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奥层。
没有力量用来传送，没有照明，卡维拉着我的手一路往前游，沉默不语。长长的路，不知经过了多远，用了多久，伴行的只有黑暗与寂静。
翻过群山，忽然海底方向发散出奇异的橙红色光芒。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心血逆流。
脚下，巨大的魔法阵绵延数百公里，群山将之围绕，正好是一个圆。
我拉紧卡维的手，指着脚下颤声问道：“……彗星陨落地？”
卡维转头说：“对。”
我以前以为彗星陨落地，应该是有好多好多环形山的平原，远远看去应该像在太空中看月球表面。可是我错了，彗星陨落地只有一个环形山。或者说……我的脚下的深洞，就是一个直径数百公里的陨石坑，四周如同喜马拉雅山脉一般的高山，其实是深坑的边缘。
而那橙红色的巨大圆形魔法阵，像是一个器皿的盖子，将深坑整个罩住。我悬浮在半空，魔法阵像是云层，我无法穿过它看清下方的景象。
“那个法阵，和贝奥总驻军上空的魔法阵好像差不多？”我问。
卡维一板一眼地回答：“性质和功能上是一样的，只是颜色、大小、明亮程度不同。”
我说：“但是，伊娜族没有神圣力量，怎么可能启动如此范围的魔法？”
卡维惊讶道：“蕾利娅没告诉过你？”
我有些尴尬：“贝奥的事……我不让她说……”
卡维无奈地轻轻摇头，说明道：“第一点，并不能说伊娜族没有神圣力量。和思诺人一样，没有神圣力量的是平民，血统高贵的王室是拥有神圣力量的。只不过他们的力量强度很弱，属性也有别于思诺人。具体伊娜族的神圣力量形式你应该很熟悉，我就不解释了。”
对，我很熟悉。佩迪曾用那种力量救过我的命，就连最后都……
原来，那也是神圣力量。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
我说：“那，第二点呢？”
卡维说：“第二，这魔法阵不是伊娜族的族人启动的。”
我说：“那启动魔法阵的是谁？”
卡维说：“不知道。”
我眨了眨眼。
怎么，身为神族的他会不知道？
卡维转头看我，眼神带着一层薄雾，有些让人猜不透。他说：“也不能说我不知道，只能说，这个魔法阵的启动不在我的记忆中。如果这世界，还有什么不在我的记忆中，说明制造它的，是神。”
神……
忽的就想起，数年前，珂玛曾告诉过我：“‘思诺’就是天上人说的‘海’”。海的边界是陆地，那么，思诺的边界，也应该是陆地。换言之，伊娜族，还有那些其他的异种族，也是生活在思诺中的啊！
如果……神创造了海，创造了思诺，也创造了伊娜……
那么，为什么神族的宫殿会在思诺人的身边？为什么，思诺核心的珊瑚树会被思诺人占领？为什么，神的仆人，七位祭司都是思诺人？为什么，只有思诺人能够接近海面的阳光？
卡维看我发呆，指了指魔法阵，说：“别乱想，先下去再说。”
穿过魔法阵，下方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城市。城中街道纵横交错，建筑如同沙漏，下半部是深黑色，上半部分是半透明的窗棱。仔细观察会发现，线路，灯盏，飞行器——就科技程度来看，这城市比珊瑚树那三层的等级还要高了不少。
几条主路在深坑正中的圆形广场上汇聚，广场之上，是黑曜石与蓝色晶体堆砌而成的伊娜城堡。而那发着橙色光芒的魔法阵轴心，正对着城堡最高的尖顶。
我们在城堡附近的街上落下，路人像是已经知道我们会来临一般，纷纷退开道路，静静在街旁肃立。
我尽量目视前方不看他们。
说来，伊娜族人看多了挺受刺激的，那青紫色坑坑洼洼的皮肤……
可是卡维始终特淡定，就像走在艾克里商业街，闲散又从容。
走近城堡的时候，看到城门外广场上有个小女孩在那里溜达，因为有着人类的外表，所以特别显眼。
那女孩紫发齐肩，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她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橙色裙裤，全身珠光宝气的，一看就是皇室的人。
远远地，她看到我们，就招手用神族语喊道：“是卡维殿下和艾斯黛妲阁下吧？我是惹兹！欢迎来到伊娜城！”
卡维向她抬了抬手示意，而后轻声用天上语提醒我：“这是伊娜第一王子。”
我一怔。
王子？男孩？！
啊啊……对了对了，他们伊娜族成年前是双性别。
还没待我再反应反应，那小王子就已跑近前来。他挺没礼貌地瞥了一眼卡维，然后就上下打量起我来。他那视线，比入境安检的扫描机器还锐利，把我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时，城门大开，一个身着华服裙装，雪色长袍拖地数米，手持权杖的女子从城门内走出来。她身后，跟着了两排四列伊娜族人，那些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出门后就分列道路两侧，笔直站立不再动弹，唯有那女子向我们继续走来。
