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白风瑗在会见各前官时,说要请五位女前官出外聚一聚,也算是一场招待宴。她并未说具体地点,只是说傍晚过后便有马车来接。
紫香楼是京城里最大的男妓楼。紫香楼依水而建,暮过夜临,泯河两岸灯红酒绿,各式的琉璃灯延绵了有几百米,把这泯河映着格外斑斓。
紫香楼前没有手持团扇的男子在抛媚卖笑招引客人,这也只是妓女才做的罢。男妓这一行不是平常人就能做的。能当上男妓的一般都是会舞文弄墨又或是抚琴吹箫的青年美男子,吟诗作词更是要精。所以,男妓真正意义上来说是称为艺妓,只卖艺不卖身。
萧蓝若一行五人被带到这紫香楼时,无一不目瞪口呆,抓住车夫的领子问了好久,到底是不是这里?你有没有听错了地名?怎么可能是这里。车夫像小鸡啄米那般连连点头,答道:“是,是,是这里,错不了。”
紫香楼聚满了人,除了穿青衣的男子是这里的艺妓外,其余全是女子。今日是女子节,每个女子都是精心地一番装扮后才出门。
这紫香楼的女子也都是些寻欢作乐之人罢,其中也有不少文人。
紫香楼的前堂中人积如海,每位女子都脸红心跳地注视着堂北那张檀木檀榻。榻上铺了一张做工精细的绣花垫,垫上的几案上放了一把花梨木琴。榻后是一帘粉色纱幔,将堂中和堂内分开来了。
关梦海说这紫香楼可是闻名天下的妓楼,闻名天下的原因是这紫香楼住了天下第一美男。这美男才来了紫香楼半年,便已是名满天下。各地有钱的女子都会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求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与他品茶饮酒,更近距离地看清他的绝世美貌。
萧蓝若瞥了一眼那红纱帘,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男会从那里出来。男妓馆在昊国来说已是常见之地,可是真正地接触,萧蓝若还是头一次。
闲暇之中四处张望了,却看见几位衣着光鲜,并非男妓的男子混在了女子中间,他们个个眸光闪耀,汹涌澎湃。
凌兰也见着了,便凑到萧蓝若耳边,“蓝若,为何这里会有外来的男子?”
萧蓝若皮笑肉不笑,怎么向凌兰解释,若是说他们有断袖之癖,岂不有歧视之意?
“凌兰,他们也许是陪同妻子一起来看天下第一美男的吧。”萧蓝若说。
姚春兰却纠正说:“才不是,那些男子都是有断袖之癖才来男妓馆的。”
萧蓝若苦笑着:“……也许吧。”
那红纱帘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中年男子出来讲开场白。堂中的各个女子早已是心急如焚,所以开场白被压成了精简的几句。中年男人下去后,全场一片寂然,几百双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全神贯注于那红纱帘,眨一眼都会错过似的。
红纱帘被一纤细的修长的玉指掀开,那众人期待已久的人终于出场!何谓天下第一美男?若是不亲眼所见,怎会相信还有如此美的人。面如冠玉,目若清泉,眉如墨画,口似涂末,白净无染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左眼下方有一颗细小的美人痣,既然是美人痣,自是为他的倾世美貌添加了几分妖媚。
男子着一紫色交领长袍,腹腰系宽带,一袭墨绿色长发散在背后,如一泻黑瀑,前鬓发丝微微用一玉簪子挽于脑后。
男子微步踩上紫檀木榻,跪坐在早已摆好的瑶琴前。那如墨琉璃的眸子微微向人群一扫,便引得一些女子受宠若惊地呼叫。
那一双玉手从袖中抽出,架于琴弦上,良久,便有悦耳的乐声由弦中传出。琴声清幽如深山寂谷,静水流深,这般出神入化的琴艺恐怕这世上也是屈指可数。一边赏着那倾世美貌,一边聆着这仙乐,有谁不醉?
一曲尽,紫衣美男抬眸,那一汪清眸不偏不倚地落将萧蓝若收于眼底,萧蓝若心跳漏了几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在看着她。那双清眸微微眯起,那是一抹醉倒千人的淡笑。
凌兰在萧蓝若身边说:“那天下第一美男在看你。”
萧蓝若回过神,把脸偏向了别处,直到男子重新回去了那红纱帐后。
惊喜过后,大部分女子神魂颠倒,眼神迷离,满脑的臆想。
中年男人又出场,有钱的女子一拥而上,“我出一千两黄金。”“我出黄金二千!”“我出三千。”最后以五千两黄金成交。
中年男人宣布:“这位小姐获标!”
