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娱乐 > 别后不相逢

第145章:番外二家·恋(六)

别后不相逢 小瓜牛 2025-01-12 20:36
方宪握住佳仪的左手,在他俩面前晃了晃:“我向佳仪求婚了!何苦,你也得抓紧了!”
“你是姐夫,当然你先了。”何苦浅笑着。
就这样,郝佳仪由方宪的女朋友变成了方宪的未婚妻。何苦有没有向佳音求婚,这个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生活幸福地、平静地流过。
可是,最近,郝佳仪感觉很奇怪,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慌乱。她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又旋即嘲笑自己杞人忧天。
过了一段时间,慌乱的感觉消失了,日子又趋于平静,于是郝佳仪更加相信自己是庸人自扰。
可正如大家事先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四个人搬出来住的事被佳音的妈妈发现了。她给佳音的宿舍打电话,林林告诉她郝佳音出去租房子住了。于是佳音妈妈打音音的手机追问,佳音便把佳仪拖出来,说是搬出来跟姐姐住的。
然后,佳仪的手机也响了。
佳仪的妈妈问她,这是真的吗,她说是。妈妈问安全吗,她说是。佳仪心想,有两个保镖保护着呢,但这句话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说出来就死了。
妈妈没再问什么,她对女儿很是信任,只说了句凡事加小心就挂断了电话。
郝佳仪长出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住下去了!当晚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三个人,大家还去买了瓶红酒开了庆祝。
生活似乎再没什么缺憾了。
那天方宪下了课来接佳仪,她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就睡着了,最近忙着考试累死了,每天都在学习室里熬通宵,方宪也毫无怨言地陪着她熬通宵,转天照样接送。他说,她是他的老婆,她不放心让老婆一个人出去,怕跟别的男的跑了。佳仪笑着拍他一下说,我有那么水性杨花吗?
“到家了,老婆大人,醒醒。”他唤着她。
其实,她早就醒了,就是不想下来,于是坐在车上赖着。
“下来吧,回家了。”他拉着她的袖子。
“不想下去。”
“怎么了?”
“不想走路。”
“那你想怎样?”
“你背我上楼。”
方宪什么也不说就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还真背我?”
“上来。”
郝佳仪从自行车上蹦下来,一下子蹿到他背上。
“对,快点儿上来,不然一会儿我就后悔了。”
佳仪伏在方宪的肩上,看着他鬓角的头发,那上面粘着一根从羽绒服里钻出来的羽毛。
“别动!”佳仪说。
方宪“嘎”一下就停住了。她把羽毛从他头上拿下来,一下子吹到好远去。忽然发现,他耳根红红的,像个小番茄。
“干吗脸红?”佳仪问。
“说了你可别生气,”他把头侧过来,“我以为你又要强吻我呢!”
“我什么时候强吻过你?!”她拧他背上的肉。
“你上次就是说了一句‘别动’,我就不敢动了,然后你就跑过来吻我,一开始是你不让我动,后来是我想动都动不了了。”
“你越来越坏了!”她羞恼地打他。
“那好,罚我吧,让我背着你一直把你送到睡房。”方宪背着她上到了二楼半。
“那怎么行?让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他们回来不了那么早,走吧,要不你背我也行。”
“美得你!放我下来吧。”
“不行啊,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难了。”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到了家门口,佳仪掏出钥匙,趴在方宪肩上开门,门并没有锁。
“咦?他们回来了?放我下来吧,音音跟何苦回来了!”
“不放,他们要是连这个都没见识过就让他们好好开开眼界吧!”方宪扭动一下门把手,然后一脚把门踹开了。
郝佳仪有生以来没干过几件后悔事,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可如果哪天谁真的发现有这种药了,她真的希望那个人能告诉她,因为她想后这一次悔。
当佳仪看见门里的情景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暗暗掐住左手的合谷穴,不让自己昏死过去。如果她早知道会是这样,杀了她她也不会让自己趴在方宪的背上出现在门口。现在,佳仪只想让方宪手一松,把她扔下楼去摔死算了。
——因为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佳仪的妈妈、佳音的妈妈,还有脸色难看的何苦跟佳音。
方宪倒是很镇定,仿佛早已预见到这一天似的,轻轻地把佳仪放下来。郝佳仪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看到了妈妈虬结的眉心。
“二位伯母,你们好。”方宪从容大方地问候着。
“妈,婶婶。”佳仪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脑子里一直在想,怎么办?怎么办?偷眼去瞟何苦,他一直盯着地板,并没看到她求救的目光。其实,他自己也处在同样的险境中。
两位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佳音妈妈站起身走向佳音的睡房,何苦和佳音在后面跟着。
佳仪妈妈一直回头,看他们三个进到房里,才回过脸来,目光锐利地投到剩下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坐下来说话。”佳仪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佳仪和方宪轻轻坐下来。
“你们四个在这里住了多久?”
