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桃林有一八角凉亭,与这桃林相应,这亭子便命名为桃亭。亭中置有一张大理石的丁字桌,四个石墩座,团团将石桌奉于中心。
亭中一着桃服的女子端坐在石墩上,两只纤手抚着架在石桌上的琴,拨弦拉弦间,一曲美妙的乐声源源不断地发出,如冰下流水般清脆,时而又如落红着地般轻盈。亭边水池中,几条锦鲤探出头来,是想更清晰地聆听这乐声罢了。
几曲过后,十指按弦,乐声便止。
站在亭外已久的人鼓起了掌,身后尾随一位佩剑的青年男子。
萧蓝若抬眼看向鼓掌的人,双手收回腹间,脸上绽出清新的笑:“南宫,你怎么来了?”
南宫旭右手一甩,纸扇“啪”一声打开,露出那幅桃李图。他迈步向亭中走去,“我是被你这天籁般的琴声吸引过来的。”
萧蓝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桃李扇:“今日你在堂上为我解围,虽说是有些迟,不过那句‘多谢’还是要说。”
说着萧蓝若站起来,拱手道:“多谢。”
南宫旭说:“你也太见外了,我今日不过是凭良心说话罢了,再说,你今日还说我俩是熟人,现在怎么又为这点小事行这么大的礼来了?”
萧蓝若笑了笑,道:“好!那我不说便是。”
南宫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萧蓝若忽然蹙了蹙眉,向四周环视了一遍。
“怎么了?”南宫旭问。
萧蓝若问:“你可听见有哭声?”
“哭声?”南宫旭倾耳细听,果然有细微的泣声。
萧蓝若指着西边,“好像是从那边传来。”
“我们去看看。”萧蓝若领先朝着这哭声走去,南宫旭及他的随从也一同跟去。
穿过几株桃树,萧蓝若便止步。发出哭声的是前方坐在桃树下,身子蜷缩成一团的女子。从这个方位只能见到她的背影,由服饰上看她也是府上的前官。
察觉到身后有人时,女子慌忙站起来,一张有黑色字迹的纸从她的怀里掉落。女子顾不上满脸的泪痕,俯身捡起那张纸,将它攒进了衣袖。
这位女子是今日在堂上说出“狗官”一词的前官,名叫凌兰。
“你为何事在这里哭?”萧蓝若问。
凌兰用衣袖抹了抹眼泪,一双红肿的眼睛暗淡无光。
“可是有人欺负你?”萧蓝若皱着眉向她靠拢。
凌兰哽咽了一下,摇了摇头。南宫旭在不远处看着,手上收拢的扇子紧握在手中。
萧蓝若双手搭在凌兰的肩上,“今日你我有缘同住桃李府,那便是自家人,有何委屈向我说便是,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必会尽力。”
凌兰泛着水光的眸子凝视着萧蓝若那张好看的脸蛋,眼中的真挚,让她也有了少许温暖。凌兰抿了抿唇,点头道:“嗯。”
萧蓝若展颜一笑,将她带到亭子,一齐坐下。
南宫旭与随从站在一旁听。
凌兰吸了吸发红的鼻子,萧蓝若递给了她一块绣花丝帕。
凌兰便将自己日牵夜挂的那件事说了出来。
“我本出生贫寒,爹爹早逝,只留下娘亲与我,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爹爹逝前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亲眼见到我入仕为官,所以,爹爹走后,娘亲便日夜操劳,为我攒银买书,只是娘亲近年体弱多病,又加之积劳成怨,早在我入京之时已是卧病不起,家妹今日来信说,娘亲……娘亲……空拍时日无多…呜呜……”
凌兰用手绢掩面大哭,哭声凄惨,旁人听了无不心疼。
“那令堂的病可有请大夫看过?”萧蓝若问。
“没有。”凌兰摇了摇头,吸了一下鼻子,“娘亲她从不舍得请大夫,就算是病倒无法起身,她也只是说无大碍,歇歇就好。”
萧蓝若抚着她的背脊,看着她道:“我那还有些银两,等会我拿给你,你往家里捎去,让令妹请个好大夫。”
凌兰泪眼看着萧蓝若,哽咽了一下,“这,我怎能拿你的钱?”
萧蓝若抿了抿唇,为了让凌兰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银子,便说:“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便当做是我借你的,日后,你拿了俸禄还我便是。”
“萧前官,我……”凌兰站起来,情绪颇为激动,正想跪下致谢,萧蓝若扶住她。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别太客气了。”
凌兰泪眼朦胧,“萧前官的大恩大德,凌兰必定永生不忘!”
萧蓝若笑了笑。
南宫旭手中桃李扇‘啪’一声打开,在胸前摇着。
“蓝若,这事交由我来办可好?”南宫旭挑眉道。
萧蓝若看着南宫旭,若有所思道:“那你是想……”
南宫旭颀长的身姿伫立于亭中,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的严肃,只听他有力地唤了一声,“景浩!”
“奴才在!”身后的蓝衣侍从抱拳道。
“你立即去请京中最好的大夫,遣人快马护送大夫赶往平洲为凌母医治,再送上黄金百两!”南宫旭出言铿锵有力,萧蓝若愕然地看着他,竟觉得此人的王者风范锋芒毕露。
“是,主子!”宋景浩领命后便退了下去办理事情。
萧蓝若揶揄道:“南宫,你可是抢了我的风头。”
南宫旭怔了一下,顿时语塞。
萧蓝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目光转到了凌兰身上,双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这下有南宫相助,令堂定会平安无事,你就放下心好了。”
凌兰抿了抿唇,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露出一丝希望的笑,点头道:“嗯。”
凌兰又转身向着南宫旭,“南宫前官的极力相助,凌兰感激不尽!”
