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冲喜

第二日，他依旧高热不退，气息也愈加微弱，除了不停冷敷，他们不知该怎样，陈勉亦摇头叹气。忧急和绝望在全家人心中蔓延着，亦芸见武氏对她屡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诚恳道：“姐姐是否有话对我说？”武氏点头：“我说了希望妹妹无论同意与否都不要介意。”见亦芸点头，她便说道：“如今爷这个样子，爹他希望能给爷冲冲喜。”亦芸听了一怔，慧娘从旁过来拉着她的手：“这是妹妹的终身大事，五哥让我劝你慎重，切不可勉强了自己。”亦芸犹豫片刻，最后眼中一片坚定地抬头对武氏道：“姐姐，我同意。”武氏如释重负道：“好妹妹，不枉了他对你的那份心。不过他如今这样，你可想清楚？”
亦芸转头看着床上此刻毫无知觉的人，眼神温柔口气决绝道：“我今生自是非他不嫁，还有何需要考虑的。”武氏道：“好，反正一切都现成，我立刻去准备，就让五弟替他同你拜堂好吗？”亦芸眼神没有离开他的脸，口中回道：“但凭姐姐做主，亦芸听从安排。”
一对火红粗大的龙凤花烛静静地燃烧着，满室的红绸和花鸟喜字剪纸，在跳跃的烛光映照下，红影晃动，使得李如松苍白的脸色也显出微红来，他身上搭着的薄被亦换做了朱红色的龙凤纹锦缎喜被。
亦芸起身至床后，脱去鲜红的新娘喜服，换了一件妃色薄绸襦裙，走至床前坐下，捧起他依旧火热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子柔声道：“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本该亲手揭去我的盖头，可却让我自己揭开啦。看来咱们的合卺酒你也不能陪我一起喝了，你看你欠我这么多，一定要补偿我，否则，上天入地，我都会找你讨回来的。你若是敢就这样撇下我走了，我绝不会多停留半刻，我会将鹤顶红作为咱们的合卺酒喝下去的。”
似乎摩挲着的那骨节分明的手掌动了一下，惊诧着，亦芸盯着被自己双手握着的那只手掌，惊喜地看着那手再动了动，似欲缓缓握着她的柔荑，接着床上的人身子也开始扭动起来，眉头紧紧地蹙起，似极难受，亦芸吓的叫着：“将军！将军！你怎么了？陈太医！”外间守着的陈勉已闻声冲了进来，他来到床前，伸手搭上李如松的脉搏，又掀起被子检查了一下，脸现喜色：“好了，可以喂药了。我先去给他开退热的药，你可以给他喂些水，还有他身下的床单弄脏了，你帮他换下。”说完疾步走出去。
因为腹部的伤，所以被子下的下身并没有穿任何裤子，亦芸犹豫着，绯红了脸想去揭他的被子，却觉出那只滚烫的手已抓住了她的手，她有些惊奇地看向他的脸，发现他竟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只是虚弱地全无力气说话，亦芸惊喜的眼泪夺眶而出，“你终于醒啦！我……我先帮你换亵衣。”可亦芸的手仍然被他抓着，虽无力却坚定。恰此时，守在隔壁的秋萍姨娘听见动静已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便道：“还是我来给爷换亵衣和床单吧。”听了秋萍的话，又见李如松如释重负的表情，亦芸终于明白，李如松抓着她的手是因为不好意思让她给他换贴身衣裤。
有了药物的辅助，过了两日，李如松的高热终于降了下来，人也清醒许多。武氏放下心来，便开始忙着府中的事，照顾李如松，多由秋萍、月影和亦芸几人轮流。而李诚梁亦回铁岭去了。李如柏兄弟几人亦陆续回各自的驻地。
这日，李如松坐在床上，亦芸喂他吃粥，只吃了两三口，他便摇头不吃了，亦芸柔声道：“这是用人参乌鸡汤熬的薏米粥，秋萍姐姐一早起来，辛苦了近三个时辰才得的，你不该辜负了她的苦心呢。”说完又舀了勺喂过去，他勉强又吃了两口，皱着眉摇头，“我真的吃不下，肚子涨得难受。”亦芸眼圈微红：“你瘦了这么多，如今什么都吃不下，可怎么办。”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你不用担心，慢慢就好了，到时自然会恢复如初的。”
见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李如松对着她展眉轻笑，然后掀开被子欲下床来，亦芸急道：“你做什么？”“我肚子涨得很，扶我出去走走。”“可你的伤口不会撑破吧？”“陈太医将我的伤口用针线缝了起来，咱们慢些，应该不会的。陈太医不是说，可以的话，应该尽早下床活动的吗。”
