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番外一千分之一误差（三）

2004年夏天午后的图书馆杜筱落与廖亚军
她把《五十米深蓝》放在还书柜台上。
他把《六翼天使》放在还书柜台上。
她看见那本《六翼天使》，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没有在看自己。
他看见那本《五十米深蓝》，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她的白凉鞋。
忽然，他抬起头来，男孩的目光撞进了女孩如水的眼眸。
她的心在微微颤抖，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紧张，本是没有关系的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害怕这样的对视？
他的手藏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掌心微微在冒汗，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想她了，有什么关系呢？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对视。
然而谁也不能像普通同学那样见面说一声嗨，然后擦身而过，这样的对视持续了足足三分钟。看到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是否还存在，有谁会去关心？
图书管理员把两个人的借书证递过来，他们才回过神来。杜筱落拿过借书证说声谢谢，便飞一般地跑走了。
廖亚军怔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她仿佛是瞬间就消失了，一如她在他的生命中一次一次地出现，匆匆来，匆匆去。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面，不久前那里还站着一个白色的女孩，天使一般……
她发疯一样地奔跑着，无意识地跑，世界仿佛已经模糊了。不敢向身后看去，身后的某个地方，不久前还站着一个白色的男孩，干净清爽……
已经决定不再去想，为什么想法和现实总是不能贴合？明明对自己一遍一遍地说，忘记吧，并没有关系，为什么一旦重新面对，四目相视，却又跌入了一个深潭？
难道……这是爱情？……
真的是吗？……
她和他这样问自己。
2004年夏天清晨的操场杜筱落与廖亚军
相隔一百米的距离，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她和他却依旧在相互遥望……
2004年夏天上午的教室杜筱落与廖亚军
八点钟和两点钟的方向，有目光在轮流投射、交织……
2004年夏天午后自习教室杜筱落与廖亚军
吊扇还在嘎啦嘎啦地响着。
他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在看着他。
她的书掉在地上，她俯身去拾，他在看着她。
2004年夏天下午的教学楼杜筱落与廖亚军
他跨上自行车，回头看向高三的教学楼，她正在教室的窗边低头徘徊。
她看向窗外，他正骑着自行车离开学校。
2004年夏天傍晚各自灯前杜筱落与廖亚军
她在信纸上写着点点滴滴对他的印象，停下来，笔杆抵着唇。
他在画纸上勾着一笔一笔对她的记忆，停下来，笔杆敲着额。
2004年夏天深夜各自梦中杜筱落与廖亚军
梦中都是水汽，她在水汽中走着，远远走过来白色的他，对她说，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梦中都是白雾，他在雾气中走着，远远走过来白色的她，不说话，只是对他浅浅地笑着。
……
2004年夏天夜晚的校园湖边杜筱落
下午，小伍向我表白了，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他说他不愿意和我只是好朋友。可是，我拒绝了他。
他坐在石阶上，把脸埋在手心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很难过，他说他知道为什么我会拒绝，因为我喜欢廖亚军。我否认，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喜欢。
可是小伍说不要骗你自己，偷偷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可耻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偷偷喜欢我。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喜欢廖亚军，却不肯让他知道。
为什么？
难道我害怕失败？
是的，我害怕失败。他有杨煦，不是吗？
相同的问题又一次摆在我面前，明天是我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明晚我将回到家里，再次来到学校，就是高考以后了。不讲出来，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可是，三年前也是这样，讲出来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伍走了，临走之前他拍拍我的肩，像小时候一样，他永远是我的大哥哥。他说，筱落，喜欢他就告诉他，否则，你会永远后悔。
我的心很乱，一直在跟自己挣扎，想吹吹校园湖边的凉风，或许会清醒一点。
可是，是幻觉吗？我怎么会又看到了他？此时此刻，他不是应该在他自己的家里吗？但我分明看见他站在湖对岸，也在看我。
他在看我……
该不该告诉他，我喜欢他，我的心在矛盾，脚步却已经在向他移近。
他仿佛也在向我移近，天啊，这是真的吗？
忽然，天空中炸开一道雷电，紧接着，雨点重重地砸下来，我无处藏身，只好跑到最近的一个屋檐下避雨。
雨一直在下，不知过了多久，我一直站在屋檐下，四周很黑，很黑。
等到雨停，再回到湖边，他已经不见了。
2004年夏天夜晚的校园湖边廖亚军
早上，杨煦等在我家门前，说她其实一直喜欢我的好兄弟周赫超，但是那小子总是不搭理她，她说她不知该怎么办。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深深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很伤心。杨煦是我两小无猜的朋友，我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也喜欢她，或许吧，或许不，最后的最后，我也只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做为最好的朋友，我理应为她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说句本来毫无用处的话。但此时此刻我心情混乱烦躁，根本没有心思处理其他事情。因为我喜欢杜筱落。我对自己说，我喜欢杜筱落，然后又马上否认，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喜欢。