卡维轻声提醒我：“这是伊娜王。”
……好吧，我错乱了。
话说他们伊娜族，人形的性别外貌特征，是不是搞错了？
不过，又想起这伊娜王曾经是佩迪的姐姐，也就是曾经是女的……
……
伊娜王看到卡维后，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呆了两秒，而后对卡维行了跪拜礼，与思诺人的行礼方式无异。他起身后，又对我欠身行礼。他神色柔美似女子，我不禁怅然。
他一开口，嗓音也颇显中性。
他说：“艾斯黛妲阁下，多谢你杀死弗莱恩，替伊娜族报了仇。”
看我一脸不解，他又解释说：“伊娜族本只想扩展自己的领土，并未准备攻占珊瑚树，更未想过与神族对敌。谁知我族逐渐被弗莱恩带领的元老会控制，就连我都沦为阶下囚。多年以来，我族势单力薄，反抗不能，幸而有阁下前来相救。”
我忍笑摆了摆手。
他说的情况我是懂了，不过他那武侠小说式的措辞实在与他的身份不搭……
伊娜王忽然就向我跪了下去：“另外，还有一事。多谢阁下为我和弟弟报了杀父之仇。”
看吧，这语气越来越武侠了，还杀父之仇呢。
……等等？杀父之仇？！
老伊娜王，佩迪的爸爸，竟然也是弗莱恩杀的？！
一旁的小王子惹兹垂眼看了看伊娜王，说：“现在没空儿说这些没用的。王，让我先帮阁下解开她的经络封印吧？”
伊娜王起身，对惹兹点点头，又转身对卡维说：“殿下，借一步说话。”
卡维对我笑了笑，跟着伊娜王走开。
我正一头雾水，惹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就把我往城门里使劲拽，那态度简直比他妈……不，是比他爸还猖狂。
伊娜城堡处在陨石坑的最低处，但城堡的尖顶又是伊娜领地中所有建筑的最高点，可想而知这城堡到底有多高。进到城堡中之后，根本没有看到走廊，看到的，只有在内墙壁上错落建筑着的层层叠叠的内部城堡，像是一座高墙内的城。
进入城门后，惹兹点地悬空，拉着我向发光的高顶冲去，高顶上倾泻而下的光芒刺眼，照得我只能眯着眼睛。
我说：“你刚才说，你来帮我解开身上经络的封印？”
惹兹说：“对。”
我说：“你能做到？”
他一声冷笑，语气轻佻：“怎么，看不起我？弗莱恩算起来还是我的徒弟，他能一秒就封住你，我解开封印更是易如反掌。”
我心里搓火，说：“那你倒是解开啊！”
他却更是不屑：“急什么急？我先带你去见伊娜王的弟弟。”
我沉默半晌，说：“佩迪？”
他说：“对。”
我说：“佩迪不是你的叔叔吗？”
他说：“按照你们思诺人的说法确实是。不过我们伊娜族不讲血缘关系，除了父母子女是一家人，其他都是外人。佩迪，也无非是个外人。”
我哑了。
外人……吗？
也不是不能理解伊娜族的这种习惯，毕竟他们寿命短，如果血缘之间排辈分，可能没过几年家里的辈分就乱了套。
可是，连血缘都不去重视，总会显得人情生疏。
我曾以为，生命短暂，才知道珍惜，难道并不是？
惹兹停了下来，他松开手，浮在半空中低头看着下面的我，一副审视的眼神。他问我：“对你来说，佩迪是外人吗？”
我皱眉：“当然不！”
“那你把他当成什么？”他马上追问。
“他是我重要的……”
我的话语停在一半。
“家人”这个词，并未出口。
隐约察觉，“家人”这个词，对佩迪，不公平……
惹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豪不掩饰的轻蔑：“他为了你，半生没有回彗星陨落地。为了你，甘愿背上骂名。还是为了你，连死的时候都维持了人形。可是你却不知道怎么定义他的位置？”
这分明是斥责。
惹兹眼中带笑，那种不合他年龄的虚伪的笑。
他说：“他如果能早些年回来，我的母亲就用不着继位，我的父亲也不会被反对之人杀死。佩迪可以宠你爱你护着你，但是我不同，我没有义务原谅你的抢夺！”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第一王子根本不想帮助我，他只是想趁此机会报复带走佩迪，带给他灾难的我。
而我们的仇，从他出生之前就结下了。
我僵硬地望着他，城堡穹顶的光芒就像是太阳，照得我两眼发涩。
他向后退到逆U形屋檐下，转身推开了向半空中敞开的雕漆双开大门。门内空间狭小，橙色光芒微弱，房间正中，黑色金属链条捆绑着一口墨色吸光材质，没有盖上盖子的棺材。
他指着棺材，面色清冷：“你就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你究竟把他当做什么。根据你的回答，我将决定究竟帮不帮你解开封印。”
把海装进心中
2025-01-11 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