那着粉衣的阔小姐少说也有三十岁,一层层的粉胭脂比她所着的衣服还厚,血红的唇如凋落的残阳。
七日后天下第一美男就要与这个女人同处一室,品茶饮酒,共论丝竹。
这一举,引得多少女子咬牙切齿,怒目嗔嗔。
萧蓝若一行人被一青衣男子领到一间包厢,白风瑗早已在此等候,刚才的第一美男出场,她竟无动于衷地在此饮酒,倒也有几分朝中大臣的沉稳。
五位前官入座,每人面前摆一小几案,几案上放了一壶酒,一只白瓷绞梅杯,还有些下酒小菜。
刚才领着她们来的青衣男子双手重击掌,六位美男便从后门进来,每人分配一位在一旁伺候。
只是经过方才的那一幕,再美的男子与那位天下第一美男想必都是平凡无奇。
白风瑗饮了一杯后,身旁的男子熟悉地为她斟酒。
“大人,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可是朝中事多?”身旁的青衣男子一边斟酒一边拉起话题。
白风瑗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蹙了蹙眉,“别提了,本官近日都快忙的喘不过气来了。”
“是是是,大人说不提就不提,反正今日来了紫香楼,那边好好放松一下。”青衣男子甜美的声音道。
看来,这尚书令白风瑗还是这里的常客……
白风瑗扫了一眼下面的五人。
“今晚你们尽情纵欢,明日的课我与夫子说了,取消。”
五人语塞了片刻,在这个地方,白风瑗丝毫不显生疏,其他五人可都是僵直了身子,有些不知所措。
白风瑗说了,女子为官要懂得如何与男人交际,官场上存活下来的人都是善于与人打交道的。在紫香楼,便可以试炼自己的交际能力。这句话怎么说都是在为自己寻欢作乐找借口。
萧蓝若一直没看坐在身旁的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柔声说:“小姐可想出去透透气?”
萧蓝若偏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在这里也不知作甚,便应了声,“好”
白风瑗说过可以随便出入,官场礼节一律省去。
萧蓝若随着青衣男子信步在长廊,包厢中有男女谈笑,有丝竹笙箫,也有朗朗书声,与那些男人才去的烟花之地有着天壤之别。
出了厢房,便可来到悬河而建的吊廊,这围着紫香楼的吊廊一面临水,一面依楼,倒也像江南的建筑。
两岸的琉璃灯如五彩天星,在这充满春意的黑夜中长明。河面如一面长镜将这绚丽如花的光亮吸入又释放,映入那人如清泉的眸子。
萧蓝若停了下来,长廊的尽头站了个着紫衣的人,那人有一张无比美艳的脸,在这灯火的映衬下更加精致。
“你总算来了。”柳夙玥柔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萧蓝若一脸疑惑。
柳夙玥将宽袖掩于唇间,微微带笑道:“猜的。”
萧蓝若发现刚才领路的青衣男子已不知去向,这才恍然明白,这是早就设计好的,只是不清楚眼前的人想要做什么。
柳夙玥轻步移到萧蓝若面前,那一汪清眸深似潭水,波光浮现,“小姐可愿进屋喝一杯?”
“我身上可没有五千两黄金。”萧蓝若道。
“来者便是客,夙玥作陪自是应当。莫是小姐嫌弃夙玥出身下贱,不愿我作陪?”柳夙玥哀声自怜。
“不是。”萧蓝若连忙摇了摇头。
“那就请小姐虽夙玥进屋。”柳夙玥打开了临河的牡丹阁,屋中的两盏红烛已燃至一半,烛台上积了些烛泪,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绘有牡丹的屏风,构图巧妙,图中牡丹惟妙惟肖,就如刚摘的鲜花摆上去的罢。
柳夙玥与萧蓝若相对坐于案几两头。一侍女送来了酒水,萧蓝若一眼瞧见那侍女便叹道,这女子美若天仙,换做是在妓女楼,还可做个花魁什么的,可为何只在这男妓馆做一侍女?
