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参见皇上!”看着眼前悠闲自得品着美食饮着美酒的刘欣,孙子严有些哭笑不得,想生气却又无可出。他还以为他们皇帝怎么了呢,半天没到长乐宫,结果倒好,竟是在这里享受乐趣来了!不过更重要的是,刘欣往常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甚好,除了佞幸男宠让他有些不满之外,作为君主,刘欣也算是尽了心力。又何曾有过眼前这番颓然堕落的光景呢?
皇上,这是怎么了……
孙子严看着刘欣满眼的不耐烦以及厌恶之色,心下有一丝轻微的疼痛泛开。或许,他知道刘欣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只是,也许他是太高看了刘欣了,他以为刘欣不会轻易就被打倒的。
“怎么了孙子严。”刘欣咬了一大口手中的糕饼,还端起小小的琉璃杯轻啜了一口。
刘欣或许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让人看起来有多生气,作为一个君王,这大汉的天子,他就是以这副声色犬马无所事事的颓唐模样示人的?
但眼前的人是孙子严。他侍奉刘欣时日不长也不短,刘欣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是不清楚。刘欣作为皇帝真的有无数为大汉江山好的心,只是,他从来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背后的多少辛酸,又岂是人人都能看到的?一个皇帝,只徒有虚名地坐在那龙椅之上,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不能增加自己的才能,不能学习向往的为君之道治国之理,那简直就是如坐针毡痛不欲生!
“朕问你话呢,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刘欣迟迟等不到孙子严的回答,有些浮躁地发问,“你气势汹汹跑朕这儿来就是为了看朕吃点心不成?”刘欣说完就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香甜糕饼。
“皇上……”看着刘欣这副样子,孙子严突然觉得心间有阵阵的酸楚不住翻腾喧嚣着。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刘欣不要再这么痛苦下去呢?
“孙子严,你这是做什么?这么一脸含情脉脉幽深怨怼地盯着朕。怎么,想让朕今晚就临幸了你不成?”刘欣又是一发语出惊人。
“皇上!”孙子严不可置信又极度心痛地惊呼出声。“皇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子严心底的痛楚愈甚。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什么促使他变成此刻这番模样?若是临近崩溃,那也是来得过于突然。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吗?皇上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般纨绔不羁!
“孙子严,你回去告诉太后,说朕用过膳食之后再去向她老人家问安。现在,你立刻给朕消失在朕的视线里,不要站在这里妨碍朕清修。”刘欣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皇上,太后已经久候多时,这会儿已经有些不悦了。若是皇上再拖延问安的时辰,只怕到时候太后对皇上发难,皇上招架不住啊。”孙子严努力地撇开心下的思绪,赶紧回到了正题。
“那也是朕和太后直接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插嘴了!”刘欣烦躁地把手中的糕饼狠狠地摁在了木桌上,眼神骇人地盯着眼前一脸复杂表情的孙子严。
“皇上……”孙子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说到底,人家是血亲,她帝太太后对自己的亲孙子自然是不会怎么样,可是他孙子严呢?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会儿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正在气头上,这边皇上也是心绪极不好,再让他这般灰溜溜地回去禀报太后说自己请皇上的任务未能完成,那岂不是让太后有借口随时处置了他。
“下去吧。”刘欣语透疲惫。
“诺……臣,告退。”孙子严豁出去了。说真的,他也不愿意皇上每日到太后那里受委屈。呵呵,说是委屈,其实也不过是皇上在耍孩子脾气罢了。他似乎能够体会得到皇上每次看到太后的时候那种幽怨伤感的眼神。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太后毕竟是坐镇了这后宫了,不可能再像还在定陶时候那样去对待现在的皇上。皇上年纪尚轻,朝中国事虽然处理得还算过得去,但在太后眼里,那些都不过时雕虫小技,真正的操纵掌权,还是需要她老人家亲自着手。只是,那位自命甚高的太后对于这些做得倒也不是极好就对了。
他只是一个臣子,对这些朝廷大事,谁掌权谁治理,又有什么资格去妄加议论?说到底,这还是刘氏江山,天下并没有易主。至于好与不好,那也只能留待后人去慢慢评说。
只是,皇上,你能不能不要以今天这般模样活着?臣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刘欣不能说不是一个好皇帝,至少他有在努力,有在学习。只是太多太多的客观因素加上年幼乏学,很多东西身不由己,也就没能达到了预期的成果罢了。若是能够帮到皇上,臣真的什么都愿意去做……
孙子严一面行走一面思考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替刘欣解除现在所处的困境,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刘欣从这重重的屏障里拉回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呵呵!哈哈哈哈!若能得一战沙场,朕倒也算是如了那些许的心愿。可是,呵呵,现在这番景象,称不得盛世,却是清冷孤寂的一朝太平。朕,该欣慰,还是该悲叹……”琉璃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几番轮流下来,刘欣脸上便已经泛起了几不可见的淡淡红晕,此时对着空杯发出的喃喃自语,倒也是添了几分醉意在其中了。
醉酒梦呓,一遍一遍地重复吟唱着高皇帝的《大风歌》,刘欣心下的不甘与无奈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不甘心自己作为帝王却只能像个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与股掌之间,但却没有反抗的力量;无奈,无奈自己空被众人呼以君王之名却是无法亲力为百姓多做一些什么。总觉得,自己就是这大汉开国以来最为可悲的一位皇帝。
一想到这里,刘欣就越发气绝地一饮而下!