“一个月。”佳仪说,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宿舍呢?”
“我办了走读手续,宿舍的房子退掉了。”
“明天你跟我回学校办手续,搬回宿舍去住!”
“我不要。”佳仪和她的妈妈一样,有一份天生的倔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郝佳仪?”佳仪妈妈的脸色非常难看。
“伯母,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阻止佳仪和我住在一起。”方宪说。
“方宪,搬来和你一起住,是你给佳仪出的主意吧?”
“是的。”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佳仪和你一起住,你这又是出于什么动机?”
“动机?我没有动机,我只是不想再让佳仪和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宿舍,我只是想照顾她,一直陪着她,就像何苦照顾佳音一样。”
“方宪,佳仪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
“对,不,准确地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你在说什么?!”
方宪抓起佳仪的左手,指着她左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指环说:“佳仪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已经订婚了,而且我相信,她会愿意嫁给我做妻子的。”
“你们这简直是小孩子家的胡闹!”佳仪妈妈气得站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佳仪和你住在一起,对她的影响会有多差?外界的舆论,学校里的同学会怎么说?老师会怎么说?不是你们这几个孩子所能承受的。”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会这样说?我是真的不懂,我们的事怎么别人就会那么关心?”
“方宪,你太幼稚了。你知不知道,你们才十七岁,你们还在上学,你们现在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习。可你们……你们却这么胡闹……好吧,我不跟你讲这些个大道理,你说你要我们家佳仪嫁给你,你又能给她什么?”
“爱,还有幸福。”
“我告诉你,你什么都给不了她,你只会毁了她,你只凭一种天真的所谓‘爱情’就让她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可是,等有一天你们厌倦了这种生活也厌倦了彼此,你就会离开她。到时候你大可以继续去寻觅伴侣,可佳仪就会因为和你的这一段同居生活而失去她本应该得到的幸福!那时,你也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愧疚,难道不是吗?”
方宪抓着佳仪的那只右手在不停地颤抖,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愤怒。终于,他猛地站了起来:“伯母!您要是这样想我的话,我无话可说!或许你不会相信,我和佳仪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没错,我以后一定要和她结婚,但她一天不是我的妻,我就一天不会碰她,这是我对她最起码的尊重。我们住在一起,一起体会家的感觉,一起去经营我们的恋爱,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如果您所谓的‘外界’,也包括您自己,会对我们的行为有什么看法,我也没有办法。”
佳仪看着妈妈的脸气到苍白,她拉住方宪的衣袖,强迫他坐下来。
妈妈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佳仪,你也这么想,是吗?你也决定跟他住下去,是吗?”
“妈,”佳仪的声音小到只有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能听见但却出奇的平静,“请相信你的女儿,相信一切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停!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大了,我和你爸爸看来是管不了你了。那么我再说什么也是白费!”
这时,佳音妈妈从佳音的房间出来,何苦跟在后面,佳音没有出来。
“大嫂,”佳音妈妈看了一眼佳仪和方宪,转过头来对佳仪妈妈说,“我到外面等你。”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
看来,佳音跟何苦也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
佳仪妈妈走到门前,又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郝佳仪,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宿舍去?”
佳仪坚定地,义无反顾地摇了一下头。
“好,以后无论怎样,你都不许后悔地跑回来对我哭。”佳仪妈妈丢下一句话,就和佳音妈妈一起走了出去。郝佳仪追到门口,只听到她们下楼去的脚步声,她没有勇气再追下去,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退回家门,佳仪、方宪、何苦,三个人默默无语。佳仪走进佳音的房间,看到她跪在床边悄悄地、低声地啜泣。佳仪认识的佳音是从来不哭的,小时候,有一次,佳音跌了一大跤,右腿从膝盖到脚面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流了好多血,她都没有哭。姐妹俩从小玩到大,这是佳仪第二次看到妹妹的眼泪,而第一次,是在何苦的病房。介意就这么站着,看着眼前的佳音,不知不觉,面前的地板湿了一大片。
她抬起头来看着姐姐:“姐,你哭什么?”
“你还不是一样在哭?”
