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纵有倾城姿

萧逸云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拉了拉筝玉的衣袖。
筝玉这时才注意到，方才只顾着说话，已经和她前面的人之间空出几个人的距离，忙抬脚跟了上去。
这古代的收礼迎客与现代进旅游景点的检票差不多，接下手里的礼物就可以进去，顶多那管家会说句“有请”。所以，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相府那庄严的大门前。
站在大门口并不能看到府内的情景，相府内距大门约莫一丈远的地方有座假山，正对着门口位置，阻住了里面的风景。假山置设的算不上多么好看，却是线条粗犷，怪石嶙峋，明明是假的，却给人一种巍峨之感。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都挂满了红绸，随风轻轻摇摆，美得让人炫目。前去参加婚礼的客人，便都是从假山旁边的那条青石小道上绕过去的。
那相府管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袭华丽的玄色衣袍，个子不高，微微有些发福，但那双不大的眼睛却是颇为有神。接待完前面的客人，抬头看见筝玉身边的萧逸云时，一张世故精明的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忙迎上来道：“淳王殿下，您来了，为何还要排在这队伍里，您瞧奴才这忙的，也没看见您。”说着，一边使眼色让身旁的仆人接下青玄手中的贺礼。
萧逸云偏头看了看身旁的筝玉，笑道：“薛管家无须自责，是公主觉得排队挺有意思，便排着了，反正时候尚早，进门也不急于一时。”
那薛管家听了连连点头，向身旁的一个家仆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伸手做个请的姿势：“王爷，公主，快快请进！”
萧逸云点点头，淡淡一笑，牵着筝玉踏进门去。
那薛管家却没有留下来接着接待其他客人，而是随他们一起向里面走去，显然是要亲自把他们送进去。
筝玉虽然不太喜欢他那张世故的嘴脸，但人家百忙之中愿意亲自送他们了，怎么也做不到不理不睬，还是对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并未在脸上停留多久，便消失了。筝玉心中有些疑虑，那薛管家管萧逸云叫淳王殿下，叫王爷，对他似乎比对自己还要恭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萧逸云战功卓越被封了异姓王？可是这么久了，他怎么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筝玉脑子里有些混乱，有种要拉住他问个究竟的冲动，可手指微微动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不敢问，也没有勇气问出口。她不知道封王是什么时候的事，倘若这件事情她应该是知道的，她此时问了，无疑是挖个坑给自己跳。虽然她还有失忆一张底牌，可他若是问起失忆了为何还要装作什么都记得，她便又不好回答。想来想去，觉得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情，还是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更为合适，即便绕点儿远路，也总比冒险好。
萧逸云唇边噙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她那几次想要抬手的动作以及纠结的神情变化他自然没有错过。他清楚她在疑虑什么，不过她不问，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让她忧心的不是还有另外一件事吗，他可以当成是那件，这样想着，也便拉了拉筝玉的手，轻轻道：“别担心。”
筝玉知道他说得是崔可吟的事情，回过头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跟着那带路的薛管家在挂满红绸的相府大院中走着，这一路上，由于心有疑虑，筝玉一直没有留意沿路风景，连周边喧闹的人群，也没有吸引到她。不知走了多久，停下来，发现面前是一座宽敞的大堂，匾额上字迹龙飞凤舞，名曰清辉堂。
那清辉堂里更是红绸高挂，里面正中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巨幅的“囍”字，下面摆着两把红木太师椅，还未坐人。倒是左右两旁的位置，那排开来的长长两排座椅上，已是高朋满座。看这情景，和她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拜堂的地方极像，筝玉心知定是喜堂无疑，只是没想到来参加个婚礼竟然还能进去看拜堂，忍不住有点儿惊讶。
薛管家向二人屈身一揖，依然带着那世故的笑容，道：“王爷，公主，喜堂到了，奴才就送您二位到这里。”
萧逸云淡淡一笑，道：“有劳薛管家了。”
那薛管家道：“王爷客气了，奴才告退。”
语毕，躬身退出几步，方又转身离开，想必是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萧逸云见筝玉对这喜堂十分好奇，便吩咐青玄先下去等候，然后拉起她的手，道：“我们去里面吧。”
筝玉轻轻一笑，点了点头，随他进去。
从外面看，喜堂人已经比较满了，可是走到堂内，才发现还是有不少空位。筝玉随着萧逸云走到一处有两个挨着的空位的地方坐下来，便开始抬眸打量这大堂内的装饰及已到的众人。
他们来到不久，便又陆续有人到来，没多久，那空着的座位已经所剩无几。
令筝玉奇怪的是，大堂左上首的地方空着两个位置，许多后来来到的人，即便没有位置站着，却没有人去那里坐。
正中央的两个位置空着筝玉能够理解，那是高堂的位置，理应由右相和右相夫人来坐。可是，左上首的那两个位置，为什么会一直空着，难道是有什么尊贵的客人？
正想着，堂内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好多人都纷纷站起身来，筝玉正奇怪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有人高声道：“是太子殿下和十二皇子殿下来了！”
