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恭妃王氏因给太后请安,而被太后留下陪太后说话。恭妃长相一般,曾是太后的侍女,年少的朱翊钧一时兴起与她欢好,竟使她生了皇长子朱长洛得封为妃。但朱翊钧却并不喜欢他们母子,因此不顾群臣反对,拒不封朱常洛为太子。朱翊钧对自己的皇后王氏亦无情感,总之他对自己后宫诸女皆无真情实感,一切都是母后和诸位大臣的安排,他只接受就好。直到万历十年,他见到了刚被册封为淑嫔的郑氏,这位长的乖巧玲珑的小家碧玉,以她的聪明机警,以她的天真烂漫和无所顾忌彻底地俘获了朱翊钧这颗年轻帝王的心。在娇俏的她面前,朱翊钧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可以被依靠、被崇拜的男人。于是他骄纵着她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他甚至打算将皇后和太子的宝座一并赐给他们母子,但却招来群臣和太后的坚决反对。
如今已贵为皇贵妃的郑氏,早已不复当年的天真烂漫,她已为人妻、为人母,她像世间一切平凡女人一样深爱着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女。但经历了五年后宫生涯的她深知,她不能像平凡的女人那样做个贤妻良母,她要保护她的儿女,她要守护她的情爱,她还要维系她娘家的荣宠。
五年来,皇上的心都在她这儿,这是她成为后宫主宰的根本,所以不管万历有多少女人,甚至娈童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皇上只是玩玩而已,而他的心始终是在她这儿的。可是吴亦芸的出现让她开始害怕起来,亦芸的年轻漂亮、聪明睿智是她无法企及的,而万历看着亦芸时,眼神中的痴迷更让她后怕无比。她可不愿坐以待毙,为了她的儿子和她的家族,她必须先发制人,杀掉吴亦芸以除后患。而永宁是亦芸在宫中的依仗,先要让永宁自顾不暇,方可从容收拾吴亦芸。她早与冯保结成同盟,冯保是东厂的厂公,东厂的消息灵通无比,因此她知道此刻永宁公主并不在宫中,而是和吴亦芸一起跑去了宣府镇。
因而今日这位皇贵妃给皇太后请安后,并不像平日那样离去,而是殷勤的留下陪太后说说话。见她留下,恭妃知她有话要对太后说,便识趣的走了。太后淡淡道:“好了,你有何事要对哀家说呀。”郑氏讪笑道:“母后,臣妾只是担心尧媖妹妹,听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出宫一步了。”太后依旧淡然道:“她老老实实呆在她宫里不是挺好吗?”“可是母后,听说尧媖妹妹是身体欠安呐,她却不肯让太医去给她诊治,这样拖着对身子不好吧?”看着太后眼中闪过的一丝担忧,郑贵妃紧接着道:“不如臣妾陪太后一起去看看尧媖妹妹吧?”
宁寿宫,灵玉端着一盘剩饭菜走出公主寝宫并返身将门关好,随即把手中饭盘递与另一个宫女叹道:“唉!公主每天吃这么点儿如何是好呀。你拿下去吧。”她刚欲转身进去,却从身后宫门口传来一声“太后驾到!皇贵妃驾到!”闻得此言的灵玉大惊失色,略呆了片刻方强压心头的恐惧,携众宫女太监至宫门口跪地迎驾。
太后瞟了一眼跪着的众宫女太监,径自向寝宫走去。灵玉冲至门口用颤抖的声音阻拦道:“太……太后,公主说……说谁也不让进。”太后听完迟疑着停下来道:“她为什么不让人进去?”“奴……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只吩咐不……许任何人入内。”郑贵妃见太后犹豫,唯恐她被灵玉骗走,那自己的妙计岂不落空。于是她急急呵斥灵玉道:“你这奴婢也不分轻重缓急,公主病了岂能由着她不叫御医来看看,也不让人进去瞧瞧,若是有什么事你担的起吗?赶紧让开。”言毕皇贵妃对她身后的张辉使了个颜色,张辉旋即上前推开了寝宫的门后闪到了一旁,郑贵妃笑对太后道:“母后,咱们进去吧?”太后狐疑地扫了皇贵妃一眼,还是迈进了公主的寝宫,皇贵妃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灵玉强压着狂跳的心,忐忑不安的跟了进去,眼睛紧张地看向公主的卧塌。
富丽堂皇的织金银帐幔下是红霞彩云般的茜色软云纱帐,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帐,明艳的妆花缎被隐隐隆起。太后行至金丝楠木的雕花床前,示意宫女将帐子用象牙帐勾挂起,坐在床头关切的软语劝道:“尧媖,母后知道你为给你选驸马的事不乐意,母后也舍不得你,可你都十七啦!”“对呀尧媖妹妹,你且放心,皇嫂一定为你选个全天下最好的男子来给你做驸马。”立在一旁的皇贵妃假意附和着,接着她指着床上的人对太后道:“咦!母后,皇妹这样用被子捂着头可不好呀,身子本就欠安,别悟出大毛病来。”太后叹口气,随即慈爱的亲自伸手去掀缎被……
灵玉的心被恐惧笼罩着,她已不知道如何去阻止,只能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而皇贵妃强压着心内的得意,嘴角已不自觉的微微上翘。
已放在妆花缎被上的太后的手停了下来,并没有掀开被子,而是轻拍了拍被子下的人后收了回来。太后对着床上的公主温言道:“尧媖,你好好歇息吧,母后改日再来看你。”言罢起身步出了永宁公主的寝宫。皇贵妃不甘的唤了一声:“母后,不与妹妹说说话吗?”“你即知她病着,自然应当好生歇着,要说话改天吧!”太后头也不回的边说边向前走去,皇贵妃尽管万般不愿,见太后如此,只得随太后离去。
灵玉待人走光后,将宁寿宫的宫女和太监亦轰出了寝宫,只余两名心腹宫女守在宫门口。而她自己将门关好,来到公主床前低声道:“出来吧,没人了。”缎被慢慢掀开,从被中爬出的人竟是永宁公主的随侍太监来喜。来喜瘫坐在地上,用袖口不停地擦拭着头上的冷汗。灵玉奇道:“太后明明马上就会拆穿我们了,我以为我们最好的结果也是挨上四、五拾个板子,可她为什么却又放过我们呢?”来喜心有余悸道:“你想那么多作甚,咱们做奴婢的躲过一劫是一劫,护好咱们公主便是咱们的本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