“我才没有。”她用力揩着泪水。
方宪走进来抱住佳仪,何苦走进来把佳音从地板上扶起来。四个人来到客厅,方宪拥着佳仪,何苦拥着佳音,分别在两张沙发里坐下来。
房间里静静的,只能听到佳音和佳仪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有墙上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时针从六指向七,再指向八、指向九,天渐渐暗下来,又渐渐亮起来。他们四个人就这么着坐了一夜,谁也没合眼,谁也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拥着对方。
之后,佳仪的父母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佳音也遭到了这种惩罚。没有了零用钱,四个人只能更加拼命地打工、带家教,每天回到家,他们累得横七竖八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连移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有时就这样,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于是再爬起来,冲一个澡让自己清醒起来,再跑出去上课。日复一日。
郝佳仪最害怕的,其实不是日子的清苦,而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者会禁不起这种考验,或者会被妈妈说中,他们会在长久的苦日子中厌倦彼此,厌倦这种生活,然后,迟早,他们会分开。那种恐惧一直压在佳仪的胸口上。不过还好,事实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可怕,他们虽然身心都疲惫不堪,但仍执著地相爱着。
公演爱情
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忙碌,虽然仍旧是整日的费力操劳,但会在闲暇之余谈天说地,也会在客厅里排练他们的《家》。
再有几天就要公演了,虽然不是在自己的学校里演出,也不是在T大全校范围内的演出,但郝佳仪却紧张得要命。何苦依然保持他沉着老练的个性。方宪也异常的冷静。佳仪赫然发现,方宪越来越像何苦了。
这一个周末的晚上,四个人呆在家里“合戏”。
方宪倒背着手站在客厅中央,佳仪站在他身后,一只手里举一杯茶。“三少爷”故意拦着“鸣凤”的路。
“三少爷,请让我过去。”
“哦?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么?”
“是,很久了,从你从屋子里出来挡住我的路我就站在这里了。”
“谁要的茶?”
“是太太。我再不送去,太太要骂的。”
“太太还是经常打骂你吗?”
“不打了,骂倒是骂过几句。三少爷,我求你让我过去吧!我……我怕。”
“别怕。鸣凤,我要接你做三少奶奶,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三少爷,鸣凤只是个下人,能够伺候太太少爷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怎么敢有这种念想?三少爷,让我过去吧,求你。”
“鸣凤!你去哪儿了?让你倒个茶怎么去那么半天?”太太的声音,是佳音帮着喊的。
“太太要骂我了,三少爷。”
“好吧,你过去。我明天就跟太太去说。”
“不!三少爷,鸣凤没有这个命。不要让我为难了。”
他闪一条路给她,她匆匆跑过去,这一场就算是结束了。
佳音跟何苦拍着手:“到我们了。”
“鸣凤跳湖那场戏,我还是想给改了。”方宪说。
“下周就公演了,剧本都交上去了,你开什么玩笑?”佳音说。
方宪摸摸鼻子:“那又怎么样?音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斩后奏’,当时在台上就给他来个‘即兴改编’,说不定全场轰动!”
“别闹了,方宪。”佳仪拉拉他的胳膊。
“反正我看不得你死去,就算是在戏中死去也不行。”
“演戏而已。”佳仪说。
“我可是把它当成真事来演的。越演就越生气,鸣凤要被老爷送出去给人做妾,跑来找高觉慧救命,可高觉慧却一直在处理他的什么工作,不肯听鸣凤说出事情的原委,最后逼得鸣凤走投无路去跳湖……”方宪义愤填膺地。
“这就叫‘阴差阳错’。”何苦拍拍他的肩。
“这种阴差阳错太可怕了,我一演就会害怕,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你跟我,我们跟佳仪佳音也会这样阴差阳错地遭遇一些本不该有的误会?”方宪异常深沉地说。
“你别乌鸦嘴啦!”佳音说,“我们四个,像一家人一样,怎么会有误会呢?我们现在就约定,以后不管怎样,都不可以误会彼此,好不好?”
佳仪和何苦点点头。
当天晚上,郝佳仪正在睡梦中徜徉,隐约听见佳音在叫:“姐,姐姐……”
“嗯?”她睁开眼睛,发现妹妹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演不好,怎么办?”
“什么?什么演不好?”郝佳仪以为自己在做梦,音音怎会讲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我怎么也演不好瑞珏。怎么办?”
