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季蓝眼底闪过一抹冷漠的光芒,她几不可见地皱着眉头,