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后宫女子皆无色

“你们出来吧。”刘欣一离开，傅瑶就把藏于内室的赵飞燕和昨夜刚与皇上成婚的新婕妤叫了出来。
“帝太太后……”赵飞燕如今虽然被尊为皇太后，却也仅仅是件件摆设而已，并没有皇太后的实权。倒不是刘欣亏待了赵飞燕，只是赵飞燕不愿再待在这纷争诸多的后宫里了。此时此刻与傅瑶见面，完全是因为身侧的这位新婕妤。
“你们也听到皇上的话了，接下来的事哀家已经无法作主了。飞燕，你不要埋怨哀家，哀家不是没有帮你啊。哀家已经把你举荐的玉婕妤给皇上送去了，可他不要，哀家又能奈他如何？现在的皇上，可不是哀家捧在手心里照看着长大的孩子了……”傅瑶语重心长，稍显疲态。
“帝太太后说得是，飞燕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苦了玉儿了……”赵飞燕转过脸看着身侧落寞站立着的玉婕妤，万分抱歉地说道。
赵合德死后，赵飞燕在这后宫里倒也还算保全了其身。虽然王莽一派对她甚是不满，但毕竟现在的大势还是握在傅瑶祖孙俩手里的。新皇登基，赵飞燕为刘欣的皇位做了不少事。刘欣为感念赵飞燕的功劳还遵她为皇太后，与自己的生母丁姬享有同等地位，并且赐住长乐宫长亭殿。只是赵飞燕觉得自己一生做了不少有昧良心的事，便自请到了现在所住的偏僻小苑里。
其实在后宫过了这么些年，能有像现在这样的一方清闲之地，赵飞燕已经觉得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至少，她没有落得像赵合德那么悲惨的境地，后山倒了，也只有被逼了断了自己。
只是，自己又能在这里再走过多久的时日呢？赵飞燕一点都不敢估算。刘骜死了，留给她的除了椒房殿之外再无其它。待新主子入驻，她又要搬离。其实无论到哪个宫里去住，她能收拾出的行囊又有多少呢？那些金玉其外的华服她一件都不想带走，只身着淡淡素衣；加上几支装饰用的普通步摇，一两个宫人；最后要捎上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想想初离椒房殿的时候，前一夜，一晚没睡；第二天也是鸡鸣前便起身。透着淡淡的晨间微光，没有让任何人伺候，自己梳洗穿戴完毕，款款步出了那给了自己几近半生的凄冷无奈的天下间女子都向往憧憬的椒房殿。
赵飞燕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走出房间的时候心里突然显现出的轻松空旷感觉。也许是因为终于摆脱了后宫累人的争斗，也或许是因为搬离了椒房殿之后自己就可以静心去为自己为妹妹祈祷赎罪。
无论是因为什么，总之赵飞燕真的很感谢上天给了自己离开这束缚了她半生的牢笼的机会。她走了本就没有打算再踏入这后宫一步。只是，娘家人突然把侄女玉素芷送进了宫，事情发展成现在所看到的局面，她才不得已来到了傅瑶的长乐宫里。
“飞燕啊，哀家不明白，你既然选择了清心独居，为什么还会让你娘家的人进宫来呢？”傅瑶没有波澜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她此时心里是作何想的。
“回帝太太后，飞燕本不知此事。若不是太后把飞燕传召来见，飞燕只怕是永远不会知道的。”赵飞燕表明了自己的情况。
“哦……哀家还以为，是你让家里人送来的呢。”傅瑶说完，又看着玉婕妤缓缓道，“玉婕妤，如今皇上已经表明了不会再进你的寝宫，你打算怎么办呢？”
“回帝太太后，玉儿既已嫁作皇上的妃，自然是要守着皇上一生的。无论皇上愿不愿意宠幸于玉儿，玉儿都不该有半句怨言。”玉婕妤温顺乖巧，这一番妥协的话语让人听来不住地心疼。就连傅瑶看在眼里，也是于心不忍替玉婕妤感伤了。
“皇上得你这般绝色女子，是他的福气。是皇上自己不懂得珍惜呀……”傅瑶颇有感慨地长叹。
她本以为，刘欣对男色的偏爱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热度过了自然就好了；若是哪天身边能有个绝色女子常伴于身侧，刘欣一定也是会收收心的。这么一来，她的皇孙也就有所可盼了。但现在看来，真的是她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
“帝太太后，时辰已经不早了，飞燕也该回到小苑里去了。”赵飞燕拉着玉婕妤向傅瑶拜别。
“嗯，你照顾好自己。你毕竟还是这汉宫的皇太后，切不可怠慢了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告诉哀家便可。至于玉婕妤……还是看她自己的造化，看皇上哪天会不会改变了心意……”傅瑶话家常般地说道。
