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欲笑还颦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徐子序看着千疏白，迟疑半刻，开口道，“阿白，我......”他未说完的话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生打断。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乖巧的女生，齐眉刘海的下面，柳叶眉并拢微扬，眼睛因为愤怒而瞪得大大的，小巧的鼻子，嘴唇紧锁。
她比千疏白高一些，乌丝高高扎起，随着她上前的动作上下扬动。
徐子序锁眉，“千晏离，你又来做什么？”
“呵，你又想对我姐说什么？”她挑眉轻笑，似乎觉得徐子序的质问十分可笑。
千晏离看着徐子序，面上一副为姐姐打抱不平的样子，可谁又知道她内心是多么希望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消失掉。
她的两只手都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扣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扬唇，“无话可说了吧？”她再次上前一步，唇停留在徐子序的耳边，甜美的嗓音吐出来的字眼却似淬了毒。
“我不会让你和姐姐在一起的。下次再让我发现，杀了你哦。”
千晏离没有理会愣在那里的徐子序，转身，毫不吝啬地对着身后的少女展露纯然天真的弧度。
像阳光般，却不灼眼。
“姐姐，我们走吧！”她不等千疏白说什么，就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在千疏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转头对徐子序展开恶劣的笑意，无声吐出一个字眼，滚。
“姐姐，你今天要做什么给我吃呐？”
“你想吃什么？”
“我今天想吃咖喱，姐姐要做给我吃~”
“好，小馋猫。”
“诶嘿~因为姐姐做的东西都太好吃啦，不然我才不会那么贪嘴呢！”
“好吧好吧。”
千晏离的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暗色隐藏。
“姐姐对我最好啦！”
“谁叫你是我最重要的......”
“啊！”千疏白还未将‘妹妹’两字说出，就看见千晏离痛呼一声，弯腰看着自己的脚腕。
“怎么了吗？”千疏白担心的询问。
“嘶......没事的，姐姐。我只是不小心扭到脚了，一会儿就好了。”她眯眼微笑，将眼中流转的得意小心地藏好。
——妹妹这个词，太多余了。
明明就应该是最重要的人才对不是吗？我最爱的姐姐。
千晏离唇角的弧度随着千疏白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担忧而加深。
姐姐，只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好了。
只要关心我一个人就好了。
除我以外的羁绊，我都会，亲手将它斩断。
姐姐的世界，只要我一个人就好了。
因为我的世界只有姐姐啊，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千晏离看着千疏白弯下腰说要背她回家，眼眸中流动的暗色快要流泻出来了。
她单手捂住眼睛，不行哦，现在还不行哦，会吓到姐姐的。
——将姐姐吓跑可就不好了哟~“姐姐真的要背我吗？可是我比姐姐重，比姐姐高，姐姐背得起我吗？”
千疏白一愣，看着千晏离，她脸上已经苍白一片，泪水顺着鬓角不断落下，打湿了碎发。
“阿离这是不相信姐姐吗？”她扬眉，想要作出愤怒的表情，可是勾起的嘴角却出卖了她。
——阿离现在走路的话一定很辛苦的，看她流了那么多汗。
千疏白咬唇，若是背不动的话，可以偷偷借助灵力，阿离应该不会发现的。
“阿离，我背得起你的！小时候我不也经常背你吗？现在也可以的！”千疏白顿了顿，将千晏离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而且，我不想阿离难受。”
她蹲下，转头看向千晏离，翘起嘴角。
“所以，上来吧。”
许是午后的阳光太美好，连带着千疏白的眼眸里都晕开了一片纯粹的绚丽，迷醉在墨色瞳孔中的金光点点，恍若银河中的星子。
微翘的唇角也坠入夏日的微醺。
那带着些许清凉的笑颜向她绽放，在空气中带起微甜的皱褶。
心弦似被人轻轻拨动了一根。
千晏离的眼中撞入了这个夏季最纯美的画面。
不想忘记，无法忘记。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子，只因为她累极不想走了，她就蹲下说要背她。
明明她只是比她大一岁而已。
年幼的她不懂事，见姐姐背自己，早就高兴坏了，没有注意到她摇摇晃晃的步，不断渗落的泪珠，咬出一排浅浅牙印的下唇。
那时的她五岁，而她四岁。
小小的千疏白好不容易背着小小的千晏离回到家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父母温暖的怀抱，而是......炽热的火焰燃烧着，烧红了半边天。
她们回到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还小的千晏离当时就吓哭了，哭着嚷着要找爸爸妈妈，被千疏白一把抱住。
“阿离，阿离，阿离。别怕，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她拢着她，抱着她的双臂却颤个不停。
埋在她怀里痛苦的千晏离，并没有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泪珠，还有那渗出血的嘴唇。
从此，千疏白和千晏离失去了父母。
小小的千疏白担起来一个家的全部责任。
因为年幼又没有父母，两姐妹经常手欺负，而挡在千晏离前面的，总会是那个弱小的身影。
即使被辱骂，被责打，她还是努力勾起唇角，轻轻对她说，“别怕。”
千晏离最重要的人，最喜欢的人，是千疏白。
一直都是。
“阿离？阿离......”
