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最后留下的那一席话,就好像诅咒一般,让黎影瞬间稍感胆寒,他其实心里一直不安。刘欣要选妃,这件事本来是很正常的。黎影也没觉得自己会有多在意。但事实却是不尽然。
那天在朝堂之上,大臣们一一奏报同一件事,他知道刘欣从头到尾一直在盯着他,但他不明白该传递给刘欣什么样的眼神去表达他的想法。他能直接说你不要甄选新妃吗?不,他不能。虽然,刘欣说他从来不碰女人,就算有再多的人入宫那也不过就是去充盈那久久无人问津的冷宫凉台罢了!
但是,就算只是看着,他的心都会很痛很痛。就算刘欣不会碰那些人,但是黎影总感觉,他的欣正一日一日地被瓜分成了无数块,每分一点,留在他这里的欣的分量就越小了。他好怕,哪天刘欣真的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分得丁点不剩。那么到时候,他又该去找谁讨要?他又该去央求谁把他的欣完好如初的还给他呢?
呵呵,讽刺。黎影只觉得自己突然间变得好悲哀。
大臣们在朝堂之上的每一个字,不光是刺穿了刘欣的双耳,也是狠狠敲打在了他的心上。记得,大臣们说,皇上不能没有后宫,否则就会没有子嗣;而没有子嗣,身为皇家人是最不被允许的。可是,他不想欣和别的女人诞下皇子,说他自私也好,不懂得顾全大局也罢,他黎影做不到的事,他就是不想刘欣和别的女人去做。可是若是刘欣真的做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过是一个宁朔将军,再进一层也不过是皇上现下正宠爱的男子,如此而已。
所以,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对那么多人说不呢?他既然无法为刘欣生下皇子,无法为大汉江山做出延续和传承,那么也就只有静默闭嘴。
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刘欣。希望刘欣作为他心爱的人,不要做出会伤到他的决定。只是,这么卑微渺小的愿望,也不知道上天会不会成全。
太和殿。
“阳平侯,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刘欣摞起入选女子的画卷朝着弓身站在下边的阳平侯扔了下去附带大声的怒吼,气道,“你没有看见朕正在忙着吗?朕在处理公务!这等小事你们能不能不要拿来烦朕!”
“皇上,这些画卷的女子必须要皇上看过批示方可入宫,所以,皇上请息怒,先看过一遍吧。”阳平侯依旧低低地垂着头淡淡地道。
“朕再说一遍!朕现在没这个空闲!你们不是积极得很吗?对这事不是关心的很吗?那好啊!干脆,你们就全权处理,帮朕办了不就好了?看上哪个便选哪个不就好了?反正日后也是你们看又不是朕要看,长什么样与朕有何相干?你们喜欢不就好了!别整天拿着这些有的没的跑到朕这里来没事找事!”
“皇上,于法于理,臣都不能替皇上做了这个主,还请皇上见谅。”阳平侯依旧没有抬头没有直起身子。
“阳平侯,好,很好!”刘欣慢悠悠地说着,带着冷冷的笑,眸光冰冷地打在阳平侯低垂着的头顶。刘欣从案前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阳平侯面前,闲闲捡起了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画卷,有一眼没一眼地端详起来,鼻里还时不时溢出鄙夷的哼声。
“皇上,可有中意之人?”看着刘欣在端详画卷的样子,忽略了那声声不耐烦的声音,阳平侯稍稍抱着期待公式化地发问。
“怎么,你有好的人选推荐不成?”刘欣挑眼看着阳平侯讽刺地问。看着阳平侯半天支支吾吾不出声,刘欣撇开嘴角轻笑,“怎么,阳平侯特意将这分外之事揽过来,难道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是哪位王侯公卿的千金啊?你倒是不妨说来给朕听听。”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恕微臣愚钝,听不明白。”阳平侯有些生气,他知道刘欣最讨厌人结党营私私相受贿,刘欣这么一问,让阳平侯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质疑。太让他伤心了。刘欣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阳平侯心底微微发凉。
“皇上,可有中意之人?”阳平侯语气转冷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黎影的呢?”刘欣突然地问。阳平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影的呢?黎影的画像怎么不在这里?朕在问你,没听见吗!”刘欣加大了音量,逼近阳平侯跟前又问了一遍,随手还把方才还拿在手中的画卷扔在了阳平侯身侧。
“恕微臣直言,皇上莫非是糊涂了不成,宁朔将军的画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甄选画卷中。”阳平侯后退一步说道。
“没有?”刘欣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是,没有。”阳平侯回答。
“没有你拿这些东西来朕这里碍什么事!”刘欣甩了甩衣袖转身回到案前。
“皇上……”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朕听着心烦。还有,朕告诉你,你去转告那些闲得发慌的官员大臣们,要是没什么事干的话,就替朕好好监察监察,别哪天朕的国库被搬空了才知道来找朕哭穷!”刘欣极不待见地瞪了阳平侯一眼。
“那……皇上……”“王襄,你有完没完?!”刘欣直接连阳平侯都懒得叫了,直接点名道姓,“下去吧下去吧,别在这里烦朕了!”