她有点清醒了,于是坐起身来。
“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瑞珏这个角色。姐,你是怎么理解这个人物的?”佳音拉着姐姐的衣袖。
佳仪侧着头想了想:“李瑞珏在别人看来是个幸福的女人,她有优秀的丈夫,可爱的儿子,终日相夫教子,重复着‘良家女子’的生活,应该说,她生活得很好,但是她有时会在高觉新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感觉到丈夫心中爱着的,其实是青梅竹马的梅表姐。但她不能说,甚至不能表露出这种想法,否则会被认为是多疑、小器、不贤惠。她就这样,被这种想法折磨着,生活在幸福与不幸的边缘,生活在纠结的怪圈里出不来,直到死亡……”
佳音眨着大眼睛看着姐姐很久,才悠悠地吐出一句:“还是你适合演瑞珏。”眼神黯淡下去。
姐姐拍拍她的头:“小丫头,别烦了,你行的。”
“我真的行吗?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郝佳音是无所不能的。可这一次,我承认我不行了,我没办法诠释那种佯装美满但心存芥蒂的爱情,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何苦背叛了我,我该怎么办,或者说我根本不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所以,这种心理活动对于我来讲,太遥远了。”
郝佳音望着自己至爱的妹妹,她单纯得让人心碎,只有她可以这样完全地信任一个人、一段感情。相比之下,佳仪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同样很爱方宪,也曾与他许下婚嫁之约,但她却始终不敢奢望方宪会终此一生都只爱她一人。也许是何苦太让人有安全感,佳音才会倾尽所有去爱吧?
……
公演的那一天,郝佳音紧张到全身冰冷,宛如寒冰。
方宪轻揽着她的肩:“你到底在怕什么?”
“没什么,只是莫名的紧张。”
“我不会让你那么悲惨的。”他吻了吻她的额。
还好,前几幕佳仪的戏演的都还算成功,没出差错。到了她的最后一幕——鸣凤投湖,佳仪知道,只要她纵身向前一跃,然后全场灯灭,她的戏就可以落幕了。
佳仪站在台中作彷徨无助状,她没有在演,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站在舞台灯光下的演员,她是真的很无助,无数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根本看不到台下的观众,但仍能感觉打在自己身上的还有成百上千的目光注视。
“鸣凤”在台上无助地左右走动,徘徊在生死边缘做着最后的挣扎。佳仪望望面前的地面,在戏中,那是一湾湖水,是她的葬身之地。“鸣凤”在临死之前凄楚万分地喊了一声“三少爷——觉慧——”然后步向死亡。
可当佳仪楚楚动人地喊过“觉慧”之后,边幕那边竟传来方宪的声音:“鸣凤,不要跳!”
她几乎晕倒在台上!
这个方宪又要闯祸了!
方宪冲上台来,在她还未回神之际一把抱住了她,一迭连声地说,“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该如此悲惨,即使这是你的宿命,我也决不允许它发生!我愿意放弃一切,去保护你,让你看到光明。那么,鸣凤,你愿意为了我,放下你的顺从、你的软弱、你的认命,跟我走,去寻找我们的未来吗?”
佳仪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她只知道,她把泪全都流到了方宪的肩上。
灯光师灭了全场的灯,只留一束在他俩身上。
这并不是最后一幕,但却收到了尾声圆满的效果。在如雷的掌声中,方宪在我耳边说:“佳仪,相信我,我爱你……”
郝佳音只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个舞台上。
驿动的心
陈社长对方宪这次“事故”大加赞扬。但方宪还是提出请求,退出剧社。其他三个人谁也没有通知谁,不约而同地递了辞呈。从此,四个人与T大戏剧社说了“再见”。
高中二年纪就快要结束了,大家的课程与日俱增。高三一开学,课程只会更紧。最近他们四个在为六月份的英语会考做准备,学习室几乎要被单词塞满了。方宪会靠在椅子上,双脚搭到书桌上,看一眼英语书,再翻着眼睛盯向天花板,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再看一眼书。如果这个单词记住了,他就会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反之则会皱着眉头狠狠看看那单词,再翻眼睛看天花板,仿佛是天花板害他背不下来一样。
音音通常伏在桌子上,右手转着一支原子笔,先把一个词条组熟悉一下,然后左手捂住书上的单词,右手拿原子笔的另一头在腿上拼写着。有时候会马虎地在腿上画上一道,她立刻大叫:“天啊,划上了!”旁边的方宪不耐烦地喊:“吓死我了!叫什么啊?你看,刚记住的又忘了吧。”然后两人会吵嘴半小时,直到佳仪或者何苦出面调解。
后来,何苦受不了他们俩幼稚园小朋友式的拌嘴,搬到客厅来背单词。他有个习惯,学习时必须要听MP3,否则学不进去。于是,郝佳仪我总能看到何苦倚在客厅的沙发上,塞着耳机,轻轻晃着头打拍子。手中握一支红色笔,边看书边作札记。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
