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桃花千朵红。这桃李府的桃花百看不厌,而且同样大的树比别处开得艳比别处都要多,只因这桃李府人杰地灵罢了。
萧蓝若从寝房里出来,碰巧见到凌兰。
凌兰迎上来,有些欣喜道:“蓝若,你可知道,昨日你们三人英勇罚恶的事,外面正传得沸沸扬扬呢!京城中的老百姓对你们的见义勇为赞不绝口,恐怕这满京城都快知道你们的事迹了!”
萧蓝若只微微一笑,昨日他们为安顿那群少童花了不少功夫,又加之将那四大恶人送去官府,回来时已是四更天,饥困交迫,不料一躺下便睡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萧蓝若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对凌兰道:“对了,凌兰,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凌兰点了点头,“家妹来信说有些好转,再过些日子可能就痊愈了。”
“那就好。”
“这也是多亏了你和南宫公子,若不是你们,娘亲的病不知还要拖多久。”凌兰心怀感激道。
萧蓝若右手搭在凌兰的肩上,抿嘴笑道:“你看你,又这么客气了。”
“蓝若!”一个男声传来。
萧蓝若偏头,看见南宫旭由这边过来,看他脸色有几分憔悴,定是昨日一夜未寝。
“南宫,什么事?”萧蓝若问。
南宫旭在她面前的台阶停了下来,看着她道:“刚有官府的人来说,昨日那五十多名少童已护送回池州,也派人去池州事先通知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过不了多久那些被拐儿童便可以与家人重聚了。”
“那就再好不过,这官府总算是有些用处了。”萧蓝若道。
在一旁的凌兰却皱起了眉头,“可我听说那些被捉来的少童,不是缺腿就是少胳膊,而且个个呆滞,他们的爹娘会接纳吗?”
萧蓝若和南宫旭一怔,凌兰的话倒是挺现实的。普天之下,有多少爹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变成那个样子的孩子呢?
作为一国之君的南宫旭昨日一回来就写了一封信去官府,让官府按自己旨意办事,也提到发放一百两白银给每一位少童,以保他们后世无忧。凌兰提到那些父母有可能不认亲,他倒是没怎么考虑过。
“若真是那样,我想当今圣上也不会置之不理,到时就让朝廷出面,在池州兴建一间学堂,供那些童乞居住及学习。”萧蓝若道。
南宫旭莞尔一笑,“蓝若,你这主意好!”
凌兰也不得不承认萧蓝若是难得一见,文武双全,又能过五关斩六将的绝世女子,“蓝若,这昊国有了你,定是万民之福啊!”
关梦海从长廊走过来,“凌兰,你这样说也太过了吧,蓝若只是随南宫公子和覃公子一道,降服了几个人贩子,至于被你夸成那样吗?”
南宫旭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萧蓝若,对关梦海那番轻蔑的言辞,她还这般无动于衷,这般的镇定自若还真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凌兰驳了一句,“那关前官也去捉几个人贩子看看。”
“我……”关梦海哑口无言。
萧蓝若抿了抿嘴,转移话题:“梦海,我前些日子借你的书看完了,等会还给你。”
关梦海尴尬地动了动嘴角,“那书我不急用,放你那也没关系。”
“那好,我晚一些再还给你。”萧蓝若笑着道。
南宫旭在一旁,看看萧蓝若圆场的样子,她这般忍气吞声,到了官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春风如丝,青草如绢,一条石块铺就的园中小道弯弯曲曲地延伸着。路上并行着一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和一位着玄色长袍的老人。
那柔软的风轻拂着白风瑗那淡抹胭脂的脸颊,火红的唇间露着一丝淡笑。
“程老怎么今日想到要来我白府走走。”白风瑗说。
程允浩捋着长须,张口笑了笑,“老夫这是听说白府的樱花开了,想来看看罢了。”
白风瑗笑了笑:“我那园子里的樱花也是程老前几年送的,要看的话,白府的门随时为你敞着。只是,程老今日前来,不止是看花这般简单吧。”
程允浩笑容一敛,随即又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桃李府发生了一件事?”
“哦?”白风瑗大概知道程允浩想说什么,那件事她当天晚上就知道了,桃李府她早已布下眼线,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一清二楚,“程老可是想说昨日桃李府三位前官打破少童失踪案一事?”
“正是。”程允浩深邃的眸子如不能见底的潭。
白风瑗也叹了口气,“那皇帝要这么做,我们这做臣子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在谈话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园中那几株缀满绯红的樱花树下,一缕风过,便撩下了几片花瓣,如绒般轻轻着地。
程允浩看着这花,脸上还留几分沉重,“如今皇上在宫外,我怕有人会按耐不住啊。”
白风瑗蓦地抬头,看着程允浩那侧脸,眼里流过一丝不安,“程老,莫非你知道什么?”
