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芸独自呆在禅房里想着自己抽的那支中上签,此时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亦芸以为是寺中送斋饭的来了,便起身过去将门打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传来,一着藏蓝色锦袍男子立于门前,男子剑眉朗目,唇上是修剪整齐的浓密髭须。
见亦芸呆怔地望着自己,李如松笑道:“不肯让我进去吗?”亦芸侧身看着他进了禅房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如松柔声道:“你果然廋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听说你一直病着,如今可全好了?”听着他有些心疼的关心,亦芸潜藏心中许久的委屈竟涌动起来,眼中便荡漾起一层水雾,见她微红的眼圈,李如松歉然道:“是我不好,不该自以为是为你好而选择逃避。”
亦芸终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李如松一把将娇弱的如梨花带雨的亦芸搂入怀中疼惜道:“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呢,竟病了这许久。”亦芸越发哭得伤心,李如松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尽情发泄。待亦芸哭声稍缓,李如松扶她坐下:“舒服些了吗?咱们好好说说话吧。”
亦芸掏出绢子擦拭眼泪,抬头见李如松胸前衣襟濡湿了一大片,知他素爱洁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耳中传来李如松磁性的声音:“你的病可好了?”“已经好啦!”亦芸突然抬头有些疑惑地问:“你怎知我病啦?”见他只温暖地笑望着自己,又想到碧柳缠着自己今日来此,而她此刻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终于明白:“碧柳和你一直有联系?你们怎么联系呀?”“你自己问她。”
亦芸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把我推给你五弟啦?”“我以为五弟和你更般配,他还没有娶妻。我虽视你若珍宝,可我已娶妻生子,你不介意吗?”“我不介意!”“可你的父母也不介意吗?”亦芸有些黯然道:“只要我们坚持,我想他们最终会答允吧。”见她弱弱无措的样子,李如松爱怜地握住她柔白的小手:“你只放心在家养好身子,耐心等我,我会想法子给你父母一个满意的交代。”亦芸心中刹时甜甜的,她坚信他做得到,只要他说的话,她都相信他能做到,她愿意等着,等多久都行。
突然想起什么,亦芸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啦,你是边关主帅,若被人知道你擅离职守,那班御史又该弹劾你啦。”李如松笑道:“你放心,我是奉旨到南京公干,抽空过来看看你。”“可是南京到这儿也有上千里路呢,你怎么来的,有人知道吗?”“没人知道,我骑着赤风跑了一天一夜,昨日黄昏到的。”“难怪你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亦芸心疼的凝视着他的脸颊,“那你什么时候走?”“一会儿就走。”“嗄!”这么快,亦芸心中万般不舍,但知道不能强留他。
李如松拿出一个锦盒递到亦芸手中:“这次你可以收下这对簪子了吧。”亦芸笑着打开锦盒,那对漂亮的簪子重新跃然眼前,亦芸伸手摩挲着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簪:“其实,看见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这对玉簪子。”李如松微笑着拿起那支睡莲玉簪轻轻地插在她的发间:“从你爱穿的衣裙,从你给丫鬟们起的名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对玉簪的。”
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亦芸身上,她细腻柔美的脸上便陇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柔光,李如松有些忘情地握住亦芸放在桌上的柔白的纤手:“亦芸你真美!再漂亮的东西都压不过你的美!”一抹迷醉的酡红飘上亦芸白皙的脸颊,愈发衬得她粉面若桃花般娇艳。