佳仪的英语底子好,所以相对来说不用那么的忙碌,于是,全家所有的家务又重新落到她一个人肩上。他们三个背单词时,佳仪有时在厨房洗碗,有时在洗衣服,有时在帮他们准备饮品:方宪的冰咖啡,音音的热拿铁,何苦的鲜牛奶,她自己的BlueMountain。天啊,四个人要准备三种咖啡,而且心照不宣,大家都不喜欢速溶咖啡,因为那会让他们想到速食爱情,所以他们会买咖啡豆自己磨,其实研磨咖啡的工作也是佳仪一个人在做,佳音和方宪只负责喝。何苦心脏不好不能喝咖啡,佳仪通常会从超市买整箱的原味牛奶回来。
郝佳仪左手一杯Latte右手一杯IceCafe送进学习室。方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颇豪爽地抹着嘴巴说:“谢谢老婆!”然后把杯子丢还给她。音音白他一眼:“有你那么喝咖啡的么?猪八戒吃人参果。”于是又是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音音甜甜地对姐姐笑,小花儿一般:“姐姐辛苦了!”接过杯子,温柔地小口啜着,“杯子我自己洗吧,姐姐你去休息。”
佳仪把杯子放到厨房,微波炉发出清晰的一声“叮”,何苦的牛奶热好了。
走到客厅发现不知何时,何苦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把牛奶放到茶几上,回何苦卧室拿了一条薄被给他盖上。俯身给他盖被子时,佳仪看到他密密的睫毛垂着,灯光投下去,一层暗影覆盖了眼眶。
竟然忘了起身。
何苦的睫毛动了一下,她忙站起来。
“不小心睡着了。”何苦不好意思地坐起来。
“不专心呐。”她指点着他。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瞌睡。”他扭头看到了茶几上的牛奶杯,“你的牛奶害的。”
她把牛奶递给他:“给你弄东西喝还要怪我,你可有良心?”
他笑着,大口喝着牛奶,喉结上下翻动。
“谢谢姐姐。”他递过杯子,露出难得的孩子气的笑容。
佳仪接过杯子时感觉有点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或者他孩子气的表情不适合他吧?然而,我清楚地知道,当何苦偶尔放弃成熟的气质时,她都会看到,他的影子和佳音的,在她面前重合。
“不用客气,比我大六天的妹夫。”佳仪嗔道。转身往厨房走。身后的何苦或者还挂着一脸无邪的佳音式的笑,或者回复到平日里的沉稳笃定,不过她都不想看,因为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佳仪的心里——掠过一丝,涩涩的感觉。
佳仪回到厨房,把方宪跟何苦的杯子都丢到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把手伸到下面,一任沁凉的水从指尖流过。无意间看到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她的心里就莫名地感伤起来。或许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吧。她会和方宪结婚,音音也会嫁作何家妇。然后,他们四个便不会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会和她的方宪搬出去,寻找自己的家。那么,这里还会不会留下如今这种,怎么说呢,幸福的——平淡的幸福的痕迹呢?
或许是感到这种一起体味幸福的日子终将结束吧,佳仪感到眼睛里有一些刺痛,扭头去看了看窗外黑中微微泛红的夜空,感觉好了一些。
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壁橱,把手擦干。她不想看书,也不想打开电视,因为怕打扰到那三个勤奋学习、热情高涨的家伙,于是轻轻走出去,站到四个人房间门口的走廊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旋即无意识地走进了何苦的房间。
为什么会进来?她自己也不知道,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整洁得不像男生的房间,闻着房里弥漫着的和他衣服上一样的沐浴露的香味,忽然感觉有些尴尬,想转身出去。可手按到门把手上时又想到出去后若是被他们看到或许会更尴尬,于是又放下了手,感觉脸上烫烫的。
但总要找点什么事做吧,于是帮他整理起书架来,虽然已经没什么好整理的了。
何苦是个标准的书生,满架经纶,有他所钟爱的金融学著作,也有一些名著,更有当红作家写手的作品。佳仪随手拿了几本翻阅着,刹时间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站在图书馆巨大的书架前,感受着被书海庞大的气势压到窒息的气氛。
当她把一本郭敬明的《1995-2005夏至未至》从架子上抽出来时,忽然发现一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如花笑脸,在那本《夏至未至》旁边,放着一本相集,封面嵌着佳音的相片。
拿到手里才感觉到有些蹊跷,打开来才发觉,原来那不是相集,而是一个本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何苦虬劲的钢笔字,扉页上写着四个字————驿动的心是日记?还是小说?
