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一章胡笳十八拍

因白天下过雨，夜晚的空气格外清新，虫鸣声在静夜中此起彼伏着。李如松因晚餐多喝了些酒，觉着有些燥热、烦闷，便来到园中信步感受这湿凉的空气。隐隐约约的似有一缕箫音传来，李如松下意识的寻着箫声走去，来到后院，声音渐渐清晰，曲调平和轻快，李如松觉得自己的心境亦松快起来，此时他已看见吹箫的人了。亦芸独坐在竹凳上，闭着眼睛，沉醉地吹着箫，身上的薄绸衫随微风清清地飘动着，脸上是恬淡的和谐，让人想起静如处子一词。听着如此的箫声，看着如此的亦芸，李如松心中的燥热、烦闷尽去，便在她身畔石凳上坐下。晚风中的一缕沉香味使亦芸睁开眼来，见果然是他忙起身行礼，李如松笑着示意她坐下道：“箫吹得不错，我以为你应该是善抚琴的，不想却精于吹箫。”亦芸亦笑道：“自小我娘是拘着我练琴的，可我嫌手疼，总不肯好好练，却偷着吹箫玩，后来我娘也就由着我了。”李如松笑道：“当年我初见你姐姐时，她正在弹琴，她弹得很好。”亦芸问：“你当时一见我姐姐便喜欢上她了吗？”“我也不知道，当时父亲说我该成亲了，若有合适的姑娘，就给我娶回来。可巧那年父亲带着我去见戚将军时，在戚将军家见到了你父亲和你姐姐，我被你姐姐的气质打动，我们的父亲也都满意，于是我们回到京城，我父亲就叫人去提亲。”亦芸眼圈微红道：“可怜我姐姐没这福分。”见她说到姐姐时情绪低落，李如松便不好多问，只示意亦芸将箫递与他，边看边道：“是白紫竹做的，算是一管好箫。”言毕将箫拿起吹奏起来，箫声由缓慢、低沉、雄厚，渐至高远、空旷。一曲吹毕，亦芸迷醉道：“不想将军竟然有此雅好，我常自诩箫音不凡，今日闻将军所作‘胡笳十八拍’别有韵味，我差之远矣。”“哦！说来听听。”“将军所作‘胡笳十八拍’去尽蔡文姬原曲中的哀怨，于悲悯中现豪情，于凄沧时带来振奋。听完将军所奏，我都想披甲策马于草原，驱尽胡虏。”李如松有些吃惊地盯着亦芸，不想这么一个未出阁的深宅女子，竟能透过一曲箫音，读懂他的心。
见李如松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亦芸脸微微一红：“我说错了吗？”李如松平淡一笑：“没错，想不到你一小女子竟有如此胸襟气度。”见亦芸低头摆弄着裙带，尽显小女儿性态，与方才的侃侃而谈判若两人。他问她：“喜欢大草原吗？想在空旷的草原上尽情驰骋吗？”亦芸惊喜抬头：“想！可以吗？”李如松温言道：“当然可以，我早已让子清着手准备，再过得两日就带着你和永宁去草原上好好玩几天。”亦芸眼中惊喜一闪，迅即换上担忧:“将军现在正被人弹劾，若如此怕是又落人口实吧。”李如松淡笑道：“我这些年常常被人弹劾，早不放在心上了。你从哪里听来的，是子清说的吗？”“不是。将军不用管我是哪里听来的，只我听说此次弹劾之人甚多，将军不该大意。”见李如松眼中一闪而逝的烦忧便接着道：“若因心烦再借酒浇愁，那就伤了身子，岂非更得不偿失？”见亦芸娇美的俏脸上充满担忧，李如松一阵感动，不觉伸手拂去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柔声道：“我哪里是借酒浇愁，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们耐何不了我的。”
李如松回到书房，因喝多了酒又吹了风便觉头有些疼，于是转身对跟在身边的李安道：“去给我重新沏壶浓茶来。”李安应了后端着茶壶出去了。李如松闭眼靠在罗汉塌上，少顷听见有人进来，并有茶盘放在桌上的轻响声。他以为是李安泡好茶回来了，便仍旧闭着眼道：“你去给我拿套被褥来，我今夜就宿在书房。”一双柔荑扶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按揉着，同时娇媚的声音响起：“爷，为什么不回卧房去睡呢？”李如松闻声抬手拂去月影的手并翻身坐了起来淡淡道：“我今日多饮了两杯酒，怕影响你歇息。”“妾身就是伺候爷的，爷若不舒服，奴家更当守在爷身边。”李如松不耐烦道：“我说了今日宿在书房，你自去歇息吧！”月影自嫁与李如松，虽不是偏爱无比，但也还亲厚，不然驻守宣府也不会独带她来伺候，今见李如松如此待她，便有些惊愧交加，眼中早已落下泪来，她哽咽道：“奴家不知何事惹爷生气，爷别往心里去，免得伤了身子。桌上的参茶是给爷解酒的，爷记得喝了再睡觉。”说完黯然自去。