千疏白看着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千晏离无奈一笑，只好出声叫唤。
听到千疏白的声音，千晏离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姐姐？”
“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多遍都不应？”
千疏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姐姐，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用你背我啦。”她转了一个圈，向千疏白展示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
“真的没事？不要逞强哦。不用担心我的，我可以背得起你，一点都不累。”
“没事啦，姐姐。你不用担心！快走啦，我还想吃姐姐做的咖喱呢！”千晏离推着千疏白向前走。
千疏白狐疑地回头看她，见她轻松的表情不似作假，才放心下来。
转过头的她错过了千晏离的表情。
——呐，姐姐。我已经无法放手了呢。
所以，我会紧紧抓住你，不让你逃离。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她的唇边，笑意加深。
“姐姐，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开吗？”
“会的，我会一直陪在阿离身边的。”
“呐，这是你说的哦，姐姐。若是你离开了，我可会生气的。”生气后的后果嘛，千紫苏舔了舔干涩的唇，粲然一笑，会杀了姐姐哦，这样姐姐就能够永远陪着我了。
姐姐不想到那一步吧？我也不想哦。所以，姐姐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哟~千晏离看着前面千疏白的背影，眸色微沉。
“好的。我不会离开阿离的，除非阿离赶我走。”
千疏白听着千晏离孩子气的话语，低叹了一口气，阿离这是太没安全感了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千晏离的目光更加宠溺。
“阿离才不会赶姐姐走的！阿离希望的是姐姐永远陪伴我啊。”
“傻孩子，没有人能永远陪伴一个人。”
“才不要！我就是要姐姐永远陪着我！难道姐姐不想陪着我吗？”
“我会陪着你的。”
回到家的时候，千疏白拿出一直放在包里调成静音的手机。
上面竟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徐子序发过来的信息：小心千晏离。
只有一句话，不过要她小心自己的妹妹，是不是打错名字了啊？
千疏白怕千晏离看见短信会伤心，将信息删除。
翻到未接来电的页面，发现全部都是徐子序打过来的，正好她有想问他的，索性直接打了过去。
在等着徐子序接电话的空隙，千疏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千晏离，然后拉开阳台的纱门，走了出去。
千晏离抬眸看着千疏白离去的背影，蹙起了眉头。
“喂？”
“喂，是我。你发的那条让我小心阿离的短信是怎么回事？是发错了吧？”
千疏白一手拿着手机置于耳边，一手扶栏向远处眺望，目光却没有焦点。
她听到徐子序沉默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气道，“没有发错。只是，我觉得她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电话另一边的徐子序想起了临走之际千晏离那句‘杀了你哦’，还有对他的恶意笑容。心下一寒，她看阿白的眼神绝对不正常，那么浓重的晦涩，似要将阿白一口吞下的样子。
而他今天本来想和千疏白说出自己的心意的，却被千晏离打断了。
可恶！阿白明明也是喜欢自己的。
徐子序的手重重地敲击在桌上，也不管电话那头的千疏白会不会听见。
他和千疏白从小在一起长大，因为家里离得近的缘故，两人总是一起去学校，在千疏白父母离世的那天，他的父母曾经提出要照顾她们，却被拒绝了。她说她不想加重他父母的负担，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的父母极其心疼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的她，每天都让千疏白和千晏离到家里吃饭，还时不时送衣服和生活用品给她。就连家庭聚会也一定会脚上千疏白两姐妹。
而他，也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喜欢上了她。
只是，千晏离却一直从中作梗。
她总是破坏他和她两人独处的时间，一开始的他以为她只是太依赖姐姐了，现在却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而千疏白，却还蒙在鼓里。
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妹妹对她隐藏的心思。
“子序？子序？子序？你怎么了，怎么不出声啊？”
千疏白在回他‘我会注意的。’之后就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只有起伏的呼吸声证明徐子序并未离开。
“啊？你说什么？”陷入回忆的徐子序惊醒，却忘记了之前自己讲过的话，只好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
“唉.....你怎么和阿离一样，也发呆啊？阿离的话，我会注意的，不过我相信阿离！”
“你......算了。你小心点好了。我只是认为她最近变化有点大，想着她是不是瞒着你做了什么而已。”
“没事的，阿离很听话的，不会瞒着我的。”
“阿白。”徐子序听见千疏白那么信任千晏离的话，知道自己在纠缠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甚至会引来千疏白的厌烦，就没有在说那个话题了。
他攥紧了手机，用极低的音调说道。
“阿白，那个今天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的是，我喜欢你，阿白。”
千疏白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栏杆，“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千疏白。我们在一起吧。”
