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易生拨了个内线号码,听见那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喂你好!我是林田园,请问你找哪位?”
符易生连忙说:“师姐,是我,符易生。”
“易生啊,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我下周一就要去上海了,这几天得把资料什么的都准备好,所以就没去看你。”
林田园就是介绍符易生画壁画的那个壁画系学生,比她高一届,今年大四,忙着毕业论文和毕业创作,跟符易生都是紫荆志愿者支队的队员。
符易生大一的时候看见其他同学纷纷报这个社团那个支队,也跟风报了一个——紫荆志愿者支队。
那天符易生本来是要去面试佛学研究社团的,但是该佛学研究社社长却是个陶渊明的忠实追随者,喜欢远离尘嚣,因此招新人的地点也远离尘嚣,害羞一般藏在角落里,跟其他社团的招新点离得老远。
符易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在那里暗自焦急,就看见无数男生往自己这边奔过来,其中几个还嗤笑着把她往后推搡。
符易生莫名其妙,当时她在朱亮那里碰了壁,又是大热的天,她的脾气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好,因此火气旺盛。她凭着小巧的身材,灵活地钻进那群男生里面,找到刚才推搡她的那几个男生,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伸了伸腿,那几个男生就踉跄着叠罗汉似的趴在地上了。
符易生想要退出那条人流,无奈势单力薄,只能随波逐流,末了被冲到一个笑容爽朗的女生跟前。
那女生笑咪咪地问:“同学,来报社团的吧?”
符易生刚一点头,那女生就一把拽住了她,把她往一张招新桌子前拉,一边还不住地介绍:“同学,看看我们紫荆志愿者支队吧。我们是以服务同学、创建文明校园、共创欢乐和谐校园为行动宗旨的一个团队——同学,你那个学院的?”
“美院。”
“啊呀妈呀!你是女生啊!啊呵呵,真巧啊真巧,我也是美院的。嘿嘿看你这么可爱,刚进大一吧?我大二,美院壁画系,我叫林田园。”笑容爽朗的女生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十分热情地拉着符易生的手做自我介绍。
盛情难却,又是第一次被人赞“可爱”,符易生就被林田园领着进了紫荆志愿者支队,一混就是两年。后来符易生才知道,那些男生之所以朝着紫荆志愿者支队狂奔,为了进队争抢的头破血流,完全是因为T大的校花林田园风中百合一般的摇曳在紫荆志愿者支队的招新牌子前。而那些男生之所以推符易生,完全是因为把她当成了竞争对手,谁让那时候的符易生比现在更像一个男孩子呢。
林田园进了大四,忙着毕业创作,把一切社团职务都辞掉了,于是符易生也跟着退队。
林田园人很热心,对外表老实木讷、做事态度认真的符易生很是照顾,平时接一些什么活儿,总是不忘叫上她。符易生帮朱亮找导师的时候,她也帮了不少忙。
“好了很多了,今天去校医院,医生说结疤了,明天就可以把纱布拆了。”
“你这几天一直在校医院换药?”
“是啊,医生说了没事的。”
“不行!咱们校医院那个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病整成大病,大病整成绝症。你那天流了那么多血,还缝了好几针。校医院居然说你没事,这可不正常!我看这样吧,我这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天咱两上一趟北医三院查查,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符易生还是信得过校医院的,又自我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连连说不用麻烦了——她明天要去调研,下午有两节《毛概》课,晚上得整理调研资料做PPT,没有时间去。好说歹说,林田园才没有坚持。
林田园又问:“你周六有什么安排没有?”
“没有,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刚给梁总打了电话,想把工钱给结了。本来还以为会费些功夫,没想到他倒挺爽快,说周六的时候请我们吃顿饭,当面给我们。我一想咱们的画具还在他那里,就答应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一起去吧,给他看看你头上的工伤,咱得找他报销医药费不是?”
