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瞭望塔上传来一声。
萨贝将手搭在盯着地平线的维多利亚肩上:“我们只能到这,前面就是海军管辖地了。”
维多利亚点点头,转过身来,这时她穿着一身男装——因为她自己的那条白裙子早已脏的不成样子了。
萨贝命令放下一条小船,维多利亚小心地从绳索上滑了下去。
“那么,再会。”维多利亚挥挥手。萨贝也挥挥手,从船舷边上消失了。
她奋力地划着浆,向前划去。她在普通的港口靠了岸。
“站住!”一个手拿登记薄的老头叫住维多利亚,“你得付你的泊船费,然后报上你的名字。”
维多利亚从手上摘下一条水晶手链,递给老头:“维多利亚?陶德。”
老头瞪大眼睛盯了她好一会,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天哪!通缉犯!快!抓住她!”
还没等她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一个身着红色马甲、白色衬衫,一身华丽衣裳的胖子挤进了人群。
“先生!我抓住了通缉犯!是我!”老头一把将维多利亚拉到胖子面前。
胖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羊皮纸,打开来看了看纸又看了看维多利亚,傲慢地说:“不太像。”
老头巴结地说:“毕竟是肖像嘛,先生。”
“说得也是,带走!”胖子将羊皮纸卷好放回了袖子里,“你会得到你那五英镑的。”
“五英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通缉令上写的是五十英镑啊……”老头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胖子。
“你说什么?”胖子扬起他那不剩几根的眉毛。
“没……没什么”老头吓坏了。
胖子挥了挥手,有几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士兵挤了进来。
“你们凭什么逮捕我?”她大声质问着,一边躲着士兵。
“你父亲保罗?陶德帮助海盗,处以绞刑,跟他有关系的人将被流放。”胖子露出残忍的快意,“给她戴上手铐。”
“不!我父亲不可能帮助海盗,肯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维多利亚激动地把锁链弄得“咣咣”作响。
“闭嘴!你现在最好识相点,别再摇晃那愚蠢的手铐了!”胖子吼道。
他咒骂了几句,拐进一条阴暗潮湿的深巷,一扇巨大的生了锈的铁门矗立着,上面沾满了深棕色的不明液体,门把手被磨得光亮。门口站着穿红制服的士兵与这一切的颜色都显得很不和谐。
维多利亚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五年,却几乎没单独出去过几次,这种地方是一次都没有来过。但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一定就是监狱。
胖子把一把钥匙插进锁眼,费劲地转动钥匙。“吱~”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打开了。
一股土腥味伴随着黑暗而来,胖子吹着一支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的灯。油灯微弱的光照亮了路,原来是一些用混凝土囤起来的楼梯。
“下去。”胖子冷不防地推了维多利亚一把,她没站稳,跌了下去。
膝盖上一阵剧痛,维多利亚摸摸膝盖,膝盖上有黏糊糊的东西,应该是破了。维多利亚咬了咬牙,她皱着眉头扶着墙站起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而且不只是这个胖子,她这次出走见到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这样欺负无助的她。欺善怕恶,这才是人类真正的本性吗?
胖子若无其事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维多利亚盯着他,眼眸的深处有什么咯噔一声碎了。
胖子踢了踢楼梯尽头的门。里面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口令?”
“你问我口令?!”胖子盛气凌人地大声说。
里面的人手忙脚乱地开了门,一个秃头并缺了一颗牙的男人露了出来。
“啊!我的姑爷,是您啊!有什么吩咐?”秃头小心地问。
胖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将犯人押到流放的队伍里去,明天监狱船就出发,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就等着上绞架吧。”
秃头惊慌地说:“是!是!我的姑爷!”
胖子往里面瞧了一眼,一脸厌恶地返身走了,秃头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粗暴地将维多利亚拉进门里,“砰”地关上门。
门的墙壁上也点着灯,两侧是牢门,被吵醒的囚犯们颓废地看了一眼她,又睡去了。秃头带着她往里面走了许久,突然停了下来,往左手边的牢房看了一眼。里面挤满了人,都在呼呼大声,秃头打开牢门,将她推了进去,锁上门,吹了个口哨,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笑,自顾自地走了。
一只手抓住了维多利亚的胳膊,她猛地转过头来,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脸上一个划过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棕色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脑后。
“哥哥!丹尼尔”维多利亚惊喜地说。
“维多利亚!真的是你!”丹尼尔激动地说。
“是我!发生什么事了?父亲呢?”维多利亚抓住他的肩膀。
“听说是在父亲的货船上搜出了一个海盗,而那个海盗一口咬定是父亲帮他逃离了监狱并载他去西班牙。”丹尼尔盯着她,“你不会相信是父亲做的,是吗?”
“我不会相信任何诋毁父亲的话。”维多利亚摇摇头,焦急地问:“那父亲呢?”
丹尼尔咬了咬嘴唇,说:“你知道的,帮助海盗的人,绞死。”
她戴着镣铐的手垂了下来,轻声说:“什么时候?”
他将脸深深地埋到了手里,过了许久才迸出一句话:“昨天。”
“什么?”维多利亚的齿间最后挤出一句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昏昏沉沉地好像又做了那个她从小就开始做的奇怪的梦:一个跟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红发女人,下半身隐藏在一块长满海藻的大石头后面,头发梦幻般地散开,眼睛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悲伤,嘴微微张着,像在呼唤着什么。
“砰!”
一声响亮的来福枪声把维多利亚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用手揉着眼睛。脑子里像无法解开的麻线搅在了一起。她神情恍惚地对着脏乱的地板发着呆,父亲的事充斥着她的脑子,马上就把那个梦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给我听好了……”一个油腻令人生厌的声音响亮起来。她睁开一只眼睛扫视了一番,果然又是那恶心的胖子。她把视线从胖子身上挪开,丹尼尔将她将汗湿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
“哥哥,这个胖子是什么鬼东西?”维多利亚厌恶地问。
“他是费兰克?贝克特勋爵的手下,叫斯塔基。”
“他让我恶心。”维多利亚说。丹尼尔点点头,
“……等待你们的只有绞刑!”看样子斯塔基终于发表完了他那自认为有威慑力的长篇大论,命令秃头来开牢门了。
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后面还紧跟着两个扛着来福枪一胖一瘦的士兵。
穿过了楼梯、生锈的铁门、阴湿的巷子,外面的月亮还朦胧地挂在空中,天蒙蒙亮,街上空无一人,只有破碎的羊皮纸张在空中飞舞。
“我们要去哪里?”她靠拢了丹尼尔。
“澳洲。我们都是被流放的人。”他轻轻说,一副似乎无所谓的样子,维多利亚知道他心里并不比自己好受。
“喂,不许讨论。“一个士兵警告他们。
几十人都登上了一艘被改装成监狱船的雇佣民船,丹尼尔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胖子和船长嘀咕着什么,并给了船长一个鼓鼓的至少有八十英镑的袋子便知道这个船长也是与斯塔基同流合污的人了。
船起锚了。维多利亚依靠在装有粗铁杆的通风口前,祖母绿般的眼睛变得深不可测。丹尼尔叹了口气,把自己原本华丽却磨破的马甲脱下来,卷成一个布包,躺下背对着维多利亚,却睁着他清澈的大眼睛,露出一种担忧却坚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