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梅花三弄

文昊终忍不住打断她道：“小妹，咱们是来赏桃花的，你们可不要辜负了这两岸的桃林啊。”“好，来啦。”上官文静右手拉了亦芸，左手扯着她的二嫂来到甲板上。
却听见她的夫君正在呤唐寅的《桃花庵歌》：“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上官文博不由笑道：“楚兄莫非想学唐伯虎归隐在这桃花坞吗？”楚致远淡笑：“我羡慕唐寅的生活方式，可我却做不到他的无拘无束，放诞不羁，我有太多的牵绊放不下。”
说完扫了眼喜笑颜开的上官文静。奈何那粗心的女子忙着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她夫君口中的浓情蜜意来。上官文博嬉笑着瞄着略显尴尬的楚致远，上官文昊却轻拍着楚致远的肩道：“文静心思简单，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我知道。”
偏此时听得上官文静石破天惊的冒出一句：“亦芸姐，我大哥痴等你这么多年，你不如就嫁了他做我的大嫂吧？”亦芸的脸瞬间羞红无比，恨不能跳进水中遁去，上官文昊亦窘得满脸通红，上官文博笑看着几人却不言语，楚致远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那一年咱们几人游湖，被亦芸的箫声所吸引，不如今日亦芸再为大家吹上一曲吧！”亦芸推道：“我没有带萧。”
上官文静正为自己的莽撞后悔，此刻立时接道：“今日让你们听听亦芸姐的琴吧。”言毕，拉了亦芸就向舱中走去，进了船舱，对着亦芸双手作揖道：“好姐姐，我方才不该当着大家问你那话，你可千万别生我气，这会儿就弹一曲罢，免得到时哥哥和夫君怪我坏了大家今日的兴致。”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亦芸，亦芸心中虽百般不愿，但见文静都这样说了，也只得瞪她一眼，坐在琴前。
略思量后，亦芸抬手轻抚琴弦，随着亲切优美的音调升起，音色渐浑厚明亮起来，节奏平稳舒缓，船舷上的几人眼中便如看见白雪红梅般清亮，楚致远轻叹一声：“梅花三弄！”此时，一缕笛音缓缓融入，抚琴的亦芸闻得笛声，心神一颤，琴声便停了下来，笛声稳稳的缭绕循环，似等待、似激励，亦芸凝了神，重新进入傲雪寒梅的曲境中，在笛声悠扬的引领下，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徵位上重复三次，并在一调、二调不同的徵位上重复一调，三调浑然一体，节奏渐趋平稳，然而意境更加深邃。
笛声清亮，琴声淳厚，将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与气质演奏的淋漓尽致。一曲奏罢，亦芸冲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时，只看见一叶轻舟已离他们远去。
急追出来的文静，看着亦芸满脸的泪水担忧道：“亦芸姐，你怎么啦？那个吹笛子的人你认得？”亦芸恍然回神，抽出绢子拭去脸上泪痕，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亦芸失礼啦。”上官文昊见她脸色已变得极差，关切道：“你还好吧？”“我没事。”说完，亦芸再无心情游玩，对众人轻轻抬手屈膝行了一礼，盯着上官文昊歉然道：“我想回去啦。”“好，我送你回去。”
上官文昊陪着亦芸离船上岸，岸上早有人立在那里等着他们，那人穿着藏蓝色起暗团纹的缎面交领襦衫，脸上的胡须修剪的整齐洁净，脸色略显憔悴，一扫他戎装的伟岸凌厉，代之以儒雅温润之气。亦芸僵立在那儿，上官文昊对着李如松拱手行礼后，柔声对亦芸道：“我先走啦。”
初见的震惊后，亦芸冷了脸从他身边走过，李如松也不说话，只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亦芸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李如松斜睨着她笑道：“你肯同我说话了？”亦芸气哼一声又不理他，他拉了亦芸的手站住，亦芸甩掉他的手，转过头不看他，耳听得他沉声道：“你气性真大，都半年多了你还不解气。”
见她依然不语，他又道：“你当时答应给我解释的机会，可你却不声不响就跑回国了。”亦芸冷哼道：“我回国前你为什么不来解释？我几时回国你也一清二楚，可你也没来留我。”“我让李安来找你，你却不肯见我，我想等你气消了再去找你，你却先跑回来了。”“人家当时心里气急了，你不亲自来找我，却让李安来叫我去见你，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士，随时等候你传唤。”说到委屈处眼圈早已红了。