翻了几页,里面写的全部都是何苦和佳音细水长流的爱情故事,满纸的“音”,写得温柔,而又缠绵。
佳仪把本子合上,凝视着封面上佳音心无城府的笑脸,那应该是她上初中时的照片吧,她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戴着个阔边湖水蓝的帽子,两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对着看她的每一个人巧笑倩兮。阳光打在她的头上、肩上,她美成了一朵最清新的香水百合。
每个男人都会爱上这一支百合花吧,至少,没有一个男人忍心伤害这纯美的笑容。
隐约间,佳仪听到何苦的脚步声,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本子放回原处,拿起《夏至未至》翻看,忙乱间竟然拿倒了。还好,在他进门前,佳仪做了个看上去最自然的表情,但心仍然在怦怦地乱撞。
“四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儿。”何苦看着她。
“哦,什么事?”
“你书架上那本英文习题集借给我好吧?”
“好,不过好像在方宪那儿呢。”
“哦。”他退出去,又忽然回身,“怎么会在这里站着?”
“没有事情做,想来看看你有什么小说是我没看过的。”
“这样啊。还以为你要帮我打扫房间呢。”他笑着。
“你觉得有必要吗?”佳仪指了一圈自己周围整洁得不能再整洁的环境。
“是啊,还是你家方宪的房间比较需要清理。”
“是吗?平时看他挺光鲜的啊。”
“所有和方宪有关的物品中,只有方宪本人及他的一身行头比较光鲜。”何苦坏笑着,“太不了解你的老公了。”
佳仪没说什么走了出去,手里还拿着《夏至未至》:“借我看看。”
“结局很惨,你要小心。”他说。
当何苦说这句“结局很惨,你要小心”时,郝佳仪忽然很怪异地感到这句话暗合了什么不好的事,然后,又在下一秒责备自己乱想。
会好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佳仪安慰着自己,走回了房间。倒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佳音的笑靥就浮现在眼前。心中非常惦记着那本《驿动的心》,那里面一定记录了很多动人的故事吧。或者有笑有泪,有悲欢离合,有甜蜜的回忆吧。
如果有一天,当他们都老了的时候,也许她也会坐在灯前,喝一口BlueMountain,打开一个本子,把她和方宪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当然,她也会记录到何苦和佳音,提到他们四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很幸福的种种。让他们的后代在若干年之后,看到这些文字,会了解到在很多年之前有这样四个人,经历过这样一段幸福的日子。
回想着初次见到方宪时的情景,记忆依旧很清晰,仿佛是昨天,他才对她说:“你真的没事吗?真对不起。”仿佛是昨天,他站在广场的旗杆旁对她说:“佳仪,我从来没想过,会对一个女孩子如此的动心,会这么想跟谁永远在一起……佳仪,等着我——”仿佛是昨天,他生气地说:“我是永远成不了高觉新的高觉慧,早知道会是这样了,我不是你的最合适人选,何苦才是。”仿佛是昨天,她才听到佳音告诉她:“方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觉得我可能会失去你姐姐。’”仿佛是昨天,她倚在他怀中,听他对她怯怯地发问:“佳仪,我会失去你吗?”仿佛是昨天,她靠在他肩上,在图书馆躲通宵,然后收到那枚情意深深的指环,和那个小熊维尼的钥匙扣……
想到这儿,佳仪跳下床,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那个浅紫色的礼物盒子躺在那里,打开来,维尼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看到它就想到我了,对吧?一样可爱啊,呵呵……”
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回头看见方宪一脸满足的笑。
“老天,你走路不出声音的吗?”
“我出声音了啊,应该是你太过专注地想我而没有注意吧?”他一脸坏笑。
“去死吧。”佳仪把维尼放回礼物盒子,“你不好好背单词,跑这儿来干什么?”
“背单词、背单词,单词都快成我女朋友了!”方宪抓抓头发,“我现在看见单词就想吐。”
“这么说,你看见我也想吐?”
“不,不,不,那能一样吗?”他坏笑着,“你是我老婆,比女朋友高两级。”
“两级?”
“是啊。女朋友、未婚妻、老婆。”方宪掰着手指头数着。
“去你的。”佳仪推开他,“谁是你老婆啊?”
