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梅看着惶急的大哥问道:“亦芸她怎么了?”“她可能是滑胎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吗?”李如松轻轻拨开亦芸挡在脸上的乱发,疼惜道:“都怪我,她今日说肚子不舒服时,我就应该叫大夫来给她看看,还由着她跑出来骑马。”
看着李如松和李如梅兄弟惶急的神色,以及亦芸下身不断流出的血迹,永宁流泪低叹:“你们就不该来找我们。放心吧,附近有个很有经验的萨满嬷嬷。”话音刚落时,哈斯巴根领着一个郎中和一个满脸皱纹的萨满嬷嬷进来。因着永宁怀孕,所以哈斯巴根一直是找这个郎中给永宁诊脉,他去请这郎中时,将亦芸的大致情况都说给郎中听了。
那郎中替亦芸把过脉后抬头道:“这位夫人果然是有喜了,可惜保不住啦。药我已带来,我们先去熬药,让萨满嬷嬷给她处理好这个孩子。”李如松接过郎中手中的药出去让李安熬药,其余的几人也出了帐篷。
李如松心情极差,阴沉着脸立在帐外并不言语,哈斯巴根自然不好说什么,便也默立在一旁,李如梅上前两步看着李如松劝道:“大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亦芸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现在应该好好安抚她,她一定比谁都难过。”抬头凝视着五弟,李如松懊悔道:“我不是为孩子没了难过,我是心疼她,今日一早她就说肚子不舒服,她没有经验,我却不该如此大意,应该坚持让大夫来给她诊脉,确定没事再让她随我们出来,也不至于出了现今这样的事。”
望着他脸上追悔莫及的表情,哈斯巴根歉然道:“都是因为我们,害吴姑娘失了孩子,遭此磨难。”李如松勉强道:“这不干你的事,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和永宁今后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在草原上流连?”直视着他的眼睛,哈斯巴根警惕的反问:“李将军不是抓我们回京城的吗?”
李如松转头凝视着远处天空中翱翔的鹰,神情平静地说道:“永宁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她就深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过得无忧无虑,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可是从她出嫁那天起,她的所有幸福和快乐就结束了。既然你可以给她新的生活希望,我为什么要阻止?”
听着他如此说,一直揪心的哈斯巴根欣喜地单腿跪地,对着他抱拳道:“我和永宁谢将军成全!”李如松立刻扶起他问:“你们今后有何打算,需要我帮忙吗?”“我想带着她到我额吉的族中去生活,过得几年等大家都淡忘了此事后,我便带着她去各地游历。”“似是个不错的主意,可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儿上,皇上到处派人找你们,你们为何流连此处?”
哈斯巴根满脸忧色,“永宁她有了身子,害喜太厉害,我不敢带着她长途奔波,怕她身子吃不消。”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如梅接道:“你是说永宁她怀孕啦?”转头看向他,哈斯巴根点头道:“是啊,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狼狈的出走,我本想好生计划,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永宁消失,可是永宁竟然怀孕了,而她害喜还很厉害,若不立刻离开,很快就会被宫里知道的。永宁是个寡居的公主,若有喜之事传开,就算皇上太后想要护她,恐也无能为力了,所以我们只能匆忙出走。”
帐篷帘子开处,永宁陪着萨满嬷嬷走出帐来,看着李如松担忧的眼神,永宁对他勉强一笑,“她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进去看看她吧。”李如松听了立刻大步进去。李如梅上前盯着永宁苍白憔悴的脸色关心的问她:“听说你有了身孕,怎么憔悴成这样?”永宁凝视他片刻,有侧眸看向哈斯巴根,见了他眼中关切信任的眼神,心中释然,略红了脸回眸道:“我只是害喜较严重,吃什么都要吐,五哥不必担心。慧娘姐可好?”
李如梅轻笑着,“慧娘她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她初时却没有你害喜这么严重。”永宁听了,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看了眼帐篷叹道:“不想我们三人都有喜了,可惜亦芸却……”
看着脸色苍白躺在榻上的亦芸,李如松很是心痛,将她冰凉的柔荑握在自己温暖的大掌中,温言道:“肚子很疼吗?”亦芸眼圈儿红红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太大意了,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他温和地轻笑着,“只要你好好的,孩子咱们以后再要。”
慧娘的肚子已经挺得很大了,她扶着丫头兰香的手缓步走进亦芸的房间。亦芸正坐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急叫碧柳给慧娘搬把椅子放在床边。
见她精神不错,慧娘便嗔怪道:“你可真够大意的,自己有了都不知道,还骑着马疯跑,这下多可惜呀!把身子也伤着了,瞧你这脸色这么差。”亦芸也有些黯然:“我哪里知道呢,我的信期这两年一直不准,我又不像你,一有了就吐。我只这两日老觉着肚子有些痛,还以为是信期将至,哪里想到竟是有了。”
见她垮着脸,慧娘立刻宽慰道:“没关系,你好好养着,再重新怀一个就是。听说永宁也有了?她怎么不和你们一起回来?”“她若回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哈斯巴根都是死路一条。”“她可以悄悄的躲在咱们府上,我听说她害喜很厉害。想她金枝玉叶之躯如何受得了这般的颠沛流离之苦。”
亦芸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在宣化待过,许多人都认得她。将军怕万一走漏风声,有关皇家声誉,到时太后和皇上也保不住她,所以让五哥亲自护送他们去哈斯巴根的母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慧娘带了笑意:“永宁走了这一步也好,不然她此生也太凄苦了。”“是啊,我见她虽因有孕气色不佳,但眼底的幸福满足却是值得人欣慰的。而哈斯巴根对她亦是小心翼翼,关怀备至。”
慧娘旋即担忧道:“那皇上不是让大哥密访永宁的下落吗?放走永宁,大哥如何交差?”“将军已进京见皇上去啦,想来他自有法子吧。况皇上也是心疼永宁的,只要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他何乐而不为呢!”
乾清宫东暖阁,一个太监宫女都无,只万历与李如松君臣二人,听了李如松的话,万历沉思良久方问道:“尧媖果然是和哈斯巴根在一起?她还怀了他的孩子?”见李如松点头,心中压制半天的怒火到底没能压住,万历抬手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碎响,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李如松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暴怒的皇帝在殿中来回走动,不时抓起身边架子上一个瓷瓶或玉摆件狠狠地摔在地上。当他终于觉着累了坐回御榻上时,斜睨着淡然坐在那里的李如松,“你既已找到了他们,为何不将他们带回来?”李如松盯着满地碎片恭声道:“皇上若下旨给臣,臣即刻前去寻拿他们。”
万历又想砸东西,奈何手边已无一物,只得哼了一声并不言语。又是缄默片刻后,李如松凝视着气色稍微平静的朱翊钧道:“皇上,臣听闻永宁公主已病了有些日子啦,宫中御医已束手无策,大约公主大限将至,天意难违了。”直视着李如松淡定的神色,朱翊钧释然地颌首,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道:“朕失去了唯一的亲胞妹啦!”
因为担心着亦芸的身体,李如松并未在京城多做停留,见完皇帝就赶回了宣化。他回到家中时,慧娘正在亦芸房中,见了李如松慧娘笑道:“大哥赶路辛苦,妹妹亦要休养,我也回屋去了。”
李如松看着亦芸的脸色道:“气色还是不好,五弟妹来陪你解闷儿固然好,可你也该注意多休息才是。”亦芸嗔道:“知道啦。你去见皇上,永宁的事怎么说?”虽是肃着脸,但他面上分明带着一丝轻松,“等五弟回来,皇上就对外宣称永宁公主殁了,从此便没有永宁公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