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凯旋回国

李如松进京城那日，徐元香并没按武氏的嘱咐与其他妻妾在家中收拾准备，梳妆打扮，而是早早的带了鹂儿出门，武氏也没强求她，因为知道她其实算不得李如松屋里的人，只要不过分且由得她去吧。
出得门来，鹂儿忍不住问道：“小姐，咱们要到哪儿去，是去见表少爷吗？”“不是，咱们到城门口去。”鹂儿有些吃惊：“你是要去城门口接提督大人？”徐元香自嘲一笑，“哪里轮得到我去接他？就是回了府里也轮不到我见他，想来他心中就没有过我吧？”“那小姐跑来作甚？”敛了脸上自嘲的笑，带着一丝凄然的痴心，“一年多不见了，我就想见见他的样子。”
城门口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徐元香找了个略高的位置站在人群中。不一会儿听见有人说：“来了，李将军他们进城了！”徐元香努力踮脚向城门口看去，先是听见马蹄声，接着便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将士。
入城的并不是大队明军，只是李如松及以下将领和部分亲兵几百人，却依然甲胄分明，威严整齐。另有俸旨出迎的内阁首府，兵部尚书石星，兵部右侍郎宋应倡等朝中重臣。
徐元香终于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李如松，他淡漠肃穆地绷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深邃的眼淡然地看着前方。徐元香痴然地凝视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由远及近，在即将从她眼前过去时，许是感到她执着的眼神，他一直不曾转动的头竟然轻侧过来，扫视的眼停在她的脸上，带了一丝疑惑。下意识地瑟缩着想转开眼去，却又在瞬间坚定地收回了心中那丝慌乱，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望着。
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眼神一闪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但他心里奇怪着：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是这样的挤站在人群里，莫非是为了四弟。回身瞟了眼来接自己的四弟李如樟，心中遗憾着，若是此时亦芸竟然在这里该多好！
万历二十一年十二月李如松回国述职，朝廷论功，加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李如松回到家中，已告老回家的父亲李成梁也从铁岭回到京城，李家许久没有聚得这般齐了，只因他们父子兄弟皆长期镇守边关，正好借李如松兄弟从朝鲜凯旋回国，皇帝恩赏，李家得以好好团聚一场。庞大的家宴上，李成梁与五个儿子及几个子侄坐一桌，李成梁的原配夫人，即李如松与李如梅的母亲已经过世，所以李成梁的妾室们与几个儿媳妇坐在一桌，与李成梁那桌紧挨着，余下的子侄、女儿女婿、孙子、孙女等又坐了七八桌。
酒至半酣，李成梁看着李如梅对李如松道：“你这做长兄的也不关心你五弟的婚事，你们兄弟几个在他这年纪都已成家了，是不是也该给子清娶妻了。”李如松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李如梅，回父亲道：“父亲说的是，子茂为五弟留意便是。”李成梁道：“你还是好生把你自己的事弄好再说吧。子清的亲事我已给他定好了，是我以前一个老部下的女儿，我见过那丫头，长得不错，性子又好。”李如梅听了抬头急道：“父亲！”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将求救的眼光转向大哥。
李如松道：“父亲，子清心性高，以至于耽搁到现在，不如就让他挑个自己满意的吧？”李成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兄弟道：“满意的？还是先娶了妻，再慢慢找满意的吧！”他转头盯着邻桌的武氏：“老大媳妇，你负责给老五张罗成亲的事。”武氏离席恭顺答道：“是。”
看了眼耷拉下脸的李如梅，李成梁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立刻感知了父亲的不愉，李如松暗踢了五弟一脚，然后起身端起酒杯笑对父亲：“儿子们没有父亲在身边督促，总难周全，父亲这次回来就多呆些日子，说不定皇上不久就会请父亲重新出山呢。子茂先敬父亲一杯。”
