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一曲惊天人

拜堂完毕，新郎新娘离开喜堂，在坐的众宾客也纷纷起身，向右相右相夫人道贺恭喜，纷杂的声音充溢着整个喜堂。
这时，那一直忙着接待客人的薛管家匆匆跑来，向右相与右相夫人躬身一礼，道：“老爷，宴席已经备好，可以请客人入席了。”
右相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吩咐他先去宴席那边照应着，转过身来对众人笑道：“多谢众位赏脸参加小女的婚礼，后花园中备好了酒席，众位请去后花园饮宴罢。”
兴许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说罢，没等众人说些什么，便带着夫人匆匆离去。
“天这么热，后花园中如何设得宴席？”
“秦兄，我不是听错了吧？”
“……”
能够来到这喜堂中的客人，个个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每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然不愿受这等苦，所以一反应过来，人群顿时有些躁动。
筝玉微微转身，望向门口的方向，看着那从廊檐的琉璃瓦上折射下来的璀璨的日光，忍不住为这在场的所有人捏了把汗。她知道来得客人比较多，相府所有的厅堂都拿出来招待客人也不一定容得下，可是这般炎热的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在室外设宴。
这时那太子殿下站出来道：“右相大人应经设好宴席，众位就不要再议论了，还是快些过去罢。”
说罢，起了个带头作用，带着身旁的十二皇子先行走出喜堂。
众人一见太子都没提出什么异议，就算心里不太乐意，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相继走了出去。
虽说这些人中个个是高官贵胄，但和右相相比，位分还是低了些，在场的众位皇子王爷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不愿出头做出得罪右相的事情。
与萧逸云一起来到后花园，筝玉才发现这席位并不是规规整整地排成几排，而是完全没有规律可言，构造精致的凉亭中，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上方搭起红绸的花丛边，或者曲折蜿蜒的长廊里，但凡附近范围内荫凉的地方，便都不会空闲。宴席前方高出地面五六级台阶的一片空地上，搭起一座戏台，为显喜庆气氛，两边绕满了红绫，有些半悬空中，随风飘动。
“我们去那边吧。”筝玉指着置设在树下的一处空席道。这里正对着戏台，若有演出，可以看得更清楚。
萧逸云知道她是为了到时候看崔可吟的表演方便，也没有任何异议，笑了笑，与她一起过去了。
显然大家都发觉这片树底下的位置看戏十分占优势，陆陆续续的有人向这边走过来，有在附近的席位上坐下的，也有的干脆过来和他们坐一起。
筝玉并没有嫌弃这些人的到来，虽然有这些人在场她与萧逸云说崔可吟的事情可能不方便，但这宴席一席通常是十几个人的位置，她和萧逸云两人独占一席，多少有些不合适。
这时，不远处席位上突然有人道：“我怎么感觉凉爽了许多？”
他这一提，很多人也都觉察到周围环境似乎没那么热了，微微吹过的风中好像带着几分清凉之意，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真的凉爽了许多啊！”
“看来上天待我们还是不薄的，不想看我们受苦。”
“……”
那话音一落，立刻有人附和，个个脸上溢满笑容。
微笑着抬头看了看透过枝叶缝隙照射下来的浓烈的阳光，对于这些人的议论，筝玉颇有些不以为然。微微的凉意轻拂脸颊，那种很舒适很舒适的感觉，让她想到了前世的雪糕。筝玉记得，她每次从冰箱里取出雪糕拆开包装的时候，那微微的凉意逸散在脸颊，就是这种感觉。此时能够这般凉爽，莫不是……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筝玉正猜测着，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满是不屑的声音，“右相大人为了小姐的婚事，可是把相府冰窖里存了几年的冰全部拿出来了，还出高价收购了京城许多大户人家的藏冰，自然不会让我等热到。”
“竟是这样。”
“真的吗？”
“……”
又是一阵纷纷议论，有人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但有人还带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这么热的天，要起到降温的作用，用冰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附近席位上一个深蓝色衣衫面色沉着的青年解释道：“温公子所言非虚，古书上有用冰降温的记载，便是这样的效果，在下前些日子也曾无意间听说，右相大人确实收购了许多冰。”
筝玉转头一看，说话之人竟是那天师傅婴。
傅婴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出了名的博览群书，在座的这些人对那温公子的话提出质疑，但他这么一说，个个脸上露出信服的表情。
很快便有家仆侍女将那一盘盘造型精致的菜肴以及醇香四溢的美酒端上席来，不多时，便摆了满满一桌。戏台上的帷幕也已经拉开，有身着戏服的戏子逐渐走入场中，崔可吟的歌舞并没有排在第一个，此时上演的是一出折子戏，咿咿呀呀，松松慢慢，引不起筝玉的丝毫兴趣，她见别人举杯饮酒，便拿起筷子低头品尝起桌上的美味来。