这话音方落，不多时，便有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出现在大堂内。那青年一袭华丽的银灰色缎袍，大约二十六七岁，剑眉朗目，英俊刚毅，举手投足间大气十足，颇有一国储君的风范，定是太子殿下无疑。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筝隐约觉得他的眉宇间带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愁绪。少年身穿湖水蓝长衫，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十分秀丽，眉是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只是站在那里，不说不动，就让人有种我见犹怜之感，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去呵护，想必就是那十二皇子了。
二人来到那空下来多时的左上首的位置坐下，筝玉才算明白，那位置是留给他们的。偏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萧逸云，摇头一笑，看来，无论功劳再大，异姓王，和真正的皇家子弟，还是有极大的差别的。
无意间转头，对上一抹熟悉的目光，筝玉这才发现萧逸风也来了。萧逸风眨眨眼睛对她一笑，口型微动，似乎在说什么，但堂内人声不断，又隔着较远的距离，筝玉听不到。望了他一阵子，实在不能辨别那口型所表达出的意思，筝玉转回头来，轻轻拉了拉萧逸云的衣袖，想让他帮忙分辨一下。萧逸云却误认为筝玉是要告诉他萧逸风来了，淡淡一笑，道：“他和薛公子关系极好，薛小姐的婚事，他自然会来。”
筝玉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口，只听到喜堂门口有人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请老爷夫人入座！”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右相与右相夫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堂，向着在坐的众宾客表示过谢意，在大堂正中的高堂位置分左右而坐。
古代一向以左为尊，右相薛浩自然坐在左边。筝玉微微抬眸打量他，她原本以为，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应该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没想到这右相却是胖瘦适宜，一袭深蓝色长袍，虽留有长须，却依然能看出面目的优雅俊逸，想必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男子。再看那右相夫人，身穿暗红色罗襦，下面是颜色稍浅一些的褶裙，头戴东珠牡丹钗，即便没有过多修饰，单那种端庄高贵的气质，却已让人为之动容。之前听宝楹说过，她是沧州藩王云王爷的亲妹妹盈萝郡主，当年随兄进京朝贡，一眼看中了刚中进士的薛浩，不顾兄长的阻拦，毅然下嫁给他。不过，她也没有看错人，那薛浩十分重情重义，官至右相多年，也从来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身边始终只有云盈萝一个人。也正是因为只这一位夫人，所以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身为女儿的薛澜夕，自然成为二老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更是千挑万选。
“新郎新娘到！”鞭炮声停止，之前的那个声音复又响起。
众人齐齐转头，向大堂门口望去，只见一袭红袍的新郎走在前面，用一根系着大红花的红披牵着新娘，脸上并未显出多少新婚的喜悦。新娘头遮盖头，看不见表情，由一个身穿梅红色襦裙的喜娘搀着，随着新郎并不体贴的步调，一步步急促地向前走去。
筝玉微敛神色，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一步一步向喜堂内走来的红袍男子，这便是那新科状元江晋垣么，崔可吟一心喜欢的那个人？身量高挑，模样英俊，双目炯炯有神，单看这外表果真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
江晋垣似乎发觉筝玉在盯着他，眼神里没有祝福没有欣赏，反而带了那么一丝冰冷的探究，止不住停住步子，微微一怔。
后面薛澜夕走得急促，他这一停，她来不及收住脚步，便直直地撞向他的身侧，身子着空，无法控制地向前倒去。江晋垣反应过来，伸手去扶她，却已经无法阻止盖头的滑落。
“好漂亮啊！”
“新娘子真美！”
……
红绡飞落，在坐的众人看到薛澜夕的容貌，立刻露出惊艳的目光，更有甚者忍不住叫出声来。
望着凤冠垂珠的遮挡下，那张如这飘舞的红绡般美得让人炫目的面容，即便是看惯了柏璃湘这张少有人及的脸，筝玉还是忍不住惊讶。不过，筝玉却不大敢直视她，因为崔可吟的事，她的心里格外不自在，对于这场婚事，别人是来祝福的，她却是来破坏的。
可是，即便自己不来破坏，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娶她吗？有着她爹右相那层身份，有着崔可吟的事情，再加上江晋垣意兴阑珊的态度，筝玉不信。飞落的红绡已经被喜娘捡起来，盖在她的头上，红绡滑落，遮住那让人惊艳的容貌。望着他们继续向前走，望着他们跪地拜堂，望着他们再次牵着红披走出喜堂，筝玉心中有些慨叹，若是身边的人打心底不愿跟自己在一起，纵然拥有倾国倾城的姿色，恐怕也是没用罢。
抬眸望着喜堂中满目的红，筝玉没有丝毫觉得喜庆，反而有种压抑之感。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希望崔可吟一定要能挽回江晋垣。她是一个喜欢美好也愿意守护美好的人，她希望崔可吟的爱情得以圆满，希望江晋垣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同时也希望，薛澜夕不要成为一个别人向权势靠拢的悲剧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