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禄阁忆事

正是因为清楚刘欣此刻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傅瑶强硬的态度瞬间不再，而她这个样子，会让人觉得傅瑶似乎是回到了过去在定陶时候慈爱的样子。
“太后……”刘欣看着傅瑶忽然间温柔下来的脸庞，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能把那句“奶奶”叫出来。
“欣儿，来，跟奶奶过来。”傅瑶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拉住刘欣的手步出房门。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这是刘欣被傅瑶牵住手之后第一时间产生的感觉。他以为，只要是还在这汉宫里，他和傅瑶就不会再有往常的亲和密切。而现在，这种失去了很久的亲和感竟然瞬间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刘欣心里的一阵阵落寞正在慢慢的烟消云散。
天禄阁。
“太后，为什么要带朕来这里？”刘欣站在天禄阁外，不解地问着。这个地方，他基本不会亲自过来，以往，需要查看什么书籍，让下人去做就好了。而现在，傅瑶怎么会带他来这里呢？
“欣儿，来。”宫人打开天禄阁的门之后，傅瑶领着刘欣走进了内室。
刘欣云里雾里地跟着傅瑶走进了天禄阁。这里是皇家的藏书之地，平日里除了看守整理以及替他寻书的宫人之外，几乎是没什么人会来这里的。
“欣儿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吧。”看着刘欣满脸的糊涂样，傅瑶有些好笑地问道。
傅瑶一直没有以哀家自称，语气也变得如往地亲和，这倒是让刘欣有些不习惯了。
“是，孙儿确实很不明白。”刘欣实话实说。
“欣儿，你知道，这天禄阁，是皇家藏书重地。”傅瑶站在书架一侧对着正随手翻看典籍的刘欣说。
“是，这个孙儿知道。”刘欣回答。话虽如此，刘欣此时却是一阵心虚。身为大汉朝的天子，他还从未来过这里翻看过这里的藏书呢。
“可是你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这里是我和元帝闲暇休憩的好地方。当年，元帝还在世的时候，常常会带我来这儿。呵呵，其实现在想来觉得幼稚。但那时候，我只要是跟在元帝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毕竟，只是单纯少女。”傅瑶感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我虽然一直没能够荣登后位，但享受到的一切却是皇后所远远不能及的。元帝对我的宠爱这后宫三千佳丽又有谁人曾经得到过？”
听着傅瑶跟自己谈起自己的往事，刘欣虽然听得惬意，却也甚是不解。现在傅瑶跟自己说这些，用意何在？
“这儿……这儿，就是当年我和元帝相伴读书的地方。有的时候，元帝看书看的疲惫了，就会让我在这天禄阁里为他吟唱清曲，而元帝则是以箫声附和。这天禄阁，那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模样……”说着说着，傅瑶眼中竟是涌上了一股思念的痛楚。
“太后……”刘欣没有见过傅瑶这般动情伤痛的样子，现在这么一来，他也是慌得不知所措。
“欣儿，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傅瑶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便整理好了姿态，转过身，把刘欣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上，看着刘欣说。“当年，在这天禄阁里，元帝给过我许诺，说会让我的子孙走进未央宫。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刘欣点了点头，心下却并没有抱持多大的赞同态度。毕竟，在这皇宫里，在床帷间，动情之下胡乱给出的诱人誓约，又怎么可以作数？太过轻易地相信帝王诺言的人，往往都会伤得无比地惨痛！
看着刘欣点头，傅瑶继续说，“你父亲没能当上太子，没能继承皇位，我不满过，抗争过，但最终是输给了王政君那女人。可是元帝依旧对着我说，我的子孙一定会走进未央宫。后来元帝薨逝，我随着你父亲到了封地定陶，当了定陶太后。但是，从离开汉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在这汉宫之中布下了我的天罗地网，迟早有一天，这汉宫定会被我纳入掌中！”傅瑶说到这里，眼中的决然神色愈重。
“这天禄阁里，有着元帝给过我的誓言，不是甜言蜜语，不是山盟海誓，是缠绕了我将近一生的诱人诺言！为着元帝的那一席话，我苦心经营了半生。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因为我的努力有了回报，让你当上了太子，从而继承了皇位。我最终，还是输给了王政君和她的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傅瑶突然地抛出了这个问题，问得刘欣茫茫然不知其所指。
“恕孙儿愚昧，孙儿不知……”刘欣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呵呵，是啊，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少不更事，有些事情，你看不到尽头。不怪你，不怪你……”傅瑶这次倒是没有责备刘欣的年少浅见。