突然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温馨,亦芸惊觉地抽回握在李如松大掌中的小手问道:“谁?”“小姐,是我。”门外是碧柳的声音,“斋饭好了,现在给你们送进来吗?”“好,进来吧。”碧柳进屋看见亦芸脸上虽只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是从心底透出的由内而外的一种无法压抑的喜悦。碧柳一直有些惴惴的心立刻放下了。
亦芸坐在马车中,手中拽着放玉簪的锦盒,默默不语。碧柳不时地偷瞥着亦芸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起身倒了杯茶递到亦芸手中:“小姐可怪我给将军通风报信?”亦芸转眸看向她冷声道:“我早该想到,你是他救下的,又是他送与我的,自然是他的人,甘做他的奸细。”见亦芸如此说她,碧柳大急,跪在亦芸身前道:“将军救我性命,我感激他自是真的。可我自打跟了小姐,便一心一意为着小姐,况小姐待我如姐妹,我心中早将小姐当我最亲的人了,谁知小姐竟疑心我。”
亦芸早绷不住脸上的笑意,将碧柳拉起来道:“你真不识逗,我若疑心你,岂会留你在我身边,当初你不肯帮你哥哥,而帮我,我便当你是最贴心的人啦。”碧柳方放下心来,随即又恨声道:“看来小姐今日是真开心,居然逗着我玩,我可从未见你这样过。”亦芸从头上摘下翡翠莲花玉簪小心放进锦盒中,咧嘴笑道:“那你以后会经常看见我这样的,因为这才是我的本性啦。”“你干嘛把这个簪子收起来,带着挺漂亮的。”碧柳有些不解,亦芸笑意未散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我突然带着这样一支簪子回去,母亲定会疑心,我到时如何解释。”
这日,天气极好,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亦芸决定到院中练琴,她正吩咐青竹和碧柳将琴桌抬到院子里,小丫鬟珊儿跑进来回到:“二小姐,门房说上官家的小姐约您去游湖,现在门外等着呢。还有,上官小姐特意叮嘱让您带着萧。”亦芸颇喜欢上官文静的性子,便毫不犹豫道:“好,你去回一声,就说我换好衣裳就来。顺便再去回太太一声。”在青竹和碧柳帮亦芸换衣服时,亦芸道:“碧柳,你随我去吧。”碧柳急急推辞:“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坐船,我见水就晕,万一掉水里怎办。”亦芸咧嘴戏谑道:“是你自己不乐意去的,下次可别抱怨我出门总带青竹不带你。”“好好,我不抱怨就是。”亦芸得意笑着携青竹扬长而去。
出门就看见上官家的马车停在那儿,上官文静一身洋红色绸襦裙在马车前来回走动,微风轻轻浮动着她橘红色的裙摆,便如这春日里的一朵鲜花般盛开着。亦芸笑道:“让上官妹妹久等啦。”上官文静欢快地跑过来拉着亦芸的手:“亦芸姐姐上次在我家都说好了你以后叫我文静就好,怎么又叫我上官啦。”边说边拉着亦芸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亦芸问道:“文静,你既约我游湖,咱们就该好好游玩才是,为何还要我带着萧呢?”文静贼腻一笑,从座位旁拿出自己的笛子道:“我想咱们坐着画舫赏春游湖,在湖心咱俩笛箫合奏该多美呀!”想着她这小孩心性,亦芸只能笑笑不再言语。
来到湖边,早有上官家的家丁租好画舫等在那里。亦芸和文静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上了船,画舫缓慢的行驶在宽阔的湖面,亦芸立在船头看着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地一圈圈荡开,湖边嫩嫩的翠绿的垂柳被偶尔飘过的微风带得轻轻晃动,亦芸突然觉得,此刻若是李如松陪在她身旁游湖该多好呀。
文静在画舫上蹦来绕去两三圈后,便没了静赏湖光景色的心情,她来到船头扫视了附近一两艘画舫一眼,忍不住露出狡黠笑容拉了亦芸回到船舱中坐下,拿出自己的笛子对青竹道:“快把你家小姐的拿箫出来。”又对亦芸道:“亦芸姐姐,咱俩吹一首《平沙落雁》如何?”亦芸恬淡一笑:“随你。”
于是嘹亮的笛声为引,如怨如慕的箫音紧随其后相伴而行,通体节奏三起三落。初奏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
一曲奏罢,余音在湖上回荡,丝丝缕缕缭绕不绝。湖上静得只闻船桨拨水的哗哗声,少顷便响起了叫好声,亦芸惊觉抬头,见有两三艘画舫紧挨着她们的画舫并行,叫好声是从她们右侧那艘较大的画舫上传来,亦芸心中有些后悔随文静在湖上奏萧,亦有些恼怒叫好之人的无理。
见她脸上浮现的怒色,文静赶紧解释道:“别气别气,是我哥哥他们。”说完起身隔着纱帘,对着右侧叫道:“大哥二哥,我今日这曲《平沙落雁》作的不错吧?”“哪是你作的不错呀。”上官文博笑讽到,“也不是啦,文静今日这笛子吹的还是不错,只是稍嫌生硬晦涩,被柔和凄美的萧音掩盖了,整曲《平沙落雁》笛声伴着箫音,箫音带着笛声,君主臣辅,极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