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可以带家属吗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她打了一顿的秦宜迦。
秦宜迦背着个旅行双肩包，极为常见的T恤牛仔裤打扮，头发不往上竖着了，蔫蔫地垂在额头前，除了胯上照例挂着两根银光闪闪的链子之外，其他地方的造型比前两次顺眼了很多。
符易生见他风尘仆仆，仿佛刚刚旅行归来的模样，正要跟人家寒暄，没想到秦宜迦来了句极为熟悉的话：“我说你这一什么女的？靠着根儿滑不溜秋的杆子都能睡着？”他十分纳罕地看了看符易生。
符易生一想，也很惊叹于自己居然靠着根儿滑不溜秋的杆子都能睡着的本事。她崇拜完了自己，由衷地感激秦宜迦：“谢谢你，不然我得坐过站了。”
“没什么没什么。”秦宜迦连连摇手。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认出来符易生，只是觉得有人在地铁里拿脑袋抵着跟杆儿还能睡得那么香，堪称一大奇景。
他摸出相机拍了两张照片，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凑近拍了个大特写，蹲下来凑上去一看，这才确定这人是符易生。于是他换个角度又拍了好几张照片，放好了相机，看看到了站她还睡得雷打不动，心里甚是佩服符易生的睡功，想着她也许要回学校，就做了一回好人。
此时已经到了十点四十，两人怕赶不上轻轨末班车，路上也不说话，脚不沾地的急匆匆去换乘。等到上了车，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各自松了口气。
秦宜迦见她一个人这么晚了才回去，好奇地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这么晚回去？”
符易生便把代课的事情说了，又问：“你呢？”
“我去平遥看摄影展了。”
“那你见到回城了么？”符易生还记得他对回城的崇拜。
秦宜迦叹了口气，十分委屈：“见倒是见到了，可是这回他不送影集，只送明信片了。我好不容易抢到十六张。”
“知足常乐。”符易生见他蔫头耷脑，忍着揉他脑袋的冲动，一脸高深地安慰他，“你去平遥了，那这几天的课怎么办？”
秦宜迦不屑地说：“还能怎么办？翘课呗！”他又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二十二号展览闭幕了再回来，也好在平遥拍点照片，没想到我哥给我打电话，说我们家老爷子明天晚上叫大家一起吃中秋团圆饭。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
符易生不喜欢翘课的学生，因此对秦宜迦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么一点好感瞬间灰飞烟灭，再说了，就算他家再怎么有钱，翘课就是不尊重老师的教学，是不好的行为，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而且中秋节还一个人往外面跑，可见此人亲情观念淡薄，不着调。
突然想到今天周六，距离上次摄影展会上跟秦宜迦见面刚好两个星期。她劈头就问：“哎，那本影集你看完了没有？”
秦宜迦立马陪着一张笑脸凑过来问：“正想问你呢，那书我还没看完，可以续借不？”
符易生皱眉，往旁边挪了挪屁股问：“两个星期的时间你都没看完？”
秦宜迦唉声叹气：“我这不是要去平遥看展览么，走之前我得把作业啊什么的全部赶完啊。”说着他拍了拍背包，“你看，为了快点看完，我一直随身带着，在火车上一直看呢。可实在是不够时间，这不才看了三十九页呢。”
“几张照片而已，一个下午就看完了，要那么久的时间？”她斜着眼，瞥了眼秦宜迦，怀疑他是想赖账。
秦宜迦听出了她的怀疑，有些生气，但不敢惹她。
自从在符易生手里断送了一个崭新的广角镜之后，他就有些怕她——明明比他还低一届，却仿佛七老八十似的，颇有几分他家老爷子的风范。
秦宜迦并不惧怕他家老爷子，但是觉得坐在那里听他大义凛然的唠唠叨叨叽叽呱呱十分麻烦，所以一直不愿意回家。
当然，符易生从来没对他唠叨过，无所谓麻烦一说，只是秦宜迦看见她板着面孔一脸肃穆的模样，就莫名其妙的觉得害怕，不敢放肆。
秦宜迦抱着回城大师的作品集，暗自忍气吞声，此时便低声下气的解释：“哎哟我说姐姐哎，你当那是随随便便几张图片啊？那可是大师的名作！我当然得好好观摩好好学学了。哎你不是美术学院的吗？你要是看见《蒙娜丽莎》，你瞅一眼就完事儿？”
“我不学油画，我学的是陶瓷。”符易生心想，吉钰曾在中国美术馆里对着赵佶的《芙蓉锦鸡图》连看一个星期，自己对着那个天青釉弦纹樽看了一个下午，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她有些了然地点头，“那就再借你看几天，十一放完假之后记得还给我。”
