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相聚

永宁公主的草原之行闹得宣化城人尽皆知，所以慧娘知道了永宁的公主身份，见面时便不如往日自在，她欲向永宁行跪拜大礼，永宁坚辞不受，亦芸也劝道：“咱们三人既已结拜为姐妹，私底下咱们就不用这般拘谨啦。”
相别月余，见了二人慧娘很高兴：“前几日收到你们遣人送来的礼物，我就知道你们回来了，日日盼着，你们怎么今日才来。”亦芸道：“家里事多，忙到今日才得闲。”
听她说到这里，慧娘忍不住问道：“那日来接你们的那位将军可是都指挥使佥事——李如梅？”“正是。”“对了。”永宁接到，“那日你说他是你的另一个救命恩人是怎么回事？”慧娘黯然道：“那是我来此寻我表哥，在宣化城外的一个茶肆歇息时，见邻座是两位军爷，我便过去打听表哥的消息，他们便说识得我表哥，我信以为真，与梅香随他二人而去，不想他们竟是没安好心的两个畜生，就在他们欲非礼我时，李将军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救了我。”“原来如此。”
亦芸道：“对了慧娘姐姐，过得几日，永宁就要回京，我也该回义乌啦。姐姐有何打算，继续在这回雁楼呆着吗？不如随我去义乌，住在我家，让我娘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如何？”慧娘淡然道：“我暂时不想有什么改变，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三人不觉都黯然沉默下来。
慧娘摇摇头笑道：“不说这些，今晚你们不如在回雁楼好好玩一晚，咱们一边小酌，一边观赏歌舞，我来做东，就当给你们践行可好？”永宁欢呼道：“好呀好呀，咱们在这儿好好玩一晚！”亦芸却有些担忧道：“将军恐不会答允。”永宁道：“我马上就要回京成亲了，玩儿一晚又如何，我来给将军说。”言毕用慧娘的笔墨修书一封，唤来灵玉令她将书信拿给魏虎去交与李如松。
王继财家中，王继财正在宴请参将卢松明，酒过三巡，王继财道：“卢参将，我这次要的一千只火铳，三个月后能给我吗？”卢松明犹豫片刻道：“好，三个月后一定给你。”王继财举杯与他碰杯后干了杯中酒，却听卢松明继续道：“不过这次得涨点儿价。”“什么！我给你的已经是最高的价了，你还要涨价？”卢松明叹道：“我们现在这个总兵大人不但精明，且嚣张跋扈、六亲不认、心狠手辣，我们的事若被他知道，我必死无疑，我拿命来跟你做交易，难道不该涨点儿价吗？”
“那你要涨多少？”卢松明伸出手掌一翻，王继财道：“涨五成？”“不，一番。”王继财惊道：“这我做不了主，我得问问买家。”“行，你们商量好后告诉我。其实涨这数你们不亏，现在我们宣府镇的装备，都是李如松从兵部要来的最好的，所以这批火铳比之前给你的都好用。”
夜幕降临，东豪街迎来了它一天最热闹的时刻，灯火通明的回雁楼更是人声鼎沸。亦芸三人坐了回雁楼最好的一间屋子，不但正对戏台，而且房间宽阔，摆设精致奢华，右侧立一八扇曲屏，屏边为木框包锦，屏心为帛地刺绣花鸟图，屏风后有一罗汉榻，榻上薄锦被、瓷枕一应俱全。
亦芸对慧娘道：“咱们小小弄间屋子看戏即可，何苦如此张扬。”慧娘笑言：“我可请不起你们在这屋享用，是我们顾老板听得公主大驾在此，他令我带你们来此屋的，还有这一桌的酒菜也是他从会仙楼定的。”
永宁想起了那个用翡翠发扣系住长发的细眼男人，笑道：“他倒殷勤得紧。”慧娘正色道：“顾老板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心地也好。”亦芸接道：“我却觉得他心机很深，不容捉摸，他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对他心存感激很正常，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慧娘姐姐你一个姑娘家，呆在这里终非长久之策。”慧娘感激道：“多谢妹妹关心，我心里有数。”
紧挨着亦芸她们的房间里，李如松笑看着李如梅道：“有我亲自在此给她们护驾，你有何不放心的，非要跟来？”李如梅扭捏道：“我在家憋着难受，想出来热闹热闹。”“这倒是真话，你平时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月余不来是憋得慌。”兄弟两正调侃着，却被楼下传来的欢叫声所扰，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戏台，台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跳舞，女子肤色偏黑，但腰肢柔软，身手灵活，她着一身紧身桃红色绸衫，曼妙身段尽显，台下的男人们看得如痴如醉……