这古代的大型宴席，多是流水宴，筝玉还没吃到三成饱，便有仆人侍女端来新的菜肴，将之前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撤下。这样轮番几次下来，让筝玉看得十分心疼。
这么花样百出的美味佳肴要花多少钱啊，就这么都浪费了，古代的仕宦阶级还真是腐败，简直太腐败了。这场宴席的钱，如果节省下来，不知能让多少无家可归的人一年温饱无忧。
对于古代奢靡成风的问题，筝玉一个小小的公主自然没法阻止，更何况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让公主府的开销尽量减省一些，那些无谓的浪费，能免则免。
无意间抬头，看见不远处长廊里一个红色的身影挨席走动，筝玉才知道新郎已经出来敬酒了。转头看了看戏台上那还没有演完的折子戏，不免有些着急，关键人物都出场了，这戏怎么还不完？
萧逸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果然，江晋垣走出回廊向附近的亭子走去的时候，那没头没尾的折子戏终于结束了，身着戏服的戏子们逐个儿退出戏台，帷幕滑落。
约莫过了半刻钟，帷幕再次拉开，随着筝弦的轻轻颤动，一道熟悉的音律飘入筝玉的耳中。
筝玉抬眸去看，纷纷扬扬的落花间，宝楹一身素色男装，做乐师打扮，坐在戏台右后方的角落位置，素手拨弦。
筝曲幽婉的戏台上，纷纷扬扬的花雨不停地下落着，与那弦音几乎融合在一起。众人正好奇之际，自舞台左后方的入口处走出一个白衣女子，水袖飘渺，轻纱遮面，说不出的幽婉动人。
女子并未注意台下众人惊讶的目光，一双翦水双眸在那端着酒杯的红衣男子身上稍作停留，随着幽婉的乐曲，轻抬玉臂将那飘渺的水袖舞起，微妙的歌声便自那婉转的歌喉间飘出：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随着歌声的深入，那舞动裙裾水袖的速度也随之加快。纷纷花雨依旧不停飘落，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随着翻飞的舞衣扬起又落下。
筝玉悄悄留意了一下在场的众人，无不为这独特的歌曲美妙的舞姿所吸引，比之前看到薛澜夕盖头滑落的时候还要动容。就连那看似平淡的天师傅婴，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地望向舞台上的女子。站在亭子里手拿酒杯的新郎江晋垣，看着那台上载歌载舞的女子，甚至忘了敬酒，竟连杯里的美酒流出来洒在身上，也无所察觉。
手拈白瓷小酒杯，浅尝了一口萧逸云特意命人为她取来的果酒，筝玉唇角轻轻一抿，看来，自己这导演，做得相当不错。
舞依旧继续着，幽婉的歌声还在轻轻流转：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
女子眼睛有些湿润，好舍不得，她好舍不得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一丝怨恨，只有不舍，即便他抛下了她。
江晋垣静静地望着台上那优美的歌舞，纷扬飘落的花瓣错乱了他的视线，眼睛止不住有些酸酸涩涩。“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是说可吟吗，好像好像。此刻他与别人成亲，可吟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可是有些事情他不能对她说，宁愿让她误会也要说服她离开……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场外人看来光鲜的婚事，他又何尝是自愿的。
……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
幽婉的歌声停止，筝音悠远飘荡，在冉冉落花中，随着最后一个舞姿，那遮面的轻纱轻轻滑落，露出女子淡妆素抹，如出水芙蓉般的容颜。
有些沉默的江晋垣震惊了，纷乱的思绪收拢回来，怔怔地望着台上那妆容淡雅的女子，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跳舞的女子，竟然……竟然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可吟……
那舞姿绝美歌喉绝美的女子轻纱落下，是一张精雅到欺瞒世人的容颜。在坐的众人立刻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甚至有人高呼，是何仙姑下凡了。
何仙姑？听那说辞，筝玉忍不住耸耸肩，难不成这个时代也有八仙过海的传说？
众人都为崔可吟的美而感到惊艳，甚至还有些人怀有其它的心思，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酒宴范围的边缘位置，偏僻的树荫下，一个青衫男子正倚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树上望着崔可吟那绝美的容颜沉思。
身着玄衣精明世故的薛管家匆匆走到他的身旁，向他躬身一礼，道：“少爷，您说，这女子唱出这样的歌，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要不，老奴把她轰出去？”
青衫男子没有收回目光，依旧望着台上那个美得让他惊讶的女子，轻轻摆了摆手：“不用了，先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