“谢帝太太后关心，飞燕明白。相信玉儿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赵飞燕和玉婕妤一同离开了长乐宫。而傅瑶，又开始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回想着那一日和刘欣的谈话。
上林苑。
“玉儿啊，你就陪姑母到上林苑去走走吧。”走到上林苑外，赵飞燕突然对玉婕妤提议道。
“诺，皇太后。”玉婕妤乖巧应道。
“呵呵，怎的这般生分。现在我哪里还像个皇太后呢？进了汉宫这么些年，我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进宫来的，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了今天的。想想，当年的赵宜主不过是个贫苦人家的平凡女子。得了陛下宠幸，得赐飞燕美名。到最后，不也只能是在黑暗夜空里孤身起舞，与沉默的光亮凄凉对影……呵呵，赵宜主，赵飞燕……我究竟是谁？呵呵，究竟是谁呀……”
赵飞燕径自感慨。这后宫中的世态，又岂是这么容易便能被看透的呢？再单纯姣好的女子进了这空洞的后宫，到最后不都成了人人自危的受惊蛇蝎么？
“皇太后……”玉婕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飞燕，她只能静静地跟在一旁听着赵飞燕似自语又似在教育她的话语。
“玉儿啊，你知道吗？天下间的男男女女没有不渴望走进这后宫的。谋求高位，求取虚名。可是没有人知道，没有哪朝哪代的后宫会那么慷慨去满足所有人的寂寥渴望。就算当上了大司马又如何？当上了皇后又如何？伴君伴虎，日夜提心吊胆过活。到最后换来的不还是只有数不尽吐不出的苦涩难言么……”
“皇太后，玉儿自知对后宫事事知之甚少。眼下皇太后搬离长乐宫，玉儿日后更是无人可依靠。只求，能够清静地居于玉堂殿，了此残生，也就足矣。玉儿不奢求荣华富贵，不奢求高位虚名，在这后宫里，玉儿什么都不求了。”看着赵飞燕装满疲惫的眼眸，玉婕妤下定决心地宣誓。
“呵呵，玉儿啊，你能看开是再好不过的。姑母不希望你被这后宫蒙了心，蔽了眼。要知道，一个人活过一生，百年之后能得到的也就是一方墓葬的土地。所以啊，不必为自己去争取多少浮华无用的身外之物。只要能够静心过完一生，也就足够了……”
是啊，人一死，土一埋，所花费的不就那几寸之地？和身边所有的人争得死去活来，为自己的胜出高声喝彩。等到孤身走到最后的时候，才会发现，仇人也好，亲人也好，没有人看着，就连扯一扯嘴角都是件多么困难和无趣的事情。
“臣妾见过皇太后。”赵飞燕的思绪被突然的问安声打断。
“哦？是皇后啊。呵呵，今儿可真是吉日，竟还能在这上林苑见到皇后娘娘了。来，玉儿，见过皇后；皇后啊，这是哀家娘家的侄女，昨夜新进的婕妤玉素芷。”赵飞燕开始给两人做起了引见。
“哦，这位就是玉婕妤啊。本宫倒是该好好招待妹妹的。”傅黛君以袖掩面柔声说道。包裹在华美冬袍里，又着精致妆容，让傅黛君看起来倒也不似往日的萧索哀凉了。
对这位新进的玉婕妤，傅黛君心里没有更多的感想。若是寻常后宫，这旧人见了新人总免不了几番明争暗斗的。但在刘欣的后宫这些都没有用。就算你把对方踩在了脚底下碾成了灰，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且不说玉婕妤是皇太后的娘家人，即便她只是个平民百姓出身的普通女子，傅黛君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加以对付。说到底，这后宫新进的美人越多，也只会有越多的人来陪着自己一块儿孤寂一生罢了，自己又怎么能去取笑于人呢？
所以，傅黛君此时对玉素芷表现出的亲切热络，的确是发自内心不带一点儿作假的。傅黛君即使要冷嘲热讽，对象也只会是那个宁朔将军黎影，而不是与自己同在这个冰冷后宫的可怜女子。
“玉儿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玉婕妤见以大礼。
“妹妹不必如此客气。既然都进了宫里了，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多礼，姐姐我，也受之不起呀！”傅黛君急忙上前一步扶起了玉婕妤。
“皇太后今日怎么也有兴致到这上林苑游玩来了呢？”傅黛君跟在赵飞燕身侧，开始闲话家常起来。
一个皇太后，一个现任的皇后，外加新进的绝美婕妤。这样的群芳集聚，本是让人看来相当赏心悦目的情景。但因为各种揉杂的因素所致，三个美人款款的行迹间竟也是只透着让人说不出的清冷寂寞之感……
后宫佳丽三千，在这毫无生气毫无争斗的平静后宫里，也只是无聊地守着自己罢了。没有明争，没有暗斗，后宫便就不像后宫。
其实，在刘欣后宫里被闲置着的女子，没有哪个不怨自己被生作了女儿身的。若自己能是七尺男儿，皇上也就不至于这么搁着自己，也就不至于进宫数年也某不来半点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