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李如松看着李如梅脸上的不甘,“慧娘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该辜负了她。”“可你刚说父亲不会让我娶她为妻的。”“你可以娶她为妾呀,只要你真心待她,让她幸福不就好了。我想她亦不会计较名分的。”李如梅默然片刻,忍不住问:“你打算何时去找亦芸?”“年后吧,年前事太多,走不开。”“可亦芸生着气,你这么久对她不闻不问,不怕她对你死心了吗?她身边可还有个对她千依百顺的上官文昊呢!”李如松听了,脸不觉沉了下来,“咱们还是先查查慧娘她们遇刺的事吧!”
月影听说李如松一会儿要到她的院子来,心中欢喜,拉着翠儿重新给她梳头化妆,又特意挑了件海棠红的衣裙穿了。待听得门口响动,急急起身迎到房外,果见李如松独自走了进来。月影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娇声唤了声:“爷,您来啦。”李如松淡淡的甩开她挽他手臂的手,沉着脸迈进房中,对翠儿喝了声:“你出去!”翠儿惊慌地看了月影一眼疾步出去,并自觉地将房门给他们关好。
见李如松沉着脸坐在那里,月影调整好惊讶的心,又换上温婉的笑上前柔声道:“爷可是上哪儿生了气来?”淡然凝视着她冷声道:“去年的大年初一你陪夫人去亦芸那儿,为何悄悄对她说皇上过几日会宣她进宫?”听到这里,月影终于明白李如松今日来找她不是来叙久别的夫妻情的,而是来查亦芸被杀之事。
心中抱怨着,可惜亦芸没死,嘴上却委屈道:“奴家自然是听人说的,然后好心给吴姑娘传个信儿。”她倒不怕李如松细查,因为她确实只是传了个话而已,其他一切皆与她无关。“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又是怎么听来的?”看着李如松眼中晃动的怒色,月影哀怨地瞟了他一眼低声道:“爷生什么气,她不是好好的吗。”“快说!”声音不算大,却带着怒意的狠,月影轻颤着答道:“是翠儿无意间听见徐元香和鹂儿说的。”
几日后,李如松来到了徐元香的院中,成亲几年来,他从未踏入过她的院子。徐元香心中自然明白,他今日前来,绝不会是来看她的。淡然的看着他,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从她决定让表哥帮她除掉吴亦芸那天起,她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自从嫁给他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他永远不会爱上她。而她却在陪着他演戏的过程中,被他对亦芸的爱震惊,被他一个堂堂正二品武将狂傲粗犷外表下细腻的感情迷惑,于是不可自抑地爱上了他。在年复一年的岁月中,她将自己陷入了痛苦的泥潭,最终做出了一个疯狂的抉择:那就是毁了他的挚爱,让他恨她,这样她就会永远占据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里,哪怕是因为恨着!
李如松看着眼前平静坐着的女子,她脸上没有一丝的慌乱和紧张,美丽的脸上是豁出一切的坦然。想着她这几年一直表现的对他的事浑不在意,安静地呆在一隅过着自己清淡的日子,不但令他心安,还生出了愧疚之心。不想她心机深沉,竟然在他远征之时对亦芸痛下杀手,几乎令他抱悔终生。
他心里不由气且后怕着,恨不得立刻伸手拧断她细嫩的脖颈。因着心底到底还是有一丝愧疚,所以他忍着怒沉声问道:“为什么要叫孟逸凡去杀亦芸?”吃惊着他语气中的笃定,他刚回来没多久,竟已查得清清楚楚了吗?她盯着他问:“谁告诉你是表哥杀的吴亦芸?”