柳夙玥亲手为萧蓝若斟酒,那修长的手露在空中便是胜却无数美玉。
萧蓝若抬眼,却看见他袒露在外的胸堂,紫色的衣领处,那裸露的肌肤如一块完美光滑的和田白玉,而那紫衣好似随时都会掉下去,裸露出整个身体似的。萧蓝若垂下头,避开了他那旖旎之色。
柳夙玥端起酒杯在唇间抿了抿,那双一直看着萧蓝若的双眸泛着清波,“小姐为何不抬眼看夙玥一眼,可是夙玥让小姐讨厌了?”
萧蓝若抬起眼,又看到了他半裸露的胸膛,“不是,我没有讨厌你。”
“若是这样,夙玥便放心了。”柳夙玥将酒杯放下,那绝世的容颜上又有一丝笑。
萧蓝若瞥了一眼他那是要脱落的衣物,“你的衣服……”
萧蓝若欲言又止,还是不知怎么说好。柳夙玥便将搭在肩上的紫衣轻推了下去,“小姐可是想叫夙玥宽衣。”
萧蓝若被迫看了他的香肩,此时萧蓝若成了贪恋美色的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萧蓝若把头垂得更低,“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夙玥将衣服提了上来,带笑问:“那小姐想让夙玥做什么?”
萧蓝若说:“不需要。”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等会这馆里的老板带着一帮凶神恶煞、带刀抡锤的人杀进来,要她给五千两黄金,不给的话就带去衙门。
柳夙玥掩嘴一笑,“小姐不必如此拘谨,既然小姐是在夙玥房里,夙玥便是你的了。就是小姐让夙玥去死,夙玥也不会迟疑。”
萧蓝若愣了愣,这做男妓的对客人都是这般顺从的么?
萧蓝若将纹有牡丹的白瓷酒杯端起,将杯中的酒饮尽,将杯子放在柳夙玥面前,“那你为我斟酒吧。”
柳夙玥那一汪清眸袭上萧蓝若的脸庞,让萧蓝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怎么可以让天下第一美男为自己斟酒,萧蓝若想拿回杯子,柳夙玥微微冰冷的手覆了上来,萧蓝若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时,立即缩回了手,感觉心跳快了好几拍。
柳夙玥便将杯子取过。
“能为小姐你斟酒,是夙玥的荣幸。”柳夙玥说罢,玉指抚上长颈酒壶的手柄,另一只手按着壶盖,琼浆玉露便从壶嘴一泻而出,在白瓷杯里漩起一卷涡流。
萧蓝若双目紧盯着他斟的酒,柳夙玥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扶着杯身,将酒递到她面前,“小姐,请。”
“多谢。”萧蓝若接过杯子,在杯沿处抿了抿,便将杯子放下。
柳夙玥那销魂的面容又是一缕淡笑,“不知夙玥能否有幸知道小姐的芳名?”
萧蓝若想了又想,微微笑着说:“若是可以,你就叫我蓝若吧。”
萧蓝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别人叫她姑娘或小姐什么的,所以喜欢别人直呼她的名字。
“蓝若。”柳夙玥柔声唤道。
萧蓝若身体微震了一下,第一次有人叫她名字时,她会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柔情似水,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子不仅容貌无人能及,连声音也是如此富于磁性。
萧蓝若偏头看向敞开的木窗,窗外依旧是灯火通明,夜柔如丝。在这牡丹阁也待了好些时间了,若再不回去,其他前官想必会担心了。
萧蓝若站起来,“那个……我先告辞了。”
“蓝若是有急事在身么?”柳夙玥问。
“呃,算是吧。”
(当然是趁馆里的老板未杀进来之前逃之夭夭,不然,按刻来收费的话,还不知道几辈子才能还清。)
“那夙玥就不留了。”柳夙玥抿了一口酒,脸上的笑黯淡下去,绝美的眸子如深潭般幽不可测。
萧蓝若做了一揖,“那我就先告辞了。”
萧蓝若转身迈着步子,绕出屏风,出了门,随即将门关上。
屋中只留柳夙玥一人独坐饮酒,侍女琴风从侧帘出来,莲步移至柳夙玥身旁,缓缓跪坐下来,要将酒杯收走。
“你先下去。”柳夙玥的眼神与之前判若两人,还是那张倾世的容颜,只是多了几分冷漠,眸中透着寒光。
“是,公子。”琴风低头行礼,顺势站起,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