李成梁喝下杯中酒叹道：“我既已告老，就不想这些啦，你是家中长子，就好好照应着你这些弟弟吧。”“是。”李如梅也起身道：“父亲一点都不老，完全可以策马扬刀，重上疆场！子清敬父亲。”李成梁睨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片刻，终于什么也没说，喝下了杯中的酒，接着李如柏等轮流上前给父亲敬酒，李成梁脸上终于慢慢恢复了起初的笑意，众人也才杯酒言欢起来。
乾清宫西小殿宏德殿内，万历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明黄色的盘领、窄袖绫罗衫，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玉带皮靴。他下首坐着头戴六梁朝冠的李如松，他的绯色盘领补服上，绣着狮子的补子下的腰带是皇上御赐的雕刻精美的和田玉带。
万历看着李如松道：“将军清减了许多，这一年多来，将军从西北转战朝鲜，戎马倥偬，九死一生，灭海外跳梁于国门之外，扬我国威于异邦，实乃国之栋梁！”李如松听了，起身离坐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的本分。皇上信任微臣，将军权交于臣手，臣自当拼死保家卫国，尽自己一个臣子、一个军人的职责！”万历感慨：“若满朝文武都如将军这般，该多好！”
说罢示意李如松坐下，又对他笑道：“子茂，朕另有一个赏赐给你，定是你喜欢的。”然后对立在一旁的陈矩招了招手，陈矩来到李如松身边，将万历亲书的一道圣旨递到他手上道：“万岁爷说这道圣旨让你自己看。”李如松恭敬地立起，接过圣旨，缓缓展开，仔细地看完了圣旨的内容，抬起深邃的眼眸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然后他两手捧着御笔亲书的圣旨，高举过头顶，慢慢地双膝触地，最后上身匍匐在地，口中已高声道：“臣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叩谢万岁隆恩！”
朱翊钧离座至他身前，亲手将他扶起道：“这道旨意朕早该给你，只是朕一直心有不甘，耽误了你们。”朱翊钧接着却戏谑道：“朕听闻你在朝鲜与朝鲜宗室女子有染，亦芸愤而离你归国，若她不愿嫁你，朕可就要收回这道旨意。”李如松挑眉道：“臣不会给皇上反悔的机会的。”
“好！”万历笑睨着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府中可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呀，你准备怎么办？”李如松脸上带了冷厉之色，“臣会处置她的！”“你舍得？下得去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臣自然下得去手。”万历向一旁的陈矩使了眼色，陈矩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卷东西递与李如松，见他接在手中后，万历道：“这些都是朕让锦衣卫细查得来的消息，想你四弟李如樟也查得些情况，你自己拿回去对照着研究吧，也别冤屈了谁。”“臣谢皇上！”
万历复又看着他问道：“朕听说你在朝鲜失了你心爱的赤风？”暗了脸色，李如松伤感道：“赤风跟了臣许多年啦，早已与臣心意相通，可惜却死在了平壤城下！”拍了拍他的肩劝道：“你不用难过，朕已选了匹上好的大宛马给你，已让人送去你府上，回去看看可还喜欢。”武将都爱马，李如松听闻万历竟然给他找了匹大宛马，心中狂喜，要知道大宛马可是被汉武帝叫做天马的汗血宝马呀！于是激动地再次跪下叩头谢恩。
李府忙着准备李如梅的婚事，加之又要过年了，且难得李家今年人都回家来了，便准备过个热闹的团圆年。李府所有人都忙碌着，除开家里的仆从，还另请了许多帮工。李如松穿过忙乱杂沓的院落回到自己的书房时，李如梅立刻也找到他的房中，李如松看他一眼，“你倒来的是时候。”“我叫李贵在门口守着，你一回府，我就知道了。”李如梅懒懒的答到，转身坐在离他不远处。
因皇上终于许了他和亦芸的婚事，又得了匹好马的李如松此刻心情极好，忍不住逗他：“找我有事？怎么等不及要做新郎，那我叫你大嫂抓紧点儿，将婚期提前。”李如梅翻他一眼恨声道：“大哥知我现在不想成亲。”“可你终是要成亲的，早点儿、晚点儿有何分别？你还在等什么？慧娘吗？父亲不会让你娶她做妻的。且她如今尚不知在哪里呢！”李如梅听了笑着得意道：“她早已托人带信给我，她和碧柳都没事，现在在亦芸家呢！”李如松笑道：“哦？看来她对你果然情深一片。”
李如梅小心地看着大哥道：“亦芸回家半年了，再无任何消息，你不怕她嫁人了吗？”李如松挑眉看他：“怎么，你想做什么？”“若是亦芸坚决不肯原谅你，她总要嫁人的吧，与其随便嫁给别人，那还不如嫁我呢。”李如松斜睨着他：“你还是彻底死了这条心吧，今日，皇上已正式赐婚我俩，吴亦芸将是我李如松的平妻，可另行建府居住！”此话恰被来找李如松的武氏在门外听见，她僵立片刻，黯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