“那就比女朋友高一级,你是我未婚妻,好了吧?”
“讨厌。”她扭过头去不理他,“你到底跑来干吗呀?”
“哦,呵呵,我肚子饿了,你给我做碗面吃好吗?”
“好吧。”、她放下礼物盒子,走出房间。
“还是有老婆好啊。以前我饿了也就是开水泡方便面。”
佳仪回头瞪他一眼,他笑笑,搂住她的肩,陪她进厨房。
佳仪低着头默默地煮面给方宪吃,或许以后就会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吧?每天做好饭等方宪回来,然后幸福地坐在一起看对方吃下去。
看方宪满足而幸福地吃着面,她笑笑,退回自己的房间,听见方宪在背后喊:“老婆,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吧,我自己洗碗。”
“你放着吧,让你洗,碗就不保了。”她头也不回地说。
佳仪坐在床上看《夏至未至》,书中的立夏一心一意地做傅小司背后的女人,或者是小司当初的那句“让我试试看,照顾你”感动了立夏吧?让她甘愿被征服。而方宪对她,何苦对佳音,似乎都没说过什么让人铭心刻骨的话,却让她们甘心付出一生去经营这样的爱情。
合上书,把悲哀凄惨的结局暂时锁进书页之间,佳仪又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它,仿佛生怕那很惨的故事跑出来,附着在她身上一样。
看不下去了,本也不想读这本书,心中惦念的是另一本,却不知该不该看一看。
算了,不要想了,明天一早还要去上早自习,每天的早自习都让人头痛,唉,如果不上了该多好啊。
走出房间,方宪趴在面碗旁睡着了。佳仪把他赶去洗澡,自己替他洗了碗,然后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接到了同班同学的短信,说老师去参加教学研讨,早自习无人监督,班长暗示大家可以晚一点去。佳仪暗叫一声天助我也,扔下手机继续睡……
再醒来时,另外三个家伙已经走了,佳仪的枕边放着两张纸条,一张是方宪的:
老婆,我上课去啦,你的睡相好美啊~_~
另一张是佳音的:
姐姐,我做了早餐,在桌子上,记得吃哦。
方宪的纸条放在佳音那张上面,看来方宪的胡言乱语没被佳音看到,还好,还好。看着音音的纸条,佳仪感动地笑着,可爱的音音,真是让人没法不喜欢啊。
吃过早餐,佳仪收拾四个房间。走到何苦房间时,好像总有一种力量牵引着她走向书架。她站在书架前,半天无法回神,等收回心绪时,却发现那本《驿动的心》不见了!
难道他已经发现她那天看过那个本子?
这时,佳仪又听到了何苦的脚步声,慌忙转身面对房门。
“你怎么回来了?”
“哦,忘了拿借书证,今天必须借几本参考书。”
她急忙走出房间,却被何苦叫住:“佳仪。”
“嗯?”
“你是不是想看这个?”
她看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本《驿动的心》!
“这个……”
“没关系,是你看,就没关系。”
佳仪犹豫着接下那本子,心中忐忑不安了好久。
如果有那么一天……
郝佳仪花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看完了那本《驿动的心》。
揉揉发痛的眼睛,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她从来不曾这样,深刻地窥探到何苦的内心世界。
——一直以来,我感觉不到心的存在,而我也十分满足于这样的平静。但当它为你而驿动时,围绕在我身边的,却是深深的恐惧。我有这样一颗驿动的心,只有面对你时,它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它才有驿动的意义。然而……我所恐惧的,是有一天,它不再能够为你而驿动,那将是我生命的终结,带着对你的无限眷恋,去往,或者说,回到,一个世界……
——生命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但我并不害怕失去生命,因为那本是一种赐予,当上天想收回去时,我也不会有太多的恐惧。可是,我却无法如此坦然地面对失去你,音,你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对你,我却无法放手,如果上天要收回我的生命,继而收回我们的爱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是如何相遇的了,或许你会埋怨我,埋怨我的不细心,或许你会抱怨我们的初见不如佳仪和方宪的邂逅那样让人终生难忘。我们是从何时开始相互注意,相互吸引的,我想你也说不清楚吧?你和我,没有邂逅,没有初见,没有纪念日,因为我们不需要纪念什么。如果说一定要纪念什么,就纪念我们身边的每一缕清风,每一颗朝露,每一个日子吧。
——佳仪说过,你的笑容像一朵最美丽的香水百合,任何一个人都会珍惜这朵百合。我有幸拥有这百合似的纯美笑容,也愿意倾尽我所有去珍惜,去呵护。但是音,你知道吗?每当你对我微笑时,我在珍惜之余是多么地害怕失去它,我只怕有一天,我再也没有力气张开眼睛,将你的笑容刻在我的心里……
郝佳仪再也不敢看这本子一眼了,任何一个字都足以让她的泪水决堤。她不曾想过,原来何苦的病是如此严重,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心脏病,注意保护就不会有事,可是看来并非如此。
她从床头柜上抓起一盒纸巾,抽一张来擦眼泪,越擦越多。她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深夜三点钟了,下床披一件睡袍,去浴室洗脸。
回到房里,佳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驿动的心》一直浮现在眼前。翻身趴在床上,看着枕边的《驿动的心》,凌乱的思绪将她从头至脚缠绕。
忽然,枕边的手机响起来,是无印良品的《没你的日子》,那是佳仪为何苦设定的铃声。何苦?何苦此时应该在房里熟睡才对啊,怎么会打电话给她呢?
