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对方似乎顿了顿,才说:“……啊,你好,我是宜室宜家,你是不是易生易养?”
符易生一瞬间狂喜起来,连忙说是。因为这个电话,这个世界还是如她想象中的那样一如既往的美好,这个世界上她所接触到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可亲,让人可以信任。
“我是啊。你真的是宜室宜家?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是。我现在在丁香宿舍15号楼。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才给你打电话。本来想中午就联系你的,家里出了点事情,就没来得及。”宜室宜家的声音像是磁铁一样,符易生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
宜室宜家问她:“你现在方便出来么?”
符易生正在为自己的猜想愧疚,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以前在你们学校老建筑区那边转了好几次,怎么也找不到回字厅。所以今天想麻烦你给我带个路,可不可以?”
符易生犯了难:“啊?T大是有这么一个古建筑,但是具体在哪里我还真没见过。你别急,我问问我舍友。”
耿琳也不知道回字厅到底在哪里,只知道大概在藤影荷香旁边的老建筑群里。
罗苗继续玩电脑,头也不回地说:“你过了大礼堂,一直往藤影荷香那边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穿过三思亭再走一百来米,过了刻着‘天行健’的那个校训碑就是银杏树林。往前走十几米就到了。挺偏的,我跟陆海找了半天。”
罗苗和陆海两人不是上图书馆和听涛苑谈情说爱就是去钻小林子,T大的偏僻景观都是这两人的幽会场所。
符易生记下了回字厅的位置,背了书包要出门。
罗苗一看时间,诧异地问:“都九点了,易生你一个人去回字厅?那边很黑的。”
她不是担心符易生的安全问题,而是无神论者符易生除了肩膀怕痒之外,另一个就是怕黑。
符易生还沉浸在世界一片美好的幻想里,高兴地说:“没关系,就带一个同学过去看看而已。”
“是吉钰要来么?”符易生的同学,而又不告诉她们名字,那只有来过几次的吉钰了。
“不是,是校内网上认识的。”
“男的女的?”耿琳心头一跳,问了一句。
“男的。”
罗苗呼的一下站起来,“易生,你思春了?从实招来,人长得怎么样?帅不帅?跟人家到那个阶段了?”
符易生被她吓得一愣,连连摆手:“你不要乱想!我就跟他在校内网上说了几次话而已,连普通朋友都还不算。他校内网上没有照片,我怎么知道他长得怎么样呢?”
“那你出去,不会只是去帮他找回字厅吧?”耿琳也过来了,把符易生堵在角落里。
“他说他在藤影荷香那边转了好几回都找不到回字厅,就让我去帮他带路了。”符易生很老实地回答。
“居然在藤影荷香那边转了大半天?”另外两个人一致认定:“那一定是新来的。”
因为只有刚进校园的小菜鸟才会屁颠儿屁颠儿的在T大古建筑群膜拜装B。
罗苗捏着自己圆润的小下巴奸笑着:“易生,看不出你平时这么闷骚,原来想老牛吃嫩草啊。”
美院向来看不起那些慕名前来在T大古建筑群前面搔首弄姿喊着茄子装B的肥头大耳的考察人士。BBS上曾有人就T大装B圣地做了一个排名,其中前十个景点中T大古建筑占了八个。大一的新生光荣晋级为师兄师姐之后,也嘲笑那些新近校园的兴奋小菜鸟,他们觉得那样很傻,不过每个人都是那样傻过来的。
耿琳上上下下看了看符易生,皱眉。罗苗翻箱倒柜,找出来一顶假发小心地扣到符易生的光头上,“戴着!不然其他学院的见了你还以为美院又有人要裸奔!”
美院的学生轻度郁闷的时候通常去光顾理发店剃光头,中度郁闷穿透视装,深度郁闷就不仅仅是头上裸着欲语含羞的半遮半掩了,而是全身裸着。因此凡见到光头,美院院长就开始一面找这光头的老师了解情况,一面开始吩咐秘书写五千字的发言稿了。相较于院长的如履薄冰,其他学院对美院的光头倒是喜闻乐见,且十分渴望,私心里都希望这种赤裸的程度扩大化。
罗苗又怕假发不自然,翻出来一顶鸭舌帽给她扣上。
符易生本来想反驳,哪有大晚上还戴帽子出去的,想想罗苗的话也很有道理。于是戴着帽子出了门。
她这么晚了出去见男生,那两人也丝毫不担心,一来T大治安好得出奇,学生素质颇高,笔记本电脑忘在了自习室,第二天去的时候还能找到;二来别说现在符易生瘦瘪的没几两肉,就算前凸后翘,她那一张瓷娃娃般的扑克脸也吸引不了正常男生的丝毫兴趣!三来就算那些男生不正常,符易生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对符易生的身手,罗苗和耿琳极有信心。去年冬天的某个晚上,罗苗在美院熬夜做作业,出门的时候都凌晨三点了。值班的保安开了锁着的美院大门,说同学,虽然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但这么冷的天我来给你开门,你怎么也得跟我握握手表示一下感谢吧。
罗苗心思单纯,没多想,当即脱了手套和保安握手,还说了好些感激话。哪知道那保安握着她的手不放,捏了几下轻佻地说了句话:“哟!小手挺滑挺软的么。”
吓地罗苗抽了手就跑。后来她就极其的厌恶一切保安,甚至这种厌恶的情感扩大化,蔓延到全球所有穿那身制服的人。对于这种厌恶符易生很能理解,沐家三姐妹以及从小跟她们一起长大的吉钰都很厌恶身穿那套制服的人,因为赵忆卿就是因为不堪忍受亲生父亲赵文的毒打才跑去沐家的——赵文是个退伍军人,退了伍还喜欢穿军装追忆当年的豪情壮志。
那会儿罗苗刚跟陆海确定关系,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只能找耿琳和符易生倾诉。
符易生就提议去投诉。耿琳摇头,没有证据,领导也不会相信,而且在美院这块多事的地方,出了这种事情女孩子总是吃亏的。
三个女孩子商量了一夜,最后决定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保安。罗家小苗苗的小手是何等的娇贵,岂能给人随便揩油?