程允浩闭目片刻,吸了一口冷气,“当年,二王爷对没能选上太子之位就对太子耿耿于怀,甚至暗中派人袭过太子,太子登基后他便被流放离州,近日我收到离州探子来报,说这二皇子暗中招兵买马,可见居心叵测,实为昊国大患啊!”
白风瑗蹙了蹙眉,二皇子为人心术不正,身为皇子时就迫害过官员无数,对没能夺得皇位更是心存恨意,即使在离州封王,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白风瑗侧脸看向程允浩,“那程老可知他已招至多少兵马?”
“老夫听闻他未得民心,并未有多少人愿意追随。”程允浩捋了捋黑白交错的胡须。
白风瑗眸光一敛,“若是这样,他二王爷的小命还是先留在那,待过些日子,便找个罪名除了他,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了。”
程允浩也点头认同。
白风瑗伸手接过一片缓缓下落的花瓣,手掌一偏,那花瓣就飘了下去。
“程老难得上我白府一趟,今日就留下来用膳如何?”白风瑗轻笑,“我府上的厨子可都是厨艺一流。”
程允浩捋着须道:“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岸五彩斑斓的琉璃灯在飞纱细雨中闪着荧光,是这烟雨阻隔了它的绚丽,只得朦朦胧胧地看见镶嵌在飘渺的夜幕中。泯河的水面浮起几缕轻雾,隐隐约约地看见对岸的紫香楼。
紫香楼冷清地一往反常,微徜的朱门微微透出一丝光亮。里面并无人头涌动,有的只是几盏燃完一半的红烛,烛火摇曳中烛泪已积满了琉璃烛台。
为何紫香楼会这般冷清?
那是因为今日是紫香楼的老板天下第一美男柳夙玥要招呼客人,而每到这一天,紫香楼就只为那个客人敞门,这是紫香楼的规矩。这客人自然就是七日前,在女子节上,以五千两黄金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的入幕之宾的那位富家女。
倾耳,细听,隐约听见那临河的屋子里传出一缕缕醉人心魂的琴声。更为醉人的是那抚琴之人,如玉般细嫩光滑的手指轻拨着蚕丝制的弦,醉心的乐声便在那那蚕丝颤抖时袅袅而出,如同仙乐。
在一旁几案前闭目静赏的客人眉宇间氤氲着一片情动之气。微翘的睫毛缓缓向上抬起,不舍得眨眼地盯着抚琴的紫衣男子。
抚琴的紫衣男子微微抬头,对着前方的人妩媚一笑,剪水双瞳似百缕柔丝。只有那片刻,他垂头,优雅地拨动琴弦。
一曲过后。
紫衣男子面带微笑地抬起头,“小姐下一曲想听什么?”
那声音如幽谷中水滴新叶般温柔,客人这才回过神,刚才一边看着美男一边听着美乐,竟没发觉自己早已心无旁骛,早已腾云驾雾不知身处何方。
客人殷红的嘴唇上弯,一抹狡黠的神色从眼底划过,她看着柳夙玥,“公子不必再弹。”
柳夙玥眼角浮起一丝笑,摄人心魂的眼眸中泛起微波,“那小姐是想喝酒?”
客人起身莲步向柳夙玥走去,见她过来,柳夙玥神情无变。客人跪坐在琴边,轻托起柳夙玥的玉手,另一只手则在他光滑的手背上轻抚起来,眼里的媚气浓若今夜,欲火烧心。
“公子的手如此娇嫩,我只怕公子抚琴过多,伤着了。”客人的双手不停歇地抚着,暧昧的语气酥骨。
柳夙玥只微微一笑,倾世的美貌醉倒众心,“多谢小姐关心。”
客人得寸进尺,轻轻倚在柳夙玥的肩上,垂下眼眸,“我这辈子都不曾像此时这般幸福过,若是这一刻永停多好。你与我都隔绝尘嚣,依偎一生。”
柳夙玥柔声道:“小姐这话着实让夙玥受宠若惊了。”
“那……”客人另一只手抚上柳夙玥如玉般冰凉的脖颈,微微仰起头,他那俊朗中透着温柔的下颌让她抑制不住要吻下去,她咽了咽口水,将唇游离到柳夙玥的脖颈处,只是柳夙玥竟丝毫不动。
琴风从屏风后出来,惊慌地跪下来哀求道:“这位客人,紫香楼有规定,客人不能随便碰触这里的公子。“客人正兴处却被打断,凌厉的双瞳似要吃了眼前的丫环,“你区区一个丫环,敢来管我!”
琴风垂头哀道:“请小姐遵守楼中的规矩!”
客人没趣地鼓着眼,转向柳夙玥时,眼中又带温柔,娇声道:“公子,你看这楼里定的什么规矩,连丫环都这么嚣张。”
柳夙玥嘴角上勾,露出一丝冷笑,“规矩是我定的。”
客人一愣,对上柳夙玥那一抹冷到心骨里的笑脸,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原来……公子……呃,呵呵,是我太多嘴,公子定的规矩怎么不好呢?”