佳仪一时之间无法回神,只听到无印良品在那里唱着:“关于你的消息,我还是那么留意,任由它一点一滴,占据我思绪。然而我对你的情意,难道他们没有提起?想亲口说明,却怕他还在你心里……”
她回过神来,抓过手机。
“喂?”
“我以为你睡了呢。”何苦说,“刚才看到你去浴室了,想你也不会这么快就睡着的。”
“你在哪里看见我的?”
“客厅里,我在沙发上坐着,你没有看见我吗?”
“没有啊。”
“呵呵,要是真看见了,准吓着你。”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客厅坐着?”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很好,一点月光能让我平静下来。”
“……”
“喂,”何苦笑笑,“佳仪,你的手机是双向收费的,不要以为是我打给你,你就不用付费了。”
郝佳仪浅浅笑了一下,但是想来他应该看不到吧?
“怎么还是不讲话呢?”他问。
“我……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你的身体。”
那边一阵沉默。佳仪知道她不该再提起,但是她真的非常想知道,从见到何苦的第一面起,佳仪就很好奇地想要多了解他一点,像一种癖好一样。
“你能从房间走到客厅来吗?恐怕要讲很久,我想,我们还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流吧。”
佳仪举着手机走出房间,何苦看见她倚住房门,“啪”地合上手机盖。
“要喝BlueMountain吗?”
“我想就是没有BlueMountain我今晚也睡不着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因为《驿动的心》?”
“是,也不是。”
“噢?”何苦挪动一下身子。
“因为我还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想要弄明白。”
“我的身体?”
“请你告诉我,”她盯着他的眼睛,“真的,非常严重吗?”
何苦侧过身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何苦,告诉我!”
“你知道我的心脏不好吧?”
佳仪点点头。
“是先天性心脏衰竭。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在楼下的空地上追逐嬉戏,当我也想加入他们时,妈妈都会拦住我,告诉我那些追逐嬉戏不属于我,我只能呆在家里,读书、看电视,听着窗外那与我无缘的欢笑声。”
“不可以剧烈运动?”
“不止是剧烈运动,连追公车都足以要了我的命。我就像一株迎风的草,稍微猛一点儿的风都会让我折断。”何苦叹了一口气,“不能运动,不能劳累,保证充足睡眠,不能喝刺激性饮料,每晚念书不能晚于十一点……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每次去看医生都会听到,一年又一年,不好不坏,没有恶化,也不见好转,不要悲观,可也不能乐观。我就这样在边缘无助地挣扎,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一个疏忽,我就会……只是祈祷上天不要注意到我,祈祷死神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让我多赚回一些时间。”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医学那么发达……”
“呵,我这二十年都在求医,依旧是这样,苟活于世。”何苦苦笑着。
“那么……”佳仪犹豫了一下,“这件事音音知道吗?”
何苦摇摇头:“她和你一样,只知道我的心脏不太好。上次我住院已经把她吓坏了,当她趴在我的病床上哭时,我就下定决心不告诉她真相,我拜托医生护士,不告诉你们三个我的病情,只说我心脏有些衰弱。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佳音伤心的眼泪。”
“可你现在告诉我了。”
“所以,你要替我保守秘密。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佳仪,你和方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恋人,都不可以为我而伤心。可是,你比佳音要敏感得多,从你那天来借《夏至未至》我就知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迟早也会看到这本《驿动的心》的。所以,我把真相告诉你,佳仪,答应我,不要告诉佳音。”何苦把一只手按到我的手背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