南宫旭将纸扇一收,看了看萧蓝若,对凌兰说:“你要感激蓝若才对,我也只是……”
“南宫,这可是你的功劳,不要硬推给我!”萧蓝若打断南宫旭的话道。
凌兰见他俩推来推去的,不禁一笑,“萧前官与南宫前官的感情真好!”
萧蓝若和南宫旭相视而笑,他俩也只是昨日才认识,还互不了解,说道感情好,也只能怪萧蓝若太会交际了。无论是在州试认识的覃慕尘,还是昨日才遇见的南宫旭,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与他们结交。如此说来,凌兰也是她的知己了。
-------------三月七日是昊国的女子节。这个节日源于二百年前,昊文帝于三月七日昭示天下,今后昊国男子与女子地位平等。老百姓,特别是女性,为了纪念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便设定以后每年三月七日为女子节。
桃李府的女前官一早便去了街市,这是前一日她们便约好的。
覃慕尘和另外两位男前官今日做护花使者,为五位女前官提东西。
禄安街今日只摆卖女子用品的摊,若是有人不识趣摆了别的摊,那便会遭全城女子的白眼。试问还会有谁在这天出来把自己的招牌间接砸掉?
出门已两个时辰,覃慕尘和另两位男前官手上都是大盒小袋的,关梦海买得最多,几乎都是她在买,其他人陪同罢。
萧蓝若见覃慕尘手中的东西如山,便往后一步说:“慕尘,我帮你拎些。”
覃慕尘笑了笑,“能为各位女前官提东西,是我覃某的荣幸,怎能让你帮。”
萧蓝若叹了口气,“那好,我不帮便是。”
凌兰出门后什么也没买,萧蓝若便帮她买了些发饰和胭脂。
关梦海还在发饰摊前,焦头烂额地看了又看,一把是檀木梳,一把是花梨木梳,两把都很好看,到底买哪把好?
“蓝若,你说哪把好?”关梦海将两把梳子放在萧蓝若面前问。
萧蓝若微微笑道:“花梨木的耐用些。”
关梦海把檀木梳捏在手中,放下了花梨木梳,“那好,我就买檀木的。”
玉玲看着关梦海,愤愤不平道:“既然关小姐喜欢檀木的,为何还要问小姐呢?”
关梦海道:“我跟蓝若喜好不同,她喜欢的东西,我都不会太喜欢。”
这便是关梦海这些天与萧蓝若相处后,总结的总论。
萧蓝若只是苦笑,“只要梦海喜欢就行。”
另外两位女前官姚春兰和沈静仪买好了花布鞋,过来与他们迎合。
覃慕尘说:‘时候不早了,今日尚书令白大人会来桃李府,我们早些回去。”
关梦海扫兴地看了看覃慕尘,这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就得回去。
萧蓝若接上覃慕尘的话,“那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误了时辰,想必会有不好的影响。”
一行人也只好打道回府。
--------桃李府,当朝尚书令白风瑗身后跟了一名男随从。桃李府的刘管事将她领到东厢,宋景浩在门外把守,见到白风瑗前来,便拱手行礼,“下官参见白大人。”
白风瑗看了看他,“皇上呢?”
“在屋里。”宋景浩道。
白风瑗径直进了厢房。
南宫旭在案桌上看着书,从门外进来的人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南宫旭抬头看向来人,微微一笑,将书放下。起身向白风瑗走去,“白姑姑不必多礼。”
白风瑗那张与年龄不符的脸有一丝笑,似火的红唇,如脂的脸蛋,那一丝笑可是有些勉强。这七日,她打理着政务上的大事小事,额头上多了一条纹,让她愈加气愤。
“皇上在宫外这几日可过得逍遥?”
南宫旭听出了白风瑗话语中掺了那么一点刺,便连忙道:“多亏了白姑姑为朕分担政务,朕这几日过得很好。”
“那皇上打算何时回宫?”白风瑗挑眉道。
“这……”南宫旭顿了一下,“朝中有白姑姑在朕很放心。”
“那皇上的意思是还想在宫外多留些日子。”对上白风瑗那双犀利的眼眸,南宫旭还是得收敛一些,他自是知道白风瑗最怕操劳,操劳对于她来说相当于毁容。但是,这朝中,他最信得过的也只有白风瑗。白风瑗是太后的妹妹,自己虽不是太后亲生,与太后的关系不是很好,但与白风瑗来往之中早已把白风瑗看成亲人。
“白姑姑,听说民间有一种永葆青春的秘方,改日,朕让人给你找来。你说可好?”南宫旭说。
“若是真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这是戏弄臣罢了。”白风瑗不屑道。
南宫旭干咳了几声,说:“朕知道白姑姑近日操劳,若白姑姑觉得累,那朕便与程太师协商,让他们助你可好?”
白风瑗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双目看着自己带大的人,“梓颀,朝中不能无主,你要知道其中的严重性。”
上官梓颀便是皇上的真名,这世上能直呼皇上名讳的人也只有白风瑗了。
“姑姑,朕知道,你放心,等了解到诸位前官后,朕便会回宫。”南宫旭说。
“嗯,那好。”白风瑗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倒吸了一口冷气后,便关怀道:“在宫外注意身体。”
“是,姑姑。”
白风瑗作揖“我先去见见各位前官,先告辞。”
“姑姑慢走。”上官梓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