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府的前堂为前官集中授课之地,南面墙上悬满诗画,颇有墨韵;北面临着南苑桃花,清风一缕,那桃花蝶仙又是别有一番趣味。前堂设有桃木桌椅二十副,每副桌椅皆自成行列,成五列四行。最前的桃木高脚桌位讲师台,是夫子置书摆茶所用,未设椅座,因于昊国师者尊“立而授课者,为师德也。”
此时的前堂已是聚了好些人,男着青色交领长袍,腰系宽带,配镂李玉佩,外罩白色罗纱,称为李服。女着妃色交领长裙,腰系绸带,桃簪束发,外罩白色罗纱,称为桃服。
南宫旭身着李服,一双明眸如千尺深潭,凝着手上的桃李扇,举头抬眉间,见一身着桃服的女子由桃林向前堂走来。
桃李扇在他手中“啪”一声收拢,随后便箭步向着女子迎去。
“姑娘!”
萧蓝若一怔,脸上绽起了笑,“原来是你。”
南宫旭问道:“姑娘可记得昨日离开时说的话?”
萧蓝若掩嘴一笑,抬眼看着他俊朗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叫,萧,蓝,若。”
“萧蓝若!很动听的名字!”南宫旭双手作揖,“我叫南宫旭,今日有缘与你再见,实为大幸。”
“你说的话可是让我受宠若惊了。”萧蓝若瞥了一眼他身上的李服,说:“以后便是同窗,客套的话就不多说,视为熟人便可。”
南宫旭剑眉上弯,似有万点星光集于瞳中,“若是熟人,那我可否直称姑娘名字?”
“当然可以,名字本为他人所用。”萧蓝若道,“我日后就称你为南宫。”
南宫旭猛一点头,道:“好!”
“蓝若!
这声音是从南宫旭身后传来,萧蓝若侧身一探,原来是关梦海。
关梦海由前堂向这边走来,面如桃花,步履清细,颇有大家闺秀之范。
关梦海笑不露齿,行至萧蓝若与南宫旭只见,微微窥了俊美的南宫旭几下。从刚才南宫旭对扇沉思起,她就一直暗中注视。这世间才貌双全的男子不多,这日见着一个,那也是三生有幸。
“蓝若,这位公子是?”关梦海眸子起波,颊上绯红一如这娇粉的桃瓣。
萧蓝若介绍道:“这位公子叫南宫旭。”
关梦海双目迎上那张俊美的脸孔,心跳快了几拍。“见过南宫公子。”
萧蓝若继续介绍“南宫,这位是关梦海。”
南宫旭微笑点头。
关梦海牵起萧蓝若的手,“蓝若,夫子等会便到,我们还是赶紧入座。”
南宫旭回头一看,堂中人员已齐,只差他们三人在这桃林。
三人赶紧入座。
萧蓝若坐在第二行第二位,南宫旭做第三行第四位,覃慕尘坐第三行第三位,关梦海坐第二行第四位。
桃李府管事刘思平领着年过六旬,一身书生白袍,鹤发朱颜的夫子,穿过桃林,来至前堂。刘管事空咳一声,堂内肃然寂静,十七名桃林前官一齐将目光移到夫子身上。这位便是他们这两个月的前官授师,刘管事一番绘声绘色的介绍后,便将讲案交予夫子,默默离去。
夫子全名为韩知章,乃宫廷御用授师。就连当今圣上也是他的学生,博学多才自是不必多说。他崇检尚朴的风尚也招来许多文人的赞颂。
在座前官都想亲睹韩夫子的堂上风采,个个竖起耳朵恭听。
夫子清了清嗓子,一开口便道:“诸位前官都是各州脱颖之才,今日齐聚桃李府也是愈加证实诸位必是国栋佳选,老夫想问一问将要成为朝廷宦官的诸位,到底官为何物?”
台下一阵低语,左右之间面面相觑。覃慕尘定然自若,上弯的嘴角撩起一丝笑意。
关梦海偷偷侧目,余光里南宫旭也是心如坐禅,双目注视着左前方的萧蓝若。
好一阵,没人敢回答夫子的问题。夫子啖了一口早已准备的浓茶,不缓不慢地行到讲案前方。
萧蓝若忽然站了起来。
夫子欣然一笑,“这位前官可是有话要说。”
萧蓝若道:“是!”