永宁从戏台收回眼光叹道：“可惜了，舞跳得挺好，妆却化得太浓。”慧娘道：“她的皮肤不好，疙疙瘩瘩的，必得重妆方盖得住。”“哦，那她卸了妆定是个丑八怪，看她皮肤那么黑，她是个蒙古人吗？”“不，她是东瀛人。”亦芸听得一惊，“东瀛人！倭寇？”“对啊，不过安子她不是倭寇，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她的国家一直在打仗，她在家乡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冒险渡海来到这里，顾老板见她可怜收留了她，又请人教她跳舞，以便携此技谋生。”
亦芸狐疑道：“你们顾老板还真是好心人呢！他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精明的商人。”慧娘忍不住辩解：“顾老板只是好心收留一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而已。”亦芸笑笑不再言语。
李如松没有放过任何从门口进出的人，一个穿褐色衣衫的矮胖男人慢慢踱了进来，他先是唤过伙计在他耳边吩咐了什么，然后从侧面楼梯缓缓上楼，然后不知到哪里去了。李如松认得此人，他是东厂派驻在此的太监王继财。李如松起身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李安吩咐了几句，又回房中坐下。李如梅问他：“怎么了？”李如松冷笑道：“我看见王继财鬼鬼祟祟的在楼下。”“他来做什么？我从未见他来此玩过。”“我叫李安跟去看看了。”
回雁楼的三楼是禁地，老板顾云鹤住在上面，除了他召唤，任何人不得上去。此时，三楼的一间密室，王继财坐着，顾云鹤在屋中走来走去，最后停住对王继财道：“就依他的价，翻一番，但你去告诉他，三个月后我准时要货，不能耽误。”“好，我会尽快通知他。”
王继财忍不住好奇：“对了，你这里今天好热闹，门口怎么有那么多士兵呢？”“怎么，你不知公主大驾在此吗？”王继财有些吃惊，“这两天忙你这事，竟忘了她，那李如松怎会让她来这里，不好，李如松也来了吗？”“当然。”王继财听了变色道：“那，那我和你做这交易若被他发现我可就死定了。”顾云鹤淡然瞟他一眼：“你慌什么，你从密道走，他不会发现你的。”
黄昏时的天空没有早晨那么纯净、清朗，却如五彩云锦般华贵绚丽，空灵的纯蓝中漂浮着片片柔软的白云，东边的云是一种微微透明的白，向西渐次的有些微黄、橙黄、橘黄，直至金碧辉煌。
亦芸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墩上，微闭着眼吹着一曲《寒江残雪》，箫声低缓、清幽，给这炎炎夏日带来一丝凉意，落日余晖透过斑驳的树荫斜洒在亦芸身上，使她看起来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金黄色的柔光。
永宁慵懒地坐在亦芸侧面，她穿着一件妃色薄绸衫，宽宽的阔袖滑至肘部，露出一截雪也似的粉臂，愁眉淡锁，手中慢慢地撕扯着一朵粉色的木槿花，她脚边已掉落许多的木槿花花瓣。李如梅坐在亦芸对面，痴痴地盯着沉浸在箫曲中的亦芸，她细腻如白瓷般的脸上，低垂的眼帘上黑色的睫毛不时微微颤动着。一曲吹罢，亦芸睁开圆润的杏眼，秋水横波正对上李如梅痴迷的双眼，李如梅脸一红迅即转开眼睛，永宁心中五味杂陈，一起相处这么久，李如梅对亦芸痴心一片，她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李如松的一声轻咳打破了三人间微妙的尴尬。亦芸笑道：“将军，你什么时候来的？”李如松笑看着亦芸道：“我刚到，可惜错过了你的《寒江残雪》。”其实，他站在月洞门那儿听了半首曲子。他站在那里看着晚霞中安静吹萧的亦芸，她是那样的美好灵秀，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他很想把她捧在自己的手中呵护着。
从第一眼见她，她就让他心动了，他当初以为是因为她是亦芯的妹妹，可后来他发现自己是被这个少女强烈的吸引着，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在他心中疯长，他明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自己的五弟更适合她，五弟能给她正妻的身份，自己却给不了，所以他必须放下，他要成全五弟，也是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