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谋划出行

慈圣太后喜好书画，尤爱风俗画。她此刻所赏便是她前时寿诞，小儿子潞简王朱翊鏐孝敬的一副北宋张择端的《西湖争标图》。永宁恨恨的盯着冯保突然坏坏的一笑，将目光转回太后道：“母后既然喜欢张择端的风俗画，那何不去找那副《清明上河图》？我可听说那是张择端鼎盛时期画的最好的一幅画呢！”冯保一听暗惊，联想方才永宁看自己的眼神，莫非这丫头知道《清明上河图》在自己手中……太后叹道：“哀家打听过，弘治朝时，那副画在阁老李东阳手中，之后便不知所踪。”永宁道：“儿臣却听闻冯伴伴见过此画呢。”“哦？！”太后的眼睛转向了冯保。冯保心中大惊，这公主怎么会知道《清明上河图》在自己手中，不过他毕竟是老奸巨滑之人，心中再惊，表面却未露出，反而换上一脸惊恐的无辜道：“太后明察，奴才怎会知道此画踪迹，若奴才有此画消息，定当想方设法寻来孝敬太后，老奴对太后的忠心天地可鉴呵！”太后盯着冯保看了会儿，又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看。永宁无所畏的站在那儿，而冯保也坦然地跪在下首，终于太后的声音响起，“冯保好生去给哀家将《清明上河图》寻来，哀家有赏，你起来吧。”“是，奴才自当尽力。”冯保站起后悄悄试去额间的冷汗。
冯保阴着脸在自己的房中烦躁的来回度着步子，他的两个干儿子张辉和王平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吭声。终于冯保停下来盯着两个义子道：“你们两个小子平时话不是挺多吗？现在怎么哑巴了？”张辉趋前一步道：“那画干爹已经鉴过、赏过了，不如就交上去吧，不然将来若被查出来，岂不糟糕。”“你小子懂个屁，咱家已在画上用了印，交出去还有命吗？”王平接道：“那就拖着，只不知公主究竟知道多少。”冯保突然眼睛一亮恨声道：“公主当时既然没有戳破，那说明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丫头处处与咱家做对，不如早点儿将她嫁出去，看她还如何找咱家麻烦。”张辉道：“干爹此计大妙，到时公主忙于自己的婚事，再也没功夫理着画的事了。”冯保盯着他冷冷道：“正是，你速去与皇贵妃好生商议张罗着，咱家定会给永宁公主找个好驸马的。”
亦芯家的小院子里，亦芸正杵着拐杖练习走路，那只小獒已有寻常成年家狗那么大了，但它其实才三个月大。此刻它便欢快的跟在亦芸脚边穿过去窜过来，时不时绕过影壁跑到门口与看门的大黄狗玩玩，但很快又出现在亦芸身边。亦芸走累了坐在石凳上休息，碧柳（亦芸给乌日娜起的汉人名字）将茶水递到亦芸手中，亦芸接过一饮而尽。如今碧柳与亦芸相处的已如姐妹般，而碧柳的身世也告诉了亦芸，碧柳她们是个蒙古族小小的部族，逐草而居。今年初时，他们族中几个年轻男子出去寻找新的驻地，突然来了一群女真人，杀尽她的族人，掠夺她们的所有牛羊财物，只留下她和另外几个略有姿色的少女和一些不足十岁的男孩。女真人押着她们这些战利品返回的途中遇见了李如松，女真人在看见李如松的旗号时，毫不犹豫的抛下她们疾逃而去。于是她怀着崇敬的心留在了宣府镇，直到那天李如松告诉她给她安排了一个去处，那便是来给亦芸当贴身丫头。一旁蹦跳着的小獒却不肯停下，用两只后腿立着，两只前腿来推着亦芸，嘴里发出“呜，呜！”的催促声，亦芸伸手轻拍它的头道：“乖墨狡（亦芸给小獒起的大名，‘狡’是《山海经》中西王母的一只瑞兽。）我走不动了，你去找大黄玩儿吧。”墨狡娇憨的哼哼了两声，再舔了舔亦芸的手便乐颠颠的跑去和大黄嬉戏去了。
碧柳给亦芸又递过一杯茶，亦芸接茶后见碧柳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你可是今日又在外面听见了有趣的事？”碧柳一脸神秘的点头道：“我今日随余妈去城中采买东西，听说皇上准备给永宁公主挑选驸马了！”亦芸惊道：“此话当真？”“应该是真的吧，很多人都在说呐，听说还贴了告示。”亦芸闻言心中不禁替永宁难过起来，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永宁心仪李如梅很久了，此事万历知道，李如松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但谁也没点破，因为明朝的公主是不能嫁入官宦之家的。
永和茶楼处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因茶楼老板曾是读书人，中过秀才，后因家中变故而从商，所以永和楼不像一般茶楼，奢侈中透着雅致，为文人雅士所喜，一般凡俗享乐之人屡屡被嘲讽排斥，便不喜再来；而茶楼奢华的装饰又使一般士人望而却步，渐渐的茶楼便成了文官体系、上流雅士、高官显贵等的常聚之地。
永和二楼一个安静的雅间里，永宁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摆弄着桌上的青瓷茶杯，脸上是淡淡的哀愁和无可奈何，“母后和皇兄听信了郑贵妃和冯保的话，已答允开始给我选驸马了。”亦芸见她愁眉不展，便逗她道：“那妹妹当恭喜姐姐即将觅得好夫婿喽！”永宁懒懒叹道：“我的心事妹妹不知吗？我何喜之有。”亦芸伸手握住永宁拨弄茶杯的手安抚道：“姐姐的心事我岂不知，但那既不可能，又能如何。咱们女子只能听从父母兄长之言。但求老天开眼，能嫁得一个好夫婿，便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哪还希求别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但我想再见见他，皇兄已默许了我。亦芸你陪我一起去吧？”永宁反握住亦芸的手满脸热切地盯着她，眼中充满期盼和乞求。见她如此，亦芸实在不忍拒绝，叹道：“他这会儿可是在宣府镇呐！你堂堂公主怕是出不了这北京城吧？就算皇上默许，太后怕是不会同意吧。”“母后自然不会同意，但我这几日都在装病，也没去给母后请安，也没出过宫门。母后知我心情不好，亦没有过问，皇贵妃和冯保更是躲着我，再加上皇兄替我打掩护，我溜出去几日，应该不会被发现的。”亦芸见永宁激动的小脸上泛着红晕，知她心意已决。略微思索后道：“你回宫后先去求太后，说你还不想招驸马，太后自然不允，你便借机继续装病，若有太医来瞧病，你就将他们轰出去。这样闹得几日，估摸着这样太后也会凉你几日，而其他人亦不敢去招惹你，你私下跟皇上商量好，再叫灵玉与来喜守在你寝宫，你谁也不见。你另带一个伺候的丫鬟与我去即可，只是你没了灵玉的伺候可习惯？”永宁兴奋道：“只要妹妹愿陪我同去即可，其他人我都可以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