“请说。”
萧蓝若便娓娓而谈起来:“方才夫子问官为何物。晚生认为‘官’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释义,平民百姓视官为衣食父母,有了好官,衣食住行才会有保障,一国君子视官为治天下的助力,只有得力的左右手,君主的治国之道才得以付诸天下,苍生得以安定;而以官自居之人应视官为百姓奴仆,为民办事,以德服民,以天下人之乐而乐,以天下人之忧而忧。此谓之官。”
语毕,座下掌声如雷。
夫子捋了捋须,轻点了头。
南宫旭与夫子相视而笑。
夫子随即叫道南宫旭,南宫旭持扇而起。
南宫旭那双剪水瞳如披星戴月,剑眉中隐隐带笑,回道夫子,“方才萧前官所言极是,官本该如此。为百姓衣食父母,为君主左右手,而自谓众生之仆。”
“若真是如此便是苍生之福,只是纵观前古,哪朝不出贪官污吏,奸臣鼠辈,他们自命清高,高高挂起,削民占地,祸害朝野,一味只知贪图享乐,荒淫无度。这又作何解释?难不成他们就不是官。”覃慕尘侃侃而道。
南宫旭瞥了一眼坐在前方的覃慕尘,对这个突然开口的人撩起了几分兴致。如此放荡不羁的性情,让人耐不住想要一探他的究竟。
坐在萧蓝若前方的女子站了起来,这女子看上去并不是出身名门,但外表和善可亲,定是容易相处之人。
女子向后侧头,看了一眼覃慕尘,“晚生认为方才那位前官所述之人并非官。所谓官就如萧前官所述,为百姓衣食父母,为君主左右手,而自谓众生之仆。”
夫子问:“那你认为朝野之中那些享国家俸禄却贪图享乐之人为何物?”
“那些人与狗同阶而称,称为狗官!”女子提高音量道,一双锐利的眼睛似是亲身感受之人。
萧蓝若拍起掌,戏谑地往右后方投目,想目睹覃慕尘那被人压制的无奈脸容。只是覃慕尘反倒是有几分高兴,潇洒的笑容,若是被某些女子瞧见了,那还不被勾去了魂。
夫子捋着胡子仰天笑了几声,赞道:“答得好。”
女子拱手行礼道:“夫子过奖了。”
夫子迈着步子回到讲桌旁,扫视着下面的十七位前官,一边捋胡一边轻点头:“前面的几位前官的说法便容括了官场种种,无容置疑,官者,乃民之父母,君主之手,而食奉不为者,非官也。诸位都是十年寒窗苦读而后晋为前官,不久之后,便会成为正式官员。老夫想听听,你们为何要为官?”
这次,站起来的是关梦海,面若三月桃花,柳眉微展,红唇若脂,优雅道:“晚生之所以为官,是为天下苍生造福!”
“那你以何造福苍生?”夫子问。
“晚生会明察秋毫,公正无偏,做一名清官。”关梦海郑重其事道。
“好!”萧蓝若拍起掌道。
夫子把视线移到萧蓝若身上,问:“这位前官如此激昂,莫是因为所持观点与前官的相同。”
萧蓝若站起回夫子:“晚生只是赞同关前官的观点罢了。就如一杯茶,佛家看到的是禅,道家看到的是气,儒家看到的是礼,三方赞同对方而不否定自身。”
覃慕尘嘴角上弯,一双似琉璃的瞳被萧蓝若的魅力所引,无法转移。
身后有人问:“那萧前官为何要为官?”
这声音是南宫旭的。
萧蓝若挺直腰板,不紧不慢,神情自若道:“晚生为官缘由有三,一是为自身抱负,二是借由官职为天下百姓向君主传递民意,三是为君主排忧解难,使国泰民安。”
南宫旭眸子泛起点点星光,那一句为君主排忧解难如这春中最温暖的一缕清风,袭进他的体内。
萧蓝若的志向并不是那般可歌可泣,伟大无私,却是来得真实,为官者,为一名好官,也不过如此。
此时,有一名男子站起来道:“方才萧前官将为官三缘由中的自身实现摆在第一,想必萧前官为官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自己吧。”
那位男子名童少晋。
萧蓝若抿嘴一笑,回道:“三者同等重要,在下只是按这意向所产生时段不同而将三者先后说出罢了。”
童少晋不屑地“哼”了一声,昂首道:“若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萧前官言前无思,将自己摆在君主的前位,可是大不敬。”
夫子任由他们争辩,自己则一旁坐山观虎。
萧蓝若轻吸一口气,那童少晋是无中生有罢了,面对如此取闹之人,仅是有理说不出罢了。
南宫旭将手中的纸扇轻“啪”一声打开,在胸膛处摇着风,似笑非笑道:“若是仅凭这称呼顺序而定夺说话之人对君主不敬,这恐怕是当今皇上也无法赞同的。”
夫子瞥了南宫旭一眼,轻点了头。(连当今皇上都这么说了,那便是对的了)
童少晋怒目瞪了一眼南宫旭,心想,从刚才他就处处袒护萧蓝若,他俩可是知交?现在是两对一,童少晋自然是默不作声,忍气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