柳夙玥瞥了一眼被客人抚住的手,客人立即意识。松开了手,站起来坐回几案前,刚才那一幕好不尴尬。
柳夙玥站起身来,一袭青丝垂于后脊,他轻步迈到客人几案的对座,対座琴风道了声:“下去吧。”
琴风屈着身子退去,柳夙玥那一潭深瞳又重新着上了柔色,缓缓坐下,“小姐还是想喝酒?”
客人端了酒杯,尴尬还未解除,回道:“呃,是。”
柳夙玥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眺了一眼窗外的琉璃灯,一抹阴冷划过眼底,而后,他便将那杯酒一饮而空。
被冰冻过的东西,就不会再有热情。
-------------------清晨一缕日光如一地金银平铺。昨日那场鹅毛细雨,此时已化作繁枝翠叶上的点点莹珠,在柔和的晨光中晶莹剔透,如万颗水晶珠突临世间。
前堂中,诸位前官皆以到齐。桃李府刘管事在开堂前说:“桃李府的厨子因感风寒,不宜下厨,所以,今日的膳食由各位前官自行解决。不便之处,请见谅。”
堂下一阵议论纷纷。
凌兰蓦地站起来,头微垂着。
刘管事问:“这位前官可是有话要说?”
凌兰抿着嘴,那些话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大家不满意的话就太过意不去了。“我……我,我愿意代厨子,给诸位前官准备膳食。”
十几双眼睛齐齐投向凌兰,凌兰蹙了蹙眉问道:“不知可不可以?”
萧蓝若率先表态:“当然可以,还求之不得呢!”
南宫旭也附和道:“凌前官的手艺,我也想尝尝。”
接着又有几个人赞成,凌兰展眉一下,转过身子,作揖道:“凌兰定会尽力做好饭菜。”
童少晋眼角一斜,萧蓝若那张侧脸就映入他的眼眸。只那一瞬,他的唇上弯,露出几分狡黠。他缓缓起身,说道:“凌前官主动请缨,我自是欣赏,只是,在下有个提议。桃李府共有五名女前官,身为女子,自是对厨事有所知晓,不如,今日五名前官来比试一场如何?”
萧蓝若一惊,只觉得背后一凉,被人戳中了最软弱的一处。
童少晋挑了挑眉,对满脸苦水的萧蓝若问了声,“萧前官,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萧蓝若抿着唇,紧蹙的眉动了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很……很好。”
覃慕尘看着不知所措的萧蓝若“噗”一声笑了出来,她那表情八成是连盐都不知道怎么放。
刘管事也点头道:“那今日的膳食就交由五位女前官了罢。”
南宫旭反倒是乐起来,今日终于有口福可以尝到萧蓝若的厨艺了。
堂上半个时辰,夫子讲为官之礼。头脑里满是想做饭怎么做的萧蓝若竟听不进一字。从小她便习武。豆蔻年华,是女子学习各种针线活和厨艺的年龄,可是已习惯舞刀弄枪,舞文弄墨的她却是对女人活不屑一顾。
至今未碰过炒菜的勺子,未缝补过任何衣物也未修过一张丝帕。
堂后,凌兰携她一齐去集市买食材,南宫旭也一同前往。
南宫旭一身白衣翩翩,腰间的镂璃和田白玉佩随着步履轻晃于衣袍间,俊俏的脸容不知引街上多少女子驻足观看。而南宫旭则摇着桃李扇,一边的花花草草都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萧蓝若脸上自出门起就摊着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蓝若,你可是在想今日的菜式?”南宫旭见状随口一问。、萧蓝若眼里泛起一层涟漪,可怜巴巴地看着南宫旭,“南宫,其实……”
南宫旭以为她有难言之苦,笑容一敛,“你有话尽管说便是,我倾耳恭听。”
萧蓝若垂下头。凌兰也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妥。平日里的她不会这样,听南宫旭这一番话,她更坚信,萧蓝若今日确有异常。
凌兰柔声问:“蓝若,你今日可是哪里不舒服?”
萧蓝若抬头,叹了一口气,从实招来道:“我就实话实说吧,其实我……我从未下过厨!”
南宫旭和凌兰同时怔住,连宋景浩也怔住了。从未下过厨……
南宫旭圆睁的眼睛微微一收,转而露出一丝笑,桃李扇“啪”一声收拢。“蓝若,原来你是为此事烦恼。”
“那不然你以为我会为何事烦?”萧蓝若抬眸道。
凌兰双手捧着萧蓝若的手,看着萧蓝若道:“蓝若,有我在,我会教你,你放心好了。”
南宫旭淡淡笑道:“蓝若,凌前官都这么说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萧蓝若沉吟半响,最后抿唇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