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阿白,你说人类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和我们这里差不多吧?不用想太多的,等我们化形成功就可以一起出去啦。”
“嗯,我好期待和阿白一起。”
“我也是。”
千疏白和梦泽是生长在幻衍界的迷雾之花,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有近百年了,而化成人形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往人间界,这对于没有出去过的他们是惊喜。
他们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
生长在幻衍界的迷雾之花,每一朵花都有两个魂识,但是化成人形成功后却只能存活一个,另一个将被吞噬消散。
憧憬着美好未来的他们却不知道。
当纯白的世界被淋上了灰色,他们又该如何让抉择呢?
留下来的,只能是一个。
现在的他们因为还没有成年的原因,外表的样子是两个不足十厘米高的小花的形状,只有成年后化形成功才有资格离开幻衍界,去往人间界。
从未离开过幻衍界的他们也只是听前辈们将人类世界的故事,许是他们描述得太过美好,他们对前往人间界的越来越渴望。
幻衍界的妖怪们对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小妖怪总是包容喜爱的,他们也极为喜欢缠着大妖怪们说着外面的事情。
因为无法出去,光是听着大妖怪们的描述就令他们跃跃欲试了。
然而,他们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美好的。
某日,他们来找那个经常和他们讲着外面故事的妖怪姐姐,却发现她并不在那里。
那个妖怪姐姐也是属于迷雾之花一族的,她之前和他们讲的外面的故事也是听她的父母讲的。
而前几日是她和她姐姐成年化形的日子,他们以为她和姐姐去往了人间界,却被告知她消亡了,只剩下她姐姐一个人。
梦泽并不明白所谓消亡的含义,而告诉他们的奶奶也没有向他们解释。
只有千疏白看着那个苍老的身影渐渐远去,握紧了身旁梦泽的手。
“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吧,霜姐姐应该出去了。”千疏白拉紧了站在原地懵懵懂懂的梦泽道。
“好吧,那我们下次再来找她!之前她说的那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呢。”梦泽哼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嗯,下次再来。”
千疏白垂眸,眼中是梦泽没有发现的悲伤。
——没有下次了。
拉着梦泽走远的千疏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个落满红枫的亭子,那里曾是霜和他们讲故事的地方。
而现在,亭仍在,人已逝。
她低头叹了口气,想要最后看一眼亭子,抬头的一瞬却发现坐在里面的一名女子。
那个女子抬起头的瞬间,令千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样貌,和霜一样。
摇了摇头,千疏白收回了视线,看女子头上绑着的白色发带,想必是悼念妹妹的雾吧。
她记得,霜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很内向的姐姐。
她还记得,霜说去她的姐姐时扬起的笑颜,融化了一个冬日的雪花。
她说她的姐姐身子太虚弱了,所以不能和她一样四处走动。
她还说她想要和姐姐一起去外面看看,即使姐姐走不动她也会背着她一起。
霜定是极其喜欢雾的吧。
而雾也是一样的。
千疏白看着身边的梦泽,蹙眉。
——难道以后她和他的结局也会变成这样吗?
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若是真的出现那样的局面,她一定不会让他和霜一样。
“阿白,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千疏白向着梦泽勾唇安抚道。
——若是以后,我一定......
“梦泽,一会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有点事找离。”
“好吧,那你回来要告诉我哦。”
“会的。”
千疏白和梦泽告别后就向着另一边走去。
离是大祭祀,在幻衍界具有不小的声望。
因为活得太久,他了解很多东西。
千疏白找他是想要知道化形后的结果,她想知道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不好的结果。
真和她想得一样的话,那么她也要开始准备了。
站在树荫下的千疏白握紧了手掌。
回到去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门前台阶等着她的梦泽,他托着腮,看着她回来的小路。
看到她出现,边挥手边向着她跑来。
“阿白,你回来啦!”
