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道是无晴却有晴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一个小男孩坐在花圃旁边的台阶上抹着眼泪。
有很多人路过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停留。
小男孩依旧在啜泣着，随着他哭声的增大，是离得越来越远的人们。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漠然的表情，仿佛没有看见那个坐在路边哭得十分伤心的男孩。
站在广场中间被小孩子们包围的穿着兔子玩偶装的千疏白透过间隙发现了那个哭泣的男孩。
等孩子们散开之后，她一晃一晃迈着笨重的脚步向小男孩走去。
小男孩头顶的一片阴影，抬头看去，发现一直毛茸茸的大兔子正弯腰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那只超受欢迎的兔子！他之前想挤进去和兔子玩，可是却怎么也挤不过别人。
现在看到喜欢的兔子就站在他面前，小男孩也顾不得哭泣了，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着千疏白。
千疏白宽厚的兔掌轻轻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将系在自己身后的气球取一个出来，递给他。
“送你的，不要哭了。”
听到兔子的声音是柔和清脆的女孩音，小男孩睁大了眼睛，“我一直以为是兔子先生呢！没想到里面是个女孩子。”
“对呀，我是女孩子，你可以叫我姐姐哦。”千疏白扑哧一笑，透过厚厚的兔子装传出来的声音沉闷的宛若响雷。
接过气球，小男孩道了声谢，又抬头看向千疏白，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扯着千疏白身上翘起的绒毛，“兔子姐姐，你可以帮我找妈妈吗？我把妈妈弄丢了......”说完这句话他瘪着嘴，眼眶中的泪水托眶而出。
“我会帮你找妈妈的。你不用担心哦。”千疏白看小男孩仰着脖子看她实在辛苦得很，索性蹲了下来，和小男孩平视。
“呐，想要找妈妈的话，可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她撑着重重的兔子脑袋看着他。
小男孩抹开了泪水，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我叫顾怀瑾，怀瑾握瑜的怀瑾。”
顾怀瑾煞有介事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语毕头还肯定的颔首，可爱得紧。
“哇，还厉害呢。怀瑾那么小就知道怀瑾握瑜了吗？”
“当然！因为那是我的名字嘛！”小小的孩子骄傲地昂起头，鼻子也翘得高高的，那副等待着夸奖的样子像极了开屏的小孔雀。
千疏白带着顾怀瑾到了广播站，和广播员说了一声，接着整条街都响起了寻找顾怀瑾妈妈的声音。
不一会儿，顾怀瑾的母亲就找来了。
她看见顾怀瑾就立刻抱住了他，良久才对着千疏白道谢。
千疏白看着手牵着手走远的两母子，眼眸中流露出的羡慕很快又被遮掩了过去。
等她换上便服的时候，看见等候在门外的顾怀瑾和他的母亲。
看见千疏白出来，顾怀瑾一下子站了起来，绕着她打圈，像是在观察什么的样子。
“你是兔子姐姐吗？”
他抬眸，看着微笑的千疏白道。
“你怎么猜到的呢？”
千疏白蹲下身，视线于顾怀瑾平齐。
“咦？原来真的是兔子姐姐！哈哈哈我果然猜对啦！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兔子姐姐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兔子姐姐！”
“真厉害呢！那么，怀瑾怎么又到回来了呢？”千疏白抚上顾怀瑾柔顺的黑发。
顾怀瑾将兜里揣着的糖果拿出来放在了千疏白的掌心，“这是谢礼！我下次还会来找兔子姐姐玩的！兔子姐姐有了我的陪伴一定不会露出那样难看的表情了。”
——难看的表情？
千疏白抚上自己的脸，是说她那个时候看着他们背影露出的表情吗？
“谢谢。有怀瑾在的话，我一定很开心的，不会再出现难看的表情了。”
“太好啦！那么，兔子姐姐，下次见啦！”
顾怀瑾挥挥手，一把扑进了他母亲的怀抱。
母子两人牵着手，转身向千千疏白道别就离开了。
“真好啊......”
千疏白的喃喃自语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自那日后，顾怀瑾总是会来找千疏白，在她工作的时候，他会坐在一边看着她；在她休息的时候，他会地上一瓶水或一条毛巾。
他总是善解人意的，千疏白有点想不明白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能顾那么懂事。
她也曾经劝过他不必每次都等她，可是被倔强的他拒绝了。
“我想要等兔子姐姐！兔子姐姐总是一个人，我要陪着你。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要有我在身边，兔子姐姐就会很开心很开心！”
他低着头，十分沮丧的样子。
“难道兔子姐姐不喜欢看到我吗？”
千疏白见小男孩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急忙解释道，“没有，我很喜欢怀瑾的，想要天天见到的！”
顾怀瑾低眉捂唇，肩膀耸动着。
千疏白慌了神，以为他哭了，连忙安慰道，“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怀瑾的！怀瑾不要哭了好吗，你说什么兔子姐姐都会答应你的！”
顾怀瑾忍不住抬起头，那张小脸上哪有一点伤心的痕迹，全部都是高兴。
“兔子姐姐你可答应我的，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他捂唇笑得欢快。
见他并没有哭泣，千疏白也松了口气，颔首答应。
“那么，我......算了，这个条件还是留到以后吧！先欠着。”顾怀瑾苦思了半晌却还是没有想到令自己满意的条件，遂放弃了。
“好吧。”千疏白翘起唇角。
某天，心血来潮的顾怀瑾拖着千疏白的手说要她挑一个兔子舞给他看。
“诶？好幼稚的......”