三个臭皮匠谋划了好几天,打探清楚了那个保安的值班日期,选了一个特别的日子,在一个下雪的晚上三点,躲在角落里的罗苗和耿琳开了DV,符易生戴着耿琳的大波浪假发和38C的胸罩——胸罩里面各塞了两件秋衣,下面穿着罗苗的超短裙,蹬着平底过膝长筒靴,冒着严寒露着一截细白结实的大腿,背着画板拿着系主任签的放行条找那个猥亵罗苗的保安开门。
那保安笑眯眯地伸出咸猪手,说要看看符易生身上有没有带其他物品。于是符易生无比怀念地温习了在仁立县城时充当赵忆卿男朋友教训那些纠缠赵忆卿的小青年时久违的酣畅淋漓的快感,顺便提前进行了每天早上的晨练。
那天是周六,美院的学生和老师都休息了,而A区晚上是不开门的,所以那个保安在符易生提前进行的晨练中鬼哭狼嚎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出来一个人。
在耿琳手中DV的胁迫下,那个保安辞职走人了。走个保安在美院这个喜欢表现自我注重自我的群体里,没人关注。美院人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美院晚上闹鬼!
这话是建筑学院的人传出来的,还挂在了BBS上和校内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建筑学院就在美院旁边,建院的学生对建筑对自己都要求严格,周末风雪的晚上还要熬夜,所以那天几个建院的学生有幸听了半个小时的厉鬼惨叫。据说那叫声合着北京城干裂的风声,回荡在美院门前空旷的广场上,十分瘆人,以至于下半个学期两个学院熬夜赶作业的人少了一多半。
经过那次保安事件之后,罗苗和耿琳对符易生的独自外出放一百二十个心。
十五号楼在丁香公寓的中心点上,跟符易生所在的八号楼隔着东区足球场和网球场,遥遥相望。一二层做了物业和宿舍管理人员的办公场所,地下一层就是丁香超市,方便附近的学生购买日常生活用品。前面是一座广场,方便学生组织活动。
符易生到的时候,广场上围了好多人,几个穿着绚丽印花长裙的女孩子正在人群中间跳舞,似乎在办少数民族活动。看了眼海报,果然写着“黎族文化节”。符易生站在一株观赏石榴树下给宜室宜家发短信,说明自己的位置、衣着。
短信发出去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一个试探的声音:“易生易养?”
符易生惊讶地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
她学了这么几年的画,看过无数死的活的、古今中外的俊男美女,家里又全是漂亮人物,早就觉得现在所谓的帅哥美女不值得一看,更是练就了一副透过皮肉看骨骼结构以及肌肉走向的艺术眼,用吉钰的话来说,“人虽然都是人他妈生的,但是在搞美术的人眼中,人他妈的都不是人,只是一堆线条和明暗关系。”
符易生很崇拜吉钰,因此她除了觉得自己的父亲符天是个好看的男人之外,别的男人虽然各有长处,但都不能称之为好看,结合个人的打扮,只能说是各有特色,比如说师父肥头大耳,但是披上僧袍就显得豪迈豁达;秦宜迦虽然长的周正,但是打扮的妖气冲天,总让人感觉不靠谱;常磊的长相该称之为不正经,而朱亮现在的长相,要叫敦厚老实。当然,朱亮曾经是好看过的,但是只好看了那么短短的两年。
眼前这个男生的长相距离自己的父亲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因为没有特色,算是介于符天和其他广大男性之间。
平心而论,在学美术的人眼中,一个长着招风耳的丑八怪比一个大众脸的路人甲得人心的多,因为丑八怪最起码有个特色的招风耳,而路人甲毫无特色可言,画的时候只能平铺直叙。
当初符易生刚刚学画的时候老是抓不住模特的形状,画出来的人都是模特基因突变了好几代人之后才能长出的模样。吉钰就教她,说只要你抓住模特的特点并且加以夸张,保证画谁像谁。
吉钰举了好几个例子:“画刘备你要夸张他的大耳垂和猿人臂,画关公你要着重强调他的大红脸和长美须,这两人的两个特点一出来,别人看一眼就知道你画的是谁。而周瑜虽说是姿质风流,仪容秀丽,但是美的没特点,让人无从下笔。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理,每个人心中的周瑜都美得不一样。”
所以按照《三国演义》的描写,从某种美学角度来说,符易生爱刘备胜过爱周瑜,当然,她最爱的是里面的张飞,因为他不仅燕颌虎须,还豹头环眼,撇开这些不谈,光他那张大黑脸,就足以让符易生生出满腔爱意,可以下笔如飞。
因此从正常审美的角度来说,眼前的男生称得上英俊,但是从学画的角度来说,眼前的男生长得很不得人心——除了右脸颊上一个酒窝若隐若现之外,就英俊的毫无特色可言。
不过符易生大学之后选了陶瓷专业,久不作画,审美已经有所转变。此时见这个男生一身浅咖色的休闲打扮,笑盈盈地望着她,右边脸颊上酒窝深陷,周围的喧嚣热闹仿佛与他无关,淡定的神情完全不像初进校园的“小菜鸟”,倒像一件汝瓷,混迹在收藏丰富的博物馆里面,没有华丽的外表装饰,不注意的话看过就算,看过就忘,但是细看之下,却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要让符易生来形容,那就是“面如玉”,气色温润,像汝瓷。
于是从瓷器的审美角度来说,符易生觉得他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