徐子序低沉醇厚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她的耳朵似乎感受到他喷洒出的热气，嫣红悄悄染上耳垂。
“.....好。”她勾唇，声音里的喜悦怎么也遮掩不住。
打完电话，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千疏白拉开了纱门走进了客厅。
“姐姐，发生了什么，你那么高兴？我看你眼睛都要发光啦。”千晏离一眼就看见全身都散发着欣喜的千疏白。
“有吗？”千疏白摸了摸脸。
“有的！超明显~”
“诶？只是刚刚徐......同学跟我说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啦。”她说道徐子序的时候下意识地停顿了下，想起徐子序说的要想小心千晏离，就将他的名字换成同学，还不忘心虚地看一眼千晏离。
她的停顿时间极短，若不是千晏离一直专注看着她，那一定没有察觉。
千晏离眸光微闪，勾唇笑得甜美。
“同学？是哪个同学？我们班的吗？可是姐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交好的同学呢？”
“咳咳。”千疏白一惊，忘记了班级的同学们都极为排斥自己，她并没有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同学。
顿了顿，她游移着视线，不敢看千晏离，“是其他班的啦，之前你不在的时候认识的。”
“是吗？”千晏离眯眼，笑得意味深长。
“是啊是啊！”千疏白忙不迭地点头。
“那是什么事情？我也想笑一笑啦~”千晏离上前，拉住千疏白的手臂，撒娇道。
听着千疏白说着所谓好笑的事情，千晏离也是一副配合的样子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其他班级的，吗？竟然妄想抢走姐姐，真是不可原谅。
千晏离敛眸，眸中的暗色迷雾晕染开来，浅棕色的眼眸也染上了深一度的色泽。
在学校里的千疏白，除了千晏离和徐子序，没有人愿意接近她。
他们都极为排斥甚至厌恶千疏白，对她总是没有好眼色。
千疏白一直以为大家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却没想到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是千晏离。
千晏离为了千疏白属于自己一个人，故意破坏她在同学间的形象，让每个人都厌恶她。
——这样，她就可以只留在她身边了。
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好，只有她。
一直留在她身边的是她，所以，她也应该一直陪伴她。
来到学校的千晏离借着玻璃窗的反射，贪婪地看着一边千疏白的容颜。
她的指尖划过，一点点地勾勒出她的五官。
——姐姐，就像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千晏离的手一顿，窗外闪过一道身影。
是徐子序。
她深深皱起眉头，啧，又是这个碍眼的人。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个人消失。
她置于桌上的另一只手握紧成拳，深深扣起的指甲在掌心划出一道道痕迹。
午休的时候，千疏白被徐子序叫出了教室。
千晏离将手上的手一甩开，跟着他们离开教室。
他们来到天台，背对着她，不知道在说什么。
隐藏在门后的千晏离透过门缝看着他们，却被他们下一秒的动作惊得跳起。
他们凝视着对方，唇瓣相触，发丝交缠。
千晏离握着门把的手缩紧，耳边忽然传来陌生的男声，低低的蛊惑，“杀了她，杀了她，她会变成你一个人的。”
——姐姐竟然背叛我，那么也怪不得阿离要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将那个碍眼的东西除掉比较好。千晏离弯唇浅笑，推开了天台的门。
因为小时候没有大人的保护，千晏离和千疏白总是被人跟踪，他们姐妹俩就习惯随身带着防身的东西。
千晏离一直没有在千疏白面前展示自己的防身武器，因为千疏白总会挡在她面前。
而现在，武器派上了用场。
千晏离抽出了藏在靴子上的匕首，将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
似乎仅仅过了一瞬，徐子序就倒下了。
她站在千疏白面前，脸上沾染的是徐子序的鲜血。
将匕首擦干净，她不想让徐子序的血沾在千疏白身上。
“姐姐，我想要杀了你，可以吗？”她歪着头，唇边泛起细微的弧度。
千疏白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徐子序，眼眸一片死寂。
“你杀吧。”
看着千疏白毫无波澜的脸，千晏离伸手扣上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注视着她。
“姐姐只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好了。”
她在千疏白唇上落下一吻，恶作剧般的卷舌舔舐了一下才离开。
千晏离的匕首离开千疏白身体时飞溅出是血花艳丽迷离。
绝美得令人窒息。
“真美啊。你说是吗，姐姐？”
她舔着匕首上千疏白的血液，然后顺着手腕舔着留下的鲜血。
“姐姐的血，也十分美味哦~”
千晏离唇角的微笑晕开一整片。
在她背后，空气发生不明显的波动，接着就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真精彩啊。”止鼓掌，从千晏离身后绕出。
在他后面的千紫苏也走到千晏离面前，蹲下，抱起千疏白。
千晏离没有理会止，忽略了之前在她耳边响起的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她看着千紫苏的手，“你是谁？”
千紫苏勾唇，“我是千，紫苏哦。阿白最喜欢的紫苏哦~”
“你！胡说！”千晏离抓着匕首向千紫苏刺去。
一边的止也没有闲着，惟恐不乱地开口道。
“紫苏，她和以前的你很像哦。”
千紫苏侧身避开，手腕微转，将千晏离推开。
“麻烦。要不是不允许，真想杀了你。”
她看着摔在地上的千晏离，甩了甩手。
一把抱起千疏白已然冰冷的身子，挥手划开空间，“走了。”走了进去。
止随意地应了一声，也走了进去。
千晏离伸出手，眼前一片模糊。
“把姐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