“才不会！超可爱的！兔子姐姐跳的话一定更加可爱的！”
“好吧，我回去看看。”
那时的千疏白的脚腕扭伤了，答应了下来，说回家看书学习后就跳给他看。
当她准备好一切的时候，他却忘记了，而她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起。
随着年岁的增长，顾怀瑾渐渐地很少来找千疏白了。
她却习惯了有他的陪伴，那个转身就可以看见身影已经不见了，消逝在时间长河中。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长成一个青涩的少年，他身边站着的是同样青涩的少女，却艳丽如花。
他带着那个艳丽张扬的少女走到了她面前，介绍着对方。
“兔......阿白姐，这是我女朋友，习令子。这是我的一个姐姐，千疏白。”
顿了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千疏白道，“阿白姐，对不起，我太久没来看你了。今天和令子出来就路过这里就想着和你打声招呼。”
千疏白身上还穿着兔子装，头套已经被脱下来了，拎在了手上。
她额间的碎发湿答答地黏在皮肤上，汗珠顺着鬓角不断滑落。
她穿着的兔子装也是灰扑扑的颜色，想是没洗干净的样子，对比站在顾怀瑾旁边的衣着干净，妆容艳丽的少女，千疏白觉得自惭形秽。
她紧紧咬着下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就像放进一大颗柠檬的汽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泡，全部涌上了她的咽喉处，难受得紧。
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用刀子划了一道，又细细地铺上了一层盐。
翻滚中疼痛，疼痛中翻滚。
她品尝到舌尖传来的铁锈的味道，下唇已被咬破，可她却不觉得痛。
对比心脏的疼痛，唇上的疼痛，实在浅薄。
千疏白垂在身边的手握得紧紧的，却因为被兔子装包裹着，没有人看见。
她的指甲尖尖的，早就划破了攥得死紧的掌心，一滴滴鲜血穿过指缝落下，滴落在暗色的服装内，没有人发现。
想了许久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千疏白只好勾唇，想要展露一抹轻松的微笑。
可无论她怎么扯动嘴角，那个弧度还是无法成型。
——她笑不出来。
看着他和她，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真是差劲啊，这样的自己。
千疏白敛目，勾起自嘲的弧度。
待她抬起头的时候，顾怀瑾已经和习令子走远了。
她一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却终究还是一个人。
——说好的陪伴，是我奢求了吧。
“早该知道的......”
千疏白坐在角落，捂住了整张脸，却捂不住从唇中溢出的低泣。
“好想离开啊......”
——有点难受了。
当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太难受了。
“不过，答应过他的条件呢。他还没有告诉我。”
千疏白扶着墙站起，想要勾起一抹喜悦的弧度，不知是否是太累的缘故，她的笑容撑不起来。
她以为她能够轻易答应他的条件的，可在现实面前，所有的一切却显得那么苍白。
“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联系我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拜托你了，这就是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的条件。”
“......好的，我答应你。不过，你可不可以停留五分钟？”千疏白仰头闭目，将眼眶的泪水收回去，才扬起一抹苍白的笑颜看着他。
“可以。”
见顾怀瑾答应了，千疏白回到了自己工作间换上了那身兔子服装。
“最后，我想跳一支舞给你看。兔子舞。”
她将兔子头套戴上，笨拙地在广场中间跳起了兔子舞。
广场上的人们都被吸引而来，有的人还打起了节拍。
那是一首极为欢快的旋律，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而站在一边的顾怀瑾却感到眼睛涩涩的，他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一曲舞毕，他上前想要叫住千疏白，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你和她说清楚没有？”
少女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回头看去，是习令子。
“说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怀着无尽的悔意。
等他再次抬头看的时候，汹涌的人潮隔开了他的视线，他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了。
顾怀瑾捂着眼睛，“阳光太刺眼了。”泪水汹涌流下，带走了什么，却没有留下什么。
穿着着兔子装的少年蹲在地上，哭得伤心。
“妈妈，妈妈。你看，那里有只兔子哭得好伤心呀！为什么呢？”小男孩指着不远处。
“嗯？兔子是弄丢了他的胡萝卜吧？那应该是他最喜欢的胡萝卜了。”母亲微笑着回答小男孩。
阿白，弄丢了你，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