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他们本来多好

师丹问完，黎影依旧不答。师丹的怒容，怒吼，都像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该怎么说呢？让他再去重复一遍从太后口中听到的一字一句么？呵呵，那样会不会很痛？
若是他再无法承受，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失落。师丹会更看不下去，然后他又要被师丹狠狠地揍上一顿。
他也想说，想告诉师丹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
可是该如何启齿？在这场伤痛里已经弥漫了三个人的气息，怎么可以再把师丹也拉扯进来？
这场深渊里，掉落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幸免。谁都逃不掉，谁都忘不掉。逃不过命运的折磨，忘不了锥心的痛感。
可悲，从头到尾，欲碎的面容之下抽搐的筋骨却始终只有自己能够触摸到，感受到，看得到。
“师丹，你这是在心疼我吗？”半晌之后，黎影抬头，看了看依旧站着不愿在自己面前坐下的师丹，轻声问道。
“我没那个闲心！”师丹鼻音哼哧，语气极其不善。
“师丹，你坐下，坐下。”黎影嘴角轻扬，划出一个让人看得悲痛的弧度。
师丹不知道黎影心里是什么感受。黎影到刘欣身边不过三四日。可是他猜想，看着董贤和刘欣那般的如胶似漆，便是半刻，也是痛得难熬吧？
这几日以来，或许正如黎影所说，董贤和刘欣并没有给过他什么难堪；可是那又如何？便是以礼相待了，又能抚慰黎影心口上的伤了么？
他不知道黎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说服了自己接受御前侍卫的职称，费了多大的心力让自己接受了既定不变的事实。
可是就今日，当他看到黎影握着董贤的华服紧握得发白了的指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一直把黎影想得太过坚强。
他会吃味，会心痛，会绝望。可是这些，都不曾有人看到过。或许包括黎影自己，也没有能感受到自己浑身的卑微不满。
他一直以为黎影就如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淡然，从开始到不久前都还这么认为。
被一个男子喜欢，稍作反抗终抵不过，于是淡然接受；接受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豁然开朗；就好像他生来就与男风结缘。
入了宫，淡然接受了自己从今往后便是帝王男宠的身份；还有那有名无实的宁朔将军之称。虽然后来为了不让所有人为难，他真的努力地做了一个朝臣该做的事。
再后来，淡然接受刘欣对自己的疏离；以为那或许不过是刘欣因为太过劳累而无心与他再续鱼水欢娱。
于是他开始等，等待他的欣再次召他入宫侍寝。可是终归没有等到。
时日在过，他选择开始反击。至少要向刘欣求得一个根据。最少，告诉他他何时还能夜至甘泉，与君相约。
师丹从来不知道，原来黎影竟还独自忍受过了那么多个寂静凄冷的夜晚。还是黎书平日憋得难受，找他闲聊，才得以听说一些细碎。
直到今天，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黎影的淡然究竟已经是到了何种程度！虽然那一瞬间揪着衣物发白的指节一不小心暴露了他内心的苦楚。
既然有怨，有恨，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将其深深掩埋？
若说当初自己为何也是轻言放弃，理由也不过是他不愿与对自己无心的人费力纠缠；更何况他们的身份，以及今后的相处，都不容许他犹豫更多。
可是黎影却又如何了？黎影和刘欣是真实有过那么深刻的一段。对自己万分宠溺过的人，刘欣怎么能忍心放得如此彻底干净！
“黎影，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师丹终是坐下，看着黎影依旧冷硬地说。
“我没有在逞强。”黎影为自己辩解。即便有了，那又如何呢？受伤的是他，让他逞强一下，想来也不算过分。
“师丹，你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皇上呢吧？在他还是定陶王的时候。”黎影敛起忧伤的眸色，轻声问。
“是，那又怎么了。”师丹端起桌上已经冰凉的茶胡乱饮下，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那你一定比我知道的要多，太后说的，你肯定也是都清楚的。”黎影苦笑。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被置身事外。
那一晚在建章宫看到的那一幕首先让他有了这个意识；再加上这次，他真的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介入了所有人当中的最不该出现的人其实本该是自己！
若不是自己出现，或者刘欣登基之后会考虑和师丹重修旧好；而他和董贤之间，若不是因为有他卡在中间，或者他们早就不顾一切再次相守，哪里还会出现刘欣后来对自己那些微的疼痛歉意？
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横空而降，那么多人本该是那么圆满，那么无缺。
“黎影，太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看着黎影说了一半又住了口，师丹的耐心也临近崩溃边缘。
“董贤和皇上，原本就是爱得无可分离，是不是？”黎影问，之后，是不难预料的师丹的无声沉默。
“呵呵，其实，即便你跟我说是了，又能如何呢？你不愿伤我，可事实毕竟摆在那里。便是不愿接受了又能如何？”黎影苦笑，算是学着在接受自己的命理定数。
“师丹，董贤和皇上，真的……有那么好吗……”就算是知道了答案，依旧会有不甘心。就算知道那很伤人，却还是固执地想要听一听事实真相。然后期盼结果都是否定的。
“他们……是很好……”师丹犹豫再三，吸气揭秘。
其实他想说的是，那时候的刘欣和董贤，又哪里是简单的“很好”两字可以形容的呢？见过的为之赞叹；听说的为其艳羡。
定陶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很清楚他们的定陶王是一个极好男色极其专一的绝世王侯。
而他更是站在那两人的身前身后，看尽了那些让所有人羡慕不已的腻人情意。
呵呵，很好，很好啊，怎么会不好呢？那样的倾世恩宠，谁能张口否定？反正他不能，永远不能。
所以最后是选择了默默退出，再不闻，再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