“还请太后教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禄阁的氛围使然，刘欣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放松自己，在这庄重神秘的地方，刘欣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王政君掌权也有很长一段时日，刘骜对他的母亲并不满意。处处受人牵制，当着皇帝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实感。呵呵，欣儿，奶奶知道，你也会怨奶奶的，对吗？”傅瑶笑笑地问道。
“不，孙儿不敢作此想……”“好了，就算有又怎么样？这是人之常情。奶奶不是不能理解。”傅瑶打断了刘欣，很快又回到了正题。
“刘骜体弱，后宫虽然充盈，但却没有几人能够诞下子嗣。这汉室后宫中，自从刘骜纳入了赵氏姐妹之后，所有的荣宠与恩赐便都给了她们。偏生赵氏姐妹却又无法为刘骜孕育子嗣，为了防止刘骜与其他嫔妃诞下皇子进而孤立她们姐妹，她们可真的算是煞费苦心做了好一番的功课。结果，刘骜的帝王恩宠她们姐妹是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傅瑶走到窗边，眼神飘渺。
“如今的皇太后赵飞燕在之后的时日里不得刘骜宠幸，但她至少还挂有皇后之名，皇帝的荣宠若是只给了她妹妹那她倒也还算过得舒心，所以她必须和自己的妹妹联手清除后宫里出现的任何一点障碍和威胁。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刘骜是因为自己没有子嗣，所以才会在你们这些刘姓子孙中找出合适的人选来继承汉室江山的大业的。”
“可是，这些……”刘欣还处于迷梦的状态，没有能够完全地吸收傅瑶说的这一大堆往事和自己的关系。
“欣儿，你还不明白么？即使你和先帝同为汉家的刘姓子孙，但你毕竟不是她王政君的嫡亲孙子，不是他刘骜的嫡亲皇太子。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利害关系，你怎么参不透呢？”傅瑶有些气急。
“若是你今后依旧那么闲置后宫，不理睬后宫那些美人，甚至连皇后你都不去碰触，那么日后你要指望谁来给你诞下子嗣？你又要立何人为皇太子？将来你薨逝以后，你又要将这来之不易的江山拱手让给何人？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我拼了命地从王政君手中将皇位替你夺了过来，难道你又要把这来之不易的皇位奉到其他刘姓王侯子孙的手中吗！”
呵呵，这下，刘欣算是明白了。傅瑶绕了这么一大个弯子，和他折腾了这么几个时辰，原来是为了这事。呵呵，很好，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太后老人家就把他的话根连茎拔出，让他有口却是再不能言。
“欣儿，我知道你宠爱宁朔将军，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不能就那么搁着后宫不管啊。宁朔将军即使再让你沉迷，把你服侍得再舒服，他也不能为你的江山做出任何的贡献！他宁朔将军即使对你再好，也不能为你诞下皇子来巩固你的皇位你懂不懂！”刘欣一直没有说话，傅瑶却是真的着急上火了。
她好不容易才夺回来的奢华权势曼妙荣光，她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把它再白白送给任何一个人的！
“太后，若是没有什么事，那么朕就告辞了。”刘欣行完礼便想转身离开。
“你给哀家站住！”傅瑶拿出了帝太太后的威严，生生喝住了刘欣准备离去的身影，外加带给了刘欣一阵前所未有的胆寒。
“皇上，你不要怪哀家无情，若是皇帝执意对后宫不予理睬，任性地继续宠爱那些男宠，那么就不要怪哀家不客气了。”成功看到刘欣肩头的颤抖，傅瑶面露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哀家知道皇上很疼爱宁朔将军，因此，想必你也是不愿意见到心爱之人为了你而承受痛苦的。哀家不想逼你，但是你也不要逼急了哀家，否则，后果真的就不会只是你想象得到的那么简单了。”傅瑶每字每句都狠狠地敲打在了刘欣身上，听得他那么痛。
他和奶奶，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黎影，朕若是此刻选择了妥协，你是不是会怨恨朕呢？可是若是不妥协，朕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朕面前被人伤害却因为无能为力而无动于衷吗？那样，你会更加地恨朕吧？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朕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朕该怎么办！
“皇上，哀家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哀家说过的话。哀家这也是为了皇上好，皇上有了继承人，江山才能稳固，日子也才能过得舒坦，不是吗？”傅瑶说完，留下刘欣独自站在天禄阁里，悠悠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