符易生这才想起来自己给林田园打电话的目的,“对了师姐,我正想问问你呢,咱们画壁画的那个梁总是不是爱家乐居的一个领导啊?”
“是啊,怎么了?”
“我今天在奖学金答辩大会上看见他了,我拿的奖学金是他们集团提供的。”
“那他见到你的伤了?我说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算他有良心!那就这样了,周六十一点的时候咱们在九号楼二号门下见吧。”
符易生挂了电话,想了想有些邪气的常磊,又想到了到今天那个有着蝴蝶翅膀一样眼睫毛的小女生,隐隐的有些不安。
她一挂电话,罗苗就搬了凳子过来准备煲电话粥了。符易生整理了一下这几天的调研资料,打开日记本开始写日记。她一边回忆今天都做了哪些事情,一边自我反省,出没出现什么三观不正的苗头。
想一条,罗列一条。
写到朱亮的时候,符易生咬着笔头想了很久,十分怀念几年前在鹏志画室时候的朱亮。那时候的朱亮,还是很英俊的,不过经过了几年现实的压迫和历练,现在的朱亮已经大不如前了。符易生想了想,在嫌弃朱亮的同时,也嫌弃了一下自己:以貌取人,这样不好!转念又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区区好个男色,也不足挂齿。
这样一想,就安然了。不过还是在日记上记着:以貌取人,执着于万事万物的皮相,犯了痴戒。
强迫他人请自己吃好的东西,这是贪念,这是要不得的思想。又一想,苦瓜炒蛋两块八,水煮鱼好像要七块五,那……这条贪念好像不算。于是划去,继续写。
鄙视他人骑女式自行车,这是爱慕虚荣,也是不好的思想。
于是,符易生决定念两遍《心经》,希望以此排遣心中的杂念。她并不信佛,念经只是想修心养性,希望有一天能够大彻大悟,因此每天晚上都会静思一天的功过自省。
念完了两遍经文,符易生自问已经心境平和了,看看已经十点半了,正准备关电脑,校内系统提示,她有新的留言。
宜室宜家:那好,我后天来找你吧符易生想到约的是后天,明天还可以联系,就关了电脑。去洗漱完毕,定好了六点半的闹钟,上床睡觉之前看了眼忙着从盥洗室接插线板开笔记本电脑的罗苗和耿琳,符易生长叹一口气,颓然地教育两个人:“你们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会……”
“知道了知道了,易生你每天晚上都说一遍累不累啊?早点睡吧啊?我们做完了作业马上就睡觉!乖乖的睡觉啊。”
那两人异口同声,把符易生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噎在了喉咙里。那两个人习惯性的熬夜,符易生从大一一直说到现在,那两个人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近几天来经常通宵!
符易生合上床帏,颓然地躺下。
大学校园的晚上,往往要到熄灯之后才是活动时间,玩游戏的转入正题开始学习,不务正业的开始收起心思,仿佛要在夜深人静之后,才有学习的思维。尤其是艺术生,十一二点的时候,思维敏捷,创意点子宛如害羞的昙花,非得等到夜深人静了才欣然怒放。所以大家都习惯半夜睡觉,像符易生这样早早爬上床的人,放在美院里面,那就好比是印度的人到了中国还是守着风俗用手吃饭,本来没有什么错,但却要遭人鄙视与围观。
“南摩惹纳达拉雅雅,南摩阿里雅佳纳……”
熟悉的《大悲咒》铃音一响,符易生马上从睡意朦胧中清醒。
“易养,什么事?”周易养虽然不是学美术的,但是搞音乐的也属于艺术范畴,又在校园这个大环境里,致使她刚一入学就成了熬夜一族。符易生决定等头上的伤彻底好了,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易养,不能让她养成这个坏毛病。而且还得教育她跟卿卿多学学,不要动不动就给自己打电话,都不是什么急事,发个短信就得了,电话费很贵的!