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中的怒火已难压住,“不用谁告诉我,他做了,我便查得出。本以为你是一个知进退,守礼仪的闺阁千金,一直对你心怀愧疚,不想你却如此心狠手辣,心机深藏,趁我出征不在,竟敢叫你那表哥去杀亦芸!”“可吴亦芸没有死!”“那是因为她偷偷跑去朝鲜战场了,若她没走……”想着代替亦芸惨死的梅香,李如松有些不敢去想。
见他久久不语,房中清晰地传来他盛怒的粗重气息,徐元香担心着孟逸凡的生死,颤声问道:“你……把我表哥怎样了?”看着她眼中的担忧,他竟觉得有些解气,于是他冷笑着盯着她缓声道:“我自然不会饶他性命,可惜他见我之前,已先吞下了毒药,见着我后便告诉我,他亲爱的表妹爱上了我,所以他要替他的表妹除掉亦芸!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他的表妹什么都不知道!希望我能好好对他的表妹,然后他就七窍流血而亡。”
“表哥!”徐元香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来到她身边俯视着伤心哭泣的徐元香,李如松冷声道:“你表哥虽然该死,可他倒是一心为你,当初你若好好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一纸休书成全你们。你不该这么狠心要杀亦芸!”“可我只当表哥是我的亲哥哥,所以我不需要你的成全。”“那你想怎样?咱们的婚事是皇上指的,也是你心甘情愿的,不是我强娶了你,你凭什么要杀亦芸泄愤?何况我从没碰过你,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还你自由之身,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徐元香抬起泪眼深凝着他无力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他用手钳住她的下颌厉声道:“没有恨我,你从我最痛的地方下手!?你明知道亦芸在我心中的分量,你还敢叫人杀她!”凝视着眼前因愤怒而须眉皆张的脸,终是说不出那个爱字,徐元香闭了眼苍白着脸道:“你杀了我吧!”松开捏住她下颌的手,李如松没有说话。
门却突然被人推开,李如樟急急地冲了进来,“大哥,你别杀她好吗?她……也是个可怜人。”看了李如樟焦急的眼神,李如松转头对徐元香道:“四弟对你有情,我早看出来了,去朝鲜前我就对宛如说过,叫她别太约束你,等我回来想法子奏明皇上成全了你们。”闻言两人吃惊地对视一眼齐看向李如松。
李如松却看着李如樟道:“可是四弟,此女心狠手辣,实非你的良配,你还是放弃吧。”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徐元香,想着梅香惨死那日,鹂儿鬼鬼祟祟的身影,李如樟表情复杂地对着大哥点头道:“我知道的大哥,只是希望大哥饶她一命。”拍着四弟的肩膀,“大哥不会杀她,只是给她一封休书,从此与她再无瓜葛。”
闻言李如樟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徐元香道:“那将军还是杀了我吧!”“为什么?你觉得我还能将你留在府中吗?”徐元香流着泪低声道:“我一个庶出的女儿在家中本就没有地位,本指望入宫能为父亲添一份助力,不想被皇上指给了将军,就算是小妾也算个好去处。如今既不能见容于将军府上,那自然娘家也再无我容身之地!”
看了眼四弟,李如松冷声问:“你想怎样?”慢慢擦去脸上泪痕,徐元香淡然道:“我知道将军已恨极了我,我也不会赖在府上,只求将军不要写休书,我自去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相伴,赎我满身的罪孽如何?”
刚入三月,义乌早已是杨柳依依,芳草翻飞,梨花开得已繁,另有玉兰花如玉的花瓣在枝头绽放出柔美的容光,在这些白色的花枝间,间或有一株红艳的海棠点缀其间。上官文昊瞟了眼身边的亦芸,见她轻蹙的柳眉在满眼的绿和缤纷的花间悄然展开,她淡紫色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云鬓间永远都插着那支镶金梅花竹节翡翠玉簪,只今日还多了一支簪首是紫色睡莲的同质地的翡翠簪子。
上官文昊温和问道:“可走累啦?”“没有。”“再往里走就该见着桃花啦。”亦芸知他今日哄着自己来桃花坞是为让自己散心的,不忍让他扫兴便展眉轻笑:“我倒很喜欢此时咱们桃花坞的桃花,大都含苞待放,带着勃勃的生机。若是开得最艳丽时来看,虽是繁花满枝头,娇艳妖娆,却会因一阵风、一场雨而落英缤纷,转瞬化为泥土,让人见了不免感伤。”见她如花开般的笑颜,文昊心情亦轻快起来,“咱们再走走就可坐船,在水上慢慢欣赏两岸桃花,别有一番情趣。”
待到上船,亦芸才惊喜地发现,船上有她多时不见的人。上官文静笑着扑上来和她拥抱,她身后是她的丈夫楚致远,上官文博和他的妻子。亦芸高兴地回头对文昊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文昊温婉一笑。文静抢着道:“是我说要给你个惊喜,不让大哥告诉你的啦。”几人多年没有这样相聚了,此时皆欣喜无比,只文博的妻子是亦芸初见,文博笑着给她们互相介绍了。文静全然不似已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拉着亦芸唧唧呱呱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