因要去草原好好玩几日，这几天永宁和亦芸都兴高采烈的准备着出行的东西。这日，亦芸和永宁到街上去买东西，为了安全魏虎带了两人亦悄悄地跟着。永宁四人正逛的高兴，突见迎面一女子面带羞愤之色匆匆行来，身边紧随着一个丫鬟。此女容颜秀美，肤色有些苍白，着一件淡藕色襦裙。她走的太急，不小心撞了亦芸一下，立刻歉然道：“对不起姑娘。”亦芸忙道：“没关系的，我自己也没注意。”藕衫女子对几人温婉一笑便又急急离去，可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小军官拦住了去路，藕衫女子又羞又怒，只急于离开，但那个小军官却不让她走。永宁气愤地冲上去，对着那军官道：“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妇女吗？”那军官转头看向永宁及她身后的亦芸，眼中神色一变，竟不多言，只对藕衫女子道：“慧娘，我的话你好好想想，我改日再来找你。”说罢顾自走了。藕衫女子脸上怒色难消，只对永宁一褔，道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
永宁走得有些累了，便对亦芸道：“妹妹，咱们找个茶楼歇歇脚吧。”亦芸道：“好吧，我也有些渴了。”于是几人就近选了个雅致的茶楼，进去在一个邻窗的位子坐下，宝珠张罗着点好了茶和点心。几人喝着茶，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竟发现茶楼斜对面就是回雁楼，此刻回雁楼还没开门，大门关着，在这条热闹的街市上显得冷清。突然碧柳悄悄拉了下亦芸的衣袖，亦芸疑惑地看向她，碧柳却指着门口道：“小姐你看那不是方才撞着你的那位姑娘吗！”亦芸和永宁闻言皆回头向门口望去，果见适才的藕衫女子携丫鬟走了进来，伙计像是认识她们，熟络地迎上前叫道：“李姑娘又来喝茶？您爱坐的窗户前的座位都已满了，不如我再给您找个座？”藕衫女子闻言便有些犹豫，此时宝珠来到跟前道：“这位姑娘，我家小姐问您可愿过去与我家小姐同坐？”藕衫女子顺着宝珠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亦芸她们，随笑答：“也好。”便与自己的丫鬟随宝珠往亦芸她们这桌走来。
来到她们桌前，藕衫女子双手一褔行礼后道：“二位姑娘真是有缘，这一会儿的功夫咱们又见面了。小女子姓李名慧娘，二位如何称呼？”永宁二人亦站起回礼，并告知了自己的名字。三人聊的投缘，很快便以姐妹相称，三人中，慧娘年纪最大，今年已十九岁，因而永宁和亦芸都以姐姐称之。永宁终于忍不住好奇问慧娘道：“慧娘姐姐，你方才撞亦芸时，面带羞怒之色，可是遇见登徒子轻薄于你？”闻得此言，慧娘脸上笑意尽去，亦芸和永宁对视一眼，永宁急急又道：“姐姐若果真如此，你告诉我们是谁，我们定能想法子替你解气。”见慧娘依旧愁眉不语，亦芸接道：“姐姐若不方便说就不说，我和永宁只是希望能帮帮姐姐。”慧娘叹口气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两位妹妹，咱们姐妹投缘，高高兴兴的，我不想拿这些烦心事来扫兴而已。妹妹们既然愿意听，我便告诉你们，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我的住处去吧。”永宁问：“你住在哪里？远吗？”“不远，就在对面的回雁楼。”亦芸迟疑地看了一眼永宁道：“姐姐住在回雁楼？”慧娘坦然道：“对呀，你们若觉得不合适，不去也罢，咱们就此别过。”亦芸见无意间伤了慧娘，急道：“姐姐误会，我们去便是。”
永宁几人随着慧娘主仆从侧门进了回雁楼，由于此刻还没开门，所以一楼大厅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卫生。几人来到一楼后院慧娘的房间，慧娘的丫鬟梅香自去招呼宝珠和碧柳，永宁和亦芸则同慧娘在她房中。魏虎和两个兵士站在回雁楼门口茫然相顾，最后魏虎对其中一个兵士道：“你去通知李如梅，我们俩在此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