他一把抱住了千疏白,两人的身高体重都相仿令她被冲击得后退了一步。
“我回来了。”
“阿白,你和祭祀说了什么?我想知道。”
“你和他,只能存在一个。”
千疏白想起了离的话,恍惚了心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梦泽的话。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问他我们去往人间界应该准备什么东西才好。”
“哦,这些霜姐姐会告诉我们啦~”
“不能老是麻烦霜姐姐哦。”
“好吧。”
离告诉千疏白化形后存活下来的那个是未知的,不过想要确保对方一定能够从中存活下来的方法也有,只不过十分艰难。
那个方法就是得到生长在幻衍界边缘的幻树的果子。
因为那个地方太过危险,即使很多人想得到果子却终是没有人成功。
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妖怪获得果子。
千疏白想要得到那个果子,她想要梦泽活下来。
他一直希望能够出去,亲眼看那个世界。
她理所当然地想要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他,却没有想到他的愿望的前提是和她一起。
若是她不在了,他的愿望也就没有意义了。
千疏白内心是清楚的,可是她却逃避了,故意忽略这个问题。
她从来都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重生每一世的代价注定是个阻碍。
她总会先他一步离去。
既然早就知道是走不出的死局,不如一开始就将存活的机会给他,在最后的日子里看着他,也是美好的不是吗?
千疏白却没有想到,梦泽会在她找到果子之前恢复记忆。
恢复泽漆的记忆。
在最后一刻,还阻止了她。
梦泽某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脑海中多出了一部分记忆。
承受记忆洗礼的他晕了过去,醒来后才将一切理清楚。
他推开门,想要去找千疏白,却听见来找千疏白的祭祀离对她说的一番话。
等两人离去,梦泽才从角落出来,回屋收拾东西,去摘下那颗幻树的果实。
千疏白费尽心思,耗尽了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才将那颗果子摘下,累极的她回到去就将装果子的木雕盒子随意放在桌上就去洗漱了。
梦泽正好推门进来,他能够感到盒子里散发的强大力量。
他对着内室洗漱的千疏白道,“阿白,你在里面吗?”
“怎么了,有事吗?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了。”
“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梦泽确定了千疏白刚回来,又扫了一眼地上的污泥,那是幻衍界边缘才会有的红色泥土,勾唇浅笑。
他在经过摆放着木雕小盒的桌子时不经意的一拂袖,脚步微滞,推门离开。
千疏白不想让梦泽等太久,又害怕盒子里的东西被他发现,匆忙出来,第一时间就查看木盒子里的果子。
发现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盒子扣上,紧紧握在手心。
——接下来就等成年化形那日了。
临近那个日子的前一天,梦泽曾找千疏白,一整天都跟在她身边,说了很多话。
最后的那晚,他递给她一杯酒,自己先行饮下,目光迷离地看着她。
千疏白也在他的一再催促下饮下那杯酒。
就像是别离酒一样。
千疏白将杯子放下,看着似有朦胧醉意的梦泽,手指摩挲着酒盏的边缘。
那酒,确是别离酒。
一杯杯,全是离愁。
翌日那是极其灿烂的天气,艳红的太阳高挂,千疏白捂着被光线刺出泪水的眼睛,朝着族内的中心祠堂走去。
不知是何原因,那双眼睛不断地流着泪水,没有间断。
她尝到了,嘴角的苦涩味道,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她捂着眼睛来到了祠堂,发现梦泽早就到了,看到她到来,微微颔首,唇边泛起一抹并不明显的弧度。
“阿白,你来了。”
“我来了。”
“那么,就开始吧。”族长挥手对着两人道。
千疏白转头看了一眼梦泽,握着他的手紧紧的。
——最后一眼,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今后,就看不见了。
她在昨晚和梦泽饮酒的时候就将果子顺势融入酒水中,索性果子遇水即化,所以并没有让梦泽看出异样。
两人被光芒包起的那一刻,梦泽扣紧了掌心内千疏白的手。
“阿白,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吧。那么,最后我想和你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角,极快地滑落一滴泪水,滴落在地上,在空气中漾起微小的涟漪。
“什么?”还未等千疏白惊讶,那道白光就将两人团团裹住。
最后,她依稀看见的,是梦泽微张的嘴唇,还有定格在眉梢间的笑意。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个从来不离开自己半步,终日伴随左右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就像是美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当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感到离的所在之处询问时,他给她的答案令她难以接受。
“你给梦泽的果子是假的,被他换了。”
她捂着唇,狼狈离开。
千疏白回到了她和梦泽的家,门前的青石台阶干净得不染一丝尘灰,那是梦泽每天坐着等她回家的位置。
她恍惚上前,指尖划过台阶上的纹路,泣不成声。
“我回来了。”
可你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