“诺。”王襄见刘欣心情不好,也不愿继续硬碰硬。这事反正他已经算是尽力了,接下来事情的结果如何就不是他能够操控的。
王襄退下,太和殿里又只剩下了刘欣一人。无心再继续批阅奏章,刘欣烦躁地叹着气,毛笔重重地搁在了案上。
“皇上这是怎么了?”师丹笑笑走进大殿。
“你来了……”刘欣抬眼看了看笑面如花的师丹,又支起下巴垂头丧气地哀叹。
“呵呵,皇上,掌故来过了?”师丹自地上捡起了几幅画卷随意地翻着看了看说,“怎么没把这些拿走。”刚说完,看了看刘欣的样子,也猜到了,来人八成是被刘欣毫不客气地骂走了。
“是王襄。”刘欣闷闷地说。
“阳平侯?”师丹奇怪地说,“阳平侯怎么还管这事了?”
“谁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刘欣一脸怒容,让师丹看了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呵呵,皇上别这么说。阳平侯虽说挺多时候跟皇上不是一派的,但也不至于会为这点事来这烦扰皇上的,还给自己落得个收受贿赂的不雅罪名。”师丹为王襄开脱。
“好了好了,你来这里就是要替他说好话,跟朕说这些废话的吗?如果是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朕不想听。也不要想和那些庸人一起来说服朕。”刘欣微微闭眼,不耐烦地说着。
“呵呵,好,不说这些。”师丹坐下,学着刘欣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皇上,是在想黎影吗?”师丹想了想,问道。
“黎影?”刘欣疑惑,刘欣不解,为什么他听师丹直呼黎影的名字,竟然会感觉有些微妙。“你什么时候开始和黎影这么亲近了?”话音刚落,刘欣突然想到了宴会那晚师丹与黎影甚显亲密的举动。心下又是一阵不满。
“呵呵,皇上很在意吗?”师丹不答反问,脸上的笑意不减。其实却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若是刘欣在他面前赤裸裸地在意别人,他想他会很心痛。
“呵呵,不会。那是你们的事。”刘欣嘴角扯开轻笑,师丹心里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师丹,你来这里,不是只为了跟朕闲聊吧。”刘欣看着自觉坐下的师丹问道。
“皇上不必时时对师丹这般生分的。”师丹卸下了平日里师者的姿态,有些痛痛地看着刘欣。而刘欣,没有回避。
“师丹,你不会是来找朕叙旧的吧?”刘欣眼里突然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谁都读不懂。包括自认为对刘欣无所不知的师丹。
“若是皇上愿意,师丹自然也是乐意的……”师丹慢慢地说。一听之下,让人觉得师丹拖长音的习惯有的时候和刘欣的好像。而刘欣听完,怔了怔,眼里不知名的感情更甚了。
“师丹,这么些年,朕冷落了你不少。”刘欣一直直视着师丹没有闪躲。师丹也是一直迎着刘欣正视自己的眼神回望着,昔日里眼中就时时透出的妖娆与魅惑此时更是尽显无遗,洒遍刘欣全身。
已经有多久了,没有听刘欣这样和自己说起这样的温柔话语。师丹本以为,刘欣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些所有,即使没有忘记,也是不打算再去记起了,更别说和他面对面的谈及这些。
“呵呵,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么多闲暇空余来日日注意师丹呢。”师丹挪开了目光,端起刘欣的茶碗毫不客气地一饮而下。“呵呵,皇上,还是独爱这甘甜清香的龙玉茶……”师丹近乎自语地喃喃道,“这么些年了,皇上成长了这许多,改变了这许多,师丹还以为,皇上也不再钟爱这清淡的龙玉茶了呢。”
“呵呵,师丹在埋怨什么。”刘欣挑开了师丹话中的暗语。
现在再来说这些,不是打算重新给师丹一个什么交代或者诺言。刘欣只是觉得,那天被师丹那么近近地逼迫直视过后,他心底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想要让师丹死心的念头。如果现在不断了师丹对自己和过去的执念,那么往后师丹只会被伤得更深。算是自己对师丹愧疚了吧,他只想师丹能够早些解脱。
“皇上,现在,不适合谈这些。呵呵,师丹尚有要事在身,就不陪皇上了。”师丹说着,没等刘欣给出任何的回复便径自起身离开,只留下刘欣一个人苦苦轻笑。
呵呵,有要事在身。你师丹会有什么要事呢?
刘欣无奈,苦笑。他明白,师丹是不愿听到自己说出那些斩断一切的无情话语。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因为,就连刘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说出自己所想的那些话。师丹的此番举动,倒是给了两人再好不过的台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