“姐,你是不是要睡觉了啊?”
“刚要睡觉,有什么事情,你说。”
“嘿,姐,明天周五,我没课,来你那边好不好嘛?”
“哦,明天……”符易生顿了一下,用很为难的语气说道:“明天我没时间。”
“没时间?怎么会嘛!你明天下午只有两节课,晚上也没有课啊。”周易养对她的课程比对自己的课程还要了解。
符易生刚要解释自己要写调研报告,周易养已经发问:“姐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好几次要去你那边,你都说忙。”
符易生有些愧疚,前些日子周易养和赵忆卿相约了要过来看她,被她以作业多为理由拒绝了——她不希望周易养和赵忆卿知道她头上磕破了缝针的事情。那两个人知道了,大惊小怪不说,家里的爸爸和师父也要知道,到时候惹的一家人担心。
刚受伤的时候她告诉了吉钰,吉钰立马就从平遥古城打了长途电话来。符易生看着电话机上不断跳动的秒数,血压也跟着飙升——替吉钰心疼!
“大三了么,专业课多了,就忙一点了。再说快中秋和国庆了,放假之前事情自然就比较多,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就会比较闲了。到时候你们再过来,好不好?”
周易养不乐意,“我就过来看看你。都一个多星期没见你了,人家想你了嘛。”
“你跟卿卿一个学校,宿舍又在同一个楼层,你们相互照顾自己,没有事情的话,就找卿卿一起玩儿吧,不要老是想着我。还有,刚进大学,报几个感兴趣的社团,多认识一些人,交些朋友……”
她还打算阐述一篇关于多交朋友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言论,周易养怪叫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准是怪我烦你了,可人家就是想你了嘛。卿卿天天见,我才不去找她呢,相看两相厌!她们的课也没意思,讲的不是什么‘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就是什么‘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从去,故名如来。’跟家里那老和尚念经一个样儿,无聊死了。姐姐,人家真的很想你嘛。”
L大人文社会科学院中文系大一第一个学期主修中国古代文学,周易养开始的时候好奇,蹭了赵忆卿几节课,听了几节《老子》、《庄子》、《金刚经》之后,觉得还不如符易生拜为师父的了尘和尚念的经好听——了尘和尚虽然为人讨厌,但是念起经来抑扬顿挫,低沉婉转,节拍自成,而讲课的那些老教授全是摇头晃脑,操着一把公鸭般的嗓子,一张口,喷出的声音堪比魔音入耳。周易养忍受了一个星期,再也不跟赵忆卿去上课了。
符易生无奈的叹气,“可是我真的……真的有事情要做啊。你来的话,我一幅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哪里还能做别的事情?”
“真的啊?”周易养的心思好比六月的天,刚刚还层层乌云,此刻又是晴空万里。她笑呵呵地问,“那……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啊?”
“需要的东西?我现在就在犯愁,你和卿卿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你们食堂的饭没营养又不好吃,外面那些饭馆……”
“姐姐!你别老为我们操心嘛。我是问你有什么需要的!快想快想!不然我就不挂电话,那会浪费很多钱的哦!”
符易生被她吼的心疼,连忙说:“我真没什么想要的,你有时间多想想卿卿需要什么,她八月初七——就是下下周的周六,就满二十岁了。我已经想好了给她买什么,你也赶紧想想给她买个什么礼物。没其他事的话我挂了啊。你早点睡觉,这都过了十点半了,太晚睡对皮肤不好,万一那天你要登台,到时一双熊猫眼,满脸痘痘,跟癞蛤蟆身上的皮似的,多难看啊。我挂了啊。”
周易养哼了一声,挂了电话。符易生摇摇头,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就听见无数声凄惨的尖叫——宿舍十一点准时熄灯,常常有很多打游戏或者做图忘了时间的痴迷人士忘了保存,因此叫的尤为惨厉。每天符易生都会在这样的尖叫声中惊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