐眼在两人之间打了几个千,越看越觉得这位妃嫔的提议可行。雷厉风行的太后娘娘当场就下了道懿旨赐方雪晴为太子良娣。她下手坐着的皇后可不乐意了,以方雪晴她娘是异族人为由让太后收回成命。太后见方雪晴含羞带怯地瞅着他那毓秀不凡的皇孙儿,轻叹了口气。“那就当个孺人好了。”
谁会料到一年之后一向康健的太后会薨了,她当初的妥协造成了那位苦命女子的人生悲剧。
宫女的哭喊声将李楠的思绪拉了回来。地上那小宫女颤抖着身体,骨瘦嶙峋的模样真让人同情。李楠差一点就俯身去扶她了,想想自己现在是傲慢横行的陈阿娇只能忍住。
“何事逼的你此刻投水,惊扰本宫啊?”李楠扶着胡儿坐回石凳上,端起沏好的碧螺春用杯盖抹去茶叶沫子,慢慢呷下一口。
“娘娘饶命。”小宫女吓的魂不附体,匍匐在地使命地伸着手想要来拉李楠的裙裾,可这手才伸出就被身边拉着她的太监一脚踢开踩在脚下。
李楠终究是于心不忍,放下茶杯说:“你说你为什么投水,本宫就放了你。”
“奴婢是帮主子到湖里拾东西的。”
这早秋时节虽说不冷但水还是有些凉的,让个小丫头下水去拾东西,这方雪晴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主子。“拾的什么东西?”
“是……太子殿下赐给主子的一块帕子。”
“呦,一块帕子早不知冲哪里去了。”小罗子说的不错,从刚才到现在都未见到方雪晴。看来帕子不是刚刚掉下去的,那么这么叫人来拾真是说不过去。
“这样吧。小罗子,先把她带回姣淑殿去,派人通知她主子让她自己来领。”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拿件干爽的衣裳给她换上。”
这么一闹腾待李楠起身只觉的眼前一阵晕眩,身旁的胡儿见她脸色不好赶忙命人摆驾回宫。凤辇刚刚起驾,就见远处袅袅而来的方雪晴。
方雪晴只身前来,见了凤辇老远便停步,施施然行了一礼后才走近。架辇的几个太监都是跟着陈阿娇身边傲气惯了的,此刻也不把辇放下趾高气昂地看着方雪晴。
方雪晴见了李楠又行了一大礼。李楠料想她是为了那宫女的事情而来,没想到她行过礼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立在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宫女还在辇后由两位宫人搀着呢,她不会没看到吧!要不是想到之前陈阿娇害过她的孩子,李楠还真要生气了。
“方孺人,这小丫头不是你院里的吗?”李楠目光透过凤辇上的细纱帘直逼方雪晴。见她眉目平静用那清丽好听的声音回到:“正是臣妾院子里的。可她今儿冲撞了娘娘,就请娘娘责罚吧。”说着双膝跪地。
看来方雪晴并不是不想救自己的宫女,只是她惹不起陈阿娇这个霸王。
胡儿看着地上的方雪晴挑高了嗓音道:“这贱婢冲撞了娘娘,孺人身为她的主子也难辞其咎。”胡儿可不是个善茬,她开口发难方雪晴结局可以想见。
李楠并不想为难她,于是灵机一动晕了过去。
众人见太子妃晕过去了手忙脚乱将她抬回娇淑殿,打扇扇风,奏请太医。方雪晴倒是被晾在了一边。
可是李楠本来只是装晕啊,怎么到了姣淑殿后会真的晕了呢?太医及时赶到给她把脉施针,须臾之后她胸脯起伏猛地一阵咳嗽吐出一口鲜血后才悠悠转醒。
这可不得了!太子妃吐血了!太医医女们惊了一身冷汗,轮流为她请息把脉。告罪退下后开出一贴药方。
李楠的神智仍不甚清醒,静卧了半个时辰任扇子将她搀扶起来喝了小半碗苦药。可这药还为到肚子里又被她吐了出来。
扇子端走药盏一张小脸犹有泪痕。
李楠再次醒来寝殿已经点起了灯烛,想唤人进来却发现浑身无力。玳瑁屏风之后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太子殿下可曾来过?”是陈季朔的声音。
“未曾。”胡儿说:“殿下不是出城去了吗?可是出了什么事?”后面那句她说的很小声可是仅隔一架屏风李楠还是听见了。出事?这个词可不好说,要是搁在小说里,这个词和刺杀,篡位脱不了干系。
“子莫在杞县的事情怕是败露了……”未待陈季朔说完就听到胡儿的一声惊呼:“败露了!那大公子他?”说到“子莫“李楠一时没听明白,但随后胡儿说到“大公子”李楠便明白那是陈阿娇的亲哥哥,陈季朔的独子陈巑,子莫正是陈巑的表字。
陈季朔似乎不满胡儿的大惊小怪,甩甩衣袖背过身去轻咳一声接着说:“还不知道。不过子莫办事一向谨持有度,怕是他手下里的那些个。我早劝过他莫要将军中之人太多牵扯进来,他偏是不听。”说完发觉自己音调过高,忙以眼神询问胡儿。胡儿领会转到屏风后面掀开幔帐查看一番。探明周围无异谈话才又继续。
胡儿:“这事可是太子从中……?”
“除了那小子还能有谁。他此番借审理文华阁大学士的案子出宫可搅了我们不少部署,子莫转运灾粮一事要是再让他查出点线索来恐怕他手里捏的就不只是那么几个芝麻绿豆的买卖官职的案子了。”
“可是太子他人在外面,有那群舍人保护着,我们的人……要不然我去吧。”胡儿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是个高手?
“还不用你出手,你只需想办法在明日未时以前将太子留在这姣淑殿。我自会派人拦了外面送到东宫的书信。只要那密信到不了他手,明日一过我们便可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陈季朔接着说:“阿娇这病正是时候,今夜太子必定要奉命赶回宫来探望,想必明日卯时就该会过来了,接下来你该知道怎么办了吧?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去了,你且记住我刚刚的话。无论用什么手段定不能让太子看到那封信。哼,太子!他也不想想是谁扶他上的位,胳膊肘向外拐!”
“胡儿记住了。”胡儿回完话便听到两声频率不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吱”的一声那红木的雕花殿门被关上寝殿里归于平静。
时辰的确不早了,再晚上半个时辰宫门就要下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