秦宜迦连连道谢，心里却又把符易生暗损了两句，在心底给符易生下了评论：老古板！
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站，两人下了车，各自取了自行车回去。
明天放假，晚上照例不熄灯，丁香公寓一片灯火通明。符易生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十分了。她进门的时候罗苗拿着手机正在拨号，见是她就放了手机，惊讶地问：“刚还想给你打电话，怎么去带个课这么晚还不回来，不会被人拐卖了吧。”
“路比较远，就晚了一点。”符易生习惯早睡，此时眼皮直打架。学着每天早上罗苗和耿琳的模样眯着眼拖着腿去洗了澡，终于有了些精神，又赶紧刷了牙，写了明天的日程安排，迷迷瞪瞪地爬上床，刚一盖上被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睡到闹钟响才起床，晨练完之后去图书馆，期间给朱亮发短信，说中午请他吃饭。朱亮爽快地答应了。快中午的时候罗苗给她发短信，让她带两份饭回宿舍——陆海跟导师去外地交流了，没人给她送饭。
符易生买了饭回到宿舍，罗苗和耿琳还没起来。罗苗拉开床帏含含糊糊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啊，食堂开饭还不到三分钟！你是不是没吃饭啊？”
“我不跟你们吃了，我等下请朱导吃饭，感谢他介绍活儿给我。”
罗苗边下床边问：“你请铁公鸡去哪里吃饭啊？”
“听涛苑。”
“T大又开了一家新食堂？”罗苗兴趣大增。
“不是，就是十食堂，前不久不是改了名字么。”
“嗐！十食堂就十食堂嘛，说什么听涛苑——你怎么请他吃食堂啊？”在罗苗看来，请人吃食堂那就是对人的侮辱，最起码也得去品诺。
可是符易生不这么想，“他喜欢吃十食堂的水煮鱼。”
罗苗暗自撇嘴：没追求！
符易生问她：“十食堂有没有苦瓜炒鸡蛋？”
罗苗表示不知道，暗自翻了个白眼：更没追求！
符易生看看时间，给朱亮发了条短信，去楼下等他。等了好一会儿，朱亮才来，口中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来晚了，上午跟导师去看一个展览，多聊了一会。走吧，去哪里吃？”
符易生果然带了他去十食堂，让朱亮占座，自己去端了一锅水煮鱼，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份干煸豆角，一份苦瓜炒鸡蛋，又给朱亮端了一份玉米糊，自己接了一杯白开水，然后端过来两份米饭——一份三两，一份半斤。
朱亮看了眼那碗体积庞大的米饭，骇然地想，莫不是上次符易生生日的时候自己吃得太多，以至于她认为自己是个饭桶？
他刚想谦逊两句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没想到符易生给了他那份不到半碗的，自己端了那碗冒尖的米饭。
朱亮的脑袋木了一下，笑着说：“没吃早饭啊？那也不要暴饮暴食，一下子吃这么多，对胃不好哦。”
符易生笑了一下，含糊着说：“嗯。今天……有点饿。呵呵。”
朱亮看了看今天的菜，很觉得满意，心想符易生果然有心，拿的都是他喜欢吃的。符易生跟他说了昨天代课的情况，感谢一番。朱亮心里比较满意，又劝符易生凡事不要着急，慢慢来。
“对了，你说十一长假有安排，那天也没仔细问你，到底是什么安排？”
符易生便告诉他，十月五号助学金有个活动，要去十渡那边玩三天。
朱亮微微沉吟，忐忑着笑问：“可以带家属么？”
符易生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太确定：“应该可以吧。嗯，我等下问问。”说完望着朱亮笑了一笑，把朱亮笑的激动不已。
朱亮一颗心不忐忑了，但是仿佛那倒挂在树上捞月亮的猴子，眼见着就要够到水中的月亮了，激动的厉害。
朱亮满心欢喜，没想到乐极生悲，一根鱼刺插进了牙龈里。
他本来想要用手指抠出来，看对面的符易生望着他微笑，就觉得当着女孩子的面把几根手指伸到嘴里抠太粗鲁，不雅观。
十食堂的洗手间正在装修中，不能去里面躲着抠鱼刺。他就暗中用舌头挖掘，无奈舌头太圆润，而那根刺离了鱼身，好不容易找了安身之所，打定决心做移民，想在他口腔里面扎根。
朱亮卷的舌头都酸麻了也没撼动那根鱼刺分毫。想不去理会它，每一次咀嚼都钝钝的疼。
符易生还在殷勤地劝他多吃菜。盛情难却，朱亮忍着钝疼，往嘴里小心地塞着食物。
他不敢咀嚼，让食物在嘴里走马观花的跑一圈，就急切地吞下去。一顿饭吃完，他只觉得喉咙酸痛，舌根发麻。
身体受了折磨，精神上却十分愉悦，疼并快乐着。在送走了符易生之后，朱亮冲到宿舍里的洗手间，对着盥洗池前的镜子迫使那根固执的鱼刺搬迁出他的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