李如松一手按着腹部伤口，一手搭在亦芸肩上，在院中缓缓度步，见他竟能下床走动了，亦芸心情大好地笑着：“你府上好大，比我家大多啦！”“什么叫我府上，你不是都嫁给我了吗，这儿也是你的府上了。”李如松说完，敛了笑意认真道：“芸儿，我本想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不想终还是委屈了你，连拜堂都是五弟替我的。”亦芸娇笑着：“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记着欠我的，以后什么都依着我就行。”看着怀中娇娥巧笑倩兮的笑谈着，一扫前几日的满脸阴霾，到底让他的心也阳光灿烂起来。
看着她因承受着他的重量，鼻尖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心中不忍，柔声道：“累吗？坐下歇会儿吧！”“不用，还没走几步呢，你肚子不是涨得难受吗？咱们多走走。噫！那个回廊通向哪里？我若一个人在这儿，准会迷路的。”“那是通向东跨院的廊子，咱们过去走走，也省得在这日头底下晒着。”亦芸便扶着他上回廊漫步，耳边传来他温和的声音，“今后，我什么都依着你，宠着你，让你每天都很开心。”亦芸听得心中暖暖的，“那以后不论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这样每天都能看见你，我才会很开心。”“好，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武氏坐在东厢房中，这是她平时处理府中事物的地方，她端起手边的茶浅饮一口，见她半晌不语，立在下首的姨娘月影忍不住问道：“不知姐姐叫我来所为何事？”武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凝视着她，“你居然敢联合外人，谋算吴亦芸，致使爷差点儿丢了性命。”月影骤闻此言，脸色剧变，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反问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武氏冷笑一声对身旁的丫鬟道：“去把翠儿带来。”
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儿，武氏冷声道：“翠儿，你若还想活命，就把你主子和那高丽女人如何合谋绑架吴小姐，以便要挟咱们大爷娶她的事再说一遍，免得你主子不记得了。”翠儿惊恐地看着武氏，又看向月影，复又低头瑟缩着。
月影听得武氏的话，知是翠儿什么都说了，便大声道：“姐姐既已全都知道了，便直说想如何处置我吧！”武氏恨声道：“你因妒忌想害吴小姐也就罢了，你居然敢给爷下药，若真伤了爷，你……你万死难辞其咎！”迎上武氏愤恨的目光，月影大声道：“我没有，姐姐以为我对爷下得了手吗？”“那不是因为你们已给爷下了药，吴小姐才被迫自己离家去见那高丽女人，由着他们挟持她的吗？”
“那是我骗了他们的，我哪敢将那不明不白的毒药给爷吃呢，那崔贞淑以为爷服了她的药，有恃无恐地要挟吴亦芸，而吴亦芸只得听从崔贞淑的安排。我却明白爷并不需要等着解药救命，所以那日爷想去见吴亦芸，我才着急要阻止他的。”武氏听了，惊怒的心缓缓平静下来，盯着月影道：“本该将你乱棍打死！但你既然并没抹了良心给爷下药，且看在你伺候爷多年的份儿上，就打断你的双腿，封了你的院子，你今生就呆在里面吧。”
月影听了，脸色瞬间苍白，她咬牙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武氏放缓声音：“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实在不忍心，月影，你这事儿做的真糊涂。”抬头直视着她，“糊涂吗？我不觉得，我不比你和秋萍，你们有孩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爷的宠爱，可如今爷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那个女人，我除了毁了她，还有什么希望。”
见武氏不说话，月影绝望的眼神盯着武氏继续道：“难道姐姐不也希望我成功吗？”武氏脸色大变喝道：“你胡说！”“我胡说了吗？那日我叫姐姐阻止爷去找吴亦芸，姐姐不是毫不犹豫的去了吗？”“我是听了你的话，怕爷遭人诟病！”月影大笑：“咱们大爷几时怕人诟病过了？他是听了姐姐那句‘对亦芸姑娘清誉有损’才作罢的。否则，他若去了，怕是崔氏兄妹不一定有机会动手吧。到底还是姐姐了解爷的性子，一句话便戳中爷的软肋，阻止爷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