杨煦看出了我的不安，她问我，你喜欢杜筱落对吗？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做为你的好朋友，我就是知道。杨煦说不要骗你自己，偷偷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可耻的，这些年她也一直在偷偷喜欢周赫超。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喜欢杜筱落，却不肯让她知道。
为什么？
难道我害怕失败？
是的，我害怕失败。她有小伍，不是吗？
这样的问题让我感觉手足无措，明天是我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明晚我回家以后，再次来到学校，就是高考以后了。不讲出来，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可是有机会又能怎样？曾经以为真的很幸福，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杨煦走了，临走之前她看着我的脸，像一直以来一样，她总喜欢这样抬头看着我。她说，廖亚军，喜欢她就告诉她，否则，你会永远后悔。
我的心很乱，一直在跟自己挣扎，不想回家，想吹吹校园湖边的凉风，或许会清醒一点。
可是，是幻觉吗？我怎么会又看到了她？此时此刻，难道她也来到了这个湖边？我分明看见她站在湖对岸，也在看我。
她在看我……
该不该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的心在矛盾，脚步却已经在向她移近。
她仿佛也在向我移近，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忽然，天空中炸开一道雷电，紧接着，雨点重重地砸下来，我无处藏身，只好跑到最近的一个屋檐下避雨。
雨一直在下，不知过了多久，我一直站在屋檐下，四周很黑，很黑。
等到雨停，再回到湖边，她已经不见了。
2004年夏天放学时的教室杜筱落
昨晚我给他写了一封信，然后整夜读着自己写下的文字，整夜在犹豫，该不该给他？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他出去了一会儿，我把信放在了他的书包里，然后离开。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从此再没看见他。高考结束以后的几次去学校，教室里一片嘈杂，我都没有看见他。他有没有看那封信？或者是他看了那封信，根本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见我？
我不愿意再想了……无缘无分，只能这样了。
2004年夏天放学时的教室廖亚军
拿着写给她的信，心里有一些颤抖，手也有一些颤抖。这样做是不是太傻了？昨晚写信时我在问自己，整夜看自己的字迹时我也在问自己。
我只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她出去了一会儿，我把信放在她的书包里。不久她回来了，我有点尴尬，躲了出去。
我是怎么回的家，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从此再没看见她。高考结束以后的几次去学校，教室里一片嘈杂，我遍寻不到那白色的身影。她有没有看那封信？或者是她看了那封信，根本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见我？
我不愿意再想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寻到的，怨不得别人。
2020年冬天同学会杜筱落与廖亚军过了而立之年的同学们又聚在一起，感叹韶华已逝，十六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他的妻子打来电话，你今天就不回来吃饭了是吧？儿子在电话里装作大人的口气叮嘱他，爸爸不许喝酒哟！
他笑着。妻子是大学同学的学妹，从恋爱到结婚，一切水到渠成，现在，他们有个六岁的儿子，家庭幸福美满。
挂断电话，抬头，看到她。
她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她接电话。她对着手机说，嗯，好，叫悠悠听……悠悠，嗯，乖，妈妈很快就回去了，好，拜拜。
她笑着。老公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从恋爱到结婚，没有任何挫折，现在，他们有个四岁的女儿，人人羡慕她的生活。
挂断电话，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他们相视而笑。
聚会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她走在街上，发现他一直走在她背后。
原来同路啊，一起说过这句话之后，两个人笑起来。
于是由同路变成了并肩，然后走到一家咖啡屋坐下来。
海阔天空地畅谈，不知该怎样才能把话题引回从前的岁月和那份淡淡的感情，两个人都在琢磨。
最后，只剩下沉默。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你还记得，当时我给你写的那封信吗？他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说。
她愣住了，信？是我给你写过一封信才对吧？
他张大眼睛看着她的脸，我没有看见啊。
我偷偷把信放到你的书包里了，她低下头，脸颊泛上一片红晕。
哪一天？
到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
我也是那天偷偷把信放进你书包里的。
两个人相互望着，嘴巴张开，没办法合上，那天晚上的记忆慢慢在脑海里凝聚成形。
那晚回家的路上，他骑车经过铁轨，一阵颠簸，书包从后座上掉下去，包里的书散落一地。他骂了一声该死，就摸黑把书捡起来，一本一本放进书包里，骑车回家。
而她，当晚坐公车回家，下车以后才发现，书包忘在了车上……
他和她讲完了各自的故事，相互看着，很久很久，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满脸泪水。
你在信上写些什么？他问。
我忘记了。她说。你写些什么？
我也忘记了。
他轻轻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她看着他，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夜已经深了，他递给她一张纸巾。他们各自拭去脸上的泪水，久久凝视着对方，然后，买单各自回家。
他们回到各自的家，儿子女儿已经在各自的小床上睡着了，妻子和老公迎上来，笑着问，同学聚会怎么样？
深夜，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身边的爱人已经熟睡了。
给你的信我这些年一直在心里默念，是的，我没有忘记，可是，你写了些什么呢？
他们在心里默默想着……
每一年每一季时时处处每一个人
千分之一的误差重复一千次，本可以交织在一起的两条线，也会趋于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