苍天凭什么,让他生于这帝王之家,却又让他活得极其不像是一个帝王!就算是傀儡皇帝,也总该还在手中握有象征性的权杖,而他呢?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权杖支撑,走起路来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摔得惨痛,虽不至于粉身碎骨,但也是足够的痛彻心扉。
罢了,罢了。若是此生的命运被如此安排,那么他又有什么力量去与天地抗争?
“楚君宾!”刘欣扔下酒壶,有些口齿不清地叫道。
“臣在!”楚君宾又是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刘欣跟前。
“摆驾长乐宫!”刘欣伸手吩咐。楚君宾领命,看着刘欣的样子,机灵地安排銮驾到了这凉亭外候着。把摇摇晃晃的刘欣送到驾上,楚君宾这才引着众人向长乐宫出发。
长乐宫。
“孙儿见过帝太太后……”刘欣虽是站得稳当,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尽显他的醉意。
“欣儿,你这是怎么了?!”听出刘欣口齿不清,感受到刘欣满身的酒气,傅瑶眉头瞬间紧蹙,语气透着非常的不悦。
“回奶奶,孙儿方才在凉亭小憩,氛围使然,孙儿不自禁地就稍饮了一些。”刘欣问完安行完礼之后便自己寻着椅子随意地坐下了。丝毫没有了平日里傅瑶所教诲的严谨帝王之相!
“你们都下去。”傅瑶脸上的凝重之色一点也没有减少。她挥手罢退了一干宫人,徐徐走到刘欣跟前,看着刘欣邋遢的样子,心底一阵怒火中烧。
“欣儿,欣儿!”傅瑶叫了两声,刘欣都没有搭理。“欣儿,你看着我!”傅瑶提高声调大声道。刘欣这才慢慢地转过来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傅瑶,眼中没有带着任何的情绪。
“太后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朕想歇息歇息……”“歇息?!你不是已经歇了一上午了吗?!”傅瑶没有给刘欣开口的机会直接喝止。“欣儿,你现在是皇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自己看看!看看你现在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丁点的帝王样!你存心给我傅瑶脸上抹黑是不是!”
“我给奶奶抹黑?”刘欣出声,疼痛地重复着傅瑶的话。“孙儿依照奶奶的意思进了汉宫,做了皇帝,还给了奶奶想要的尊号。现在,奶奶说孙儿给奶奶脸上抹黑?呵呵……奶奶……哦不,太后,太后若是觉得刘欣让太后面上无光,那朕以后还是少在这长乐宫出现为好,免得太后您的孙儿这副尊容被人看见了,又该说太后您的不是了……”刘欣笑开了,那笑容里,带着极其不易察觉到的点点绝望。
呵呵,看吧,这就是他的奶奶,从小到大把他捧在手心里极尽疼爱的奶奶。
“欣儿,你胡说些什么!”傅瑶虽然不如王政君那般,掌了权能善加利用,但她毕竟也是在年复一年的后宫惨斗中存活下来的,决计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平凡女子。此时刘欣眼中透出的色彩,以及话语间流露出的痛感她又岂会感受不到?
“太后不必多说了,朕今后必定拿捏好分寸,不会让太后您太过于难堪……”刘欣单手颤抖着揪住傅瑶华贵的袖口却又很快地滑下,喃喃地说。
“欣儿……”感受到刘欣指尖的颤抖,傅瑶语气瞬间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