看着她乌黑的几缕鬓发，被微风吹拂在雪白细腻的脸颊上轻轻拂动着，灵动的杏眼中溢满水雾，并沿着粉腮缓缓滑落，竟比身旁的桃花更见娇艳，惹人怜惜。李如松但觉心中痛惜无比，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口中喃喃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伤你的心。”亦芸听了伏在他怀中哭得越发伤心，李如松轻拍她的背，让她在自己怀中哭了个痛快淋漓，一扫心中郁闷。
待亦芸终于收了眼泪抬起头来，眼睛已有些红肿，他笑着掏出素绫帕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亦芸抢过他手中的绫帕嗔道：“你还笑，好得意吗？”“哪有，我只是高兴你终于肯原谅我。”亦芸看着他胸前衣襟上濡湿的一片，不好意思道：“把你衣服弄脏啦！怎么办？”“不碍的。”她知他素爱洁净，这样说只是为了宽慰她，“可我的眼睛这样也见不了人，咱俩这样怎么办啦？”笑睨着她，“不然我去雇了船，咱们重游这桃花坞，待天黑了再回去？”“可碧柳还在外面马车上等我呢。”“没事，有李安陪着她。”亦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倒忘了碧柳是你的人。”李如松挑眉瞪她一眼，抓住她的胳膊向码头走去。
翌日，青竹刚伺候亦芸吃过早饭，与慧娘一起说着昨日的事情。亦芸遗憾道：“可惜昨日你头疼，不然与我同去看桃花该多好。”慧娘轻笑着，“是啊，错过了看李将军来给人赔不是呢，真是可惜呀！”亦芸粉面羞红佯怒道：“慧娘姐！……”
恰碧柳兴匆匆地冲进房中，差点儿与端着茶水的青竹撞个满怀，青竹啐道：“你这丫头总这么毛毛燥燥的！”碧柳也不理她，对着亦芸道：“小姐，将军他和五爷一起带着媒人来找老爷提亲了！”青竹惊道：“我们小姐可不能给人做小。”碧柳轻蔑地翻她一眼：“我们将军可不会委屈小姐做小，他可是拿着圣旨求取小姐做他的平妻！”此话一出，亦芸慧娘和青竹皆愣怔着不语，倒是青竹先反应过来，调侃碧柳：“那李将军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将军啦？”
碧柳听了，脸上立时羞红无比，低哼道：“是我们小姐的将军啦！”亦芸打断还要再说的青竹：“你别总欺负碧柳啦！”又看着身旁一脸急切的慧娘问碧柳：“可是五哥也一起来啦？”碧柳忙着点头，笑着补充道：“五爷说了，是特来接李姑娘回去成亲的。”
瞬间眼底喜悦之情再难隐藏的慧娘只得低下头去，亦芸也高兴的看着她，却发现她肩膀抽动着竟是哭了起来。亦芸回身对碧柳青竹使了眼色，二人会意地走出房去，还随手关上了房门。亦芸轻拍着慧娘道：“好姐姐，你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怎么反倒哭了，应该高兴才是。”慧娘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她道：“我自然是高兴，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哭。”“好吧，想哭姐姐就哭个够，今后便都是笑啦。我会叫母亲也给你备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给五哥！”
慧娘拒绝道：“不用劳烦吴夫人，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得她照顾，尚未报答，怎能还要她为我准备嫁妆。我这几年有些积蓄，况且我不过是做个妾室，哪里需要那些讲究。”“姐姐不该这样想，想五哥心里绝不会轻慢姐姐的，你就别再推辞啦，母亲反正要费心准备我的嫁妆，不过多备一份而已，不会多费功夫的。你我既是姐妹相称，母亲心里便是嫁了两个女儿罢了。”见亦芸如此坚持，慧娘便不再多言，只心中感激，想着以后定将她当亲妹妹般看待。
本来亦芸和李如松已换了和婚庚帖，就是未婚夫妻了，亦芸应该在家中等着三个月后，李如松来迎娶她。但由于一月后慧娘要嫁与李如梅为妾，慧娘身边没有亲人，希望亦芸能去陪着，所以吴惟忠夫妇便同意亦芸同李如松一起回京城，到时让亦芸的哥哥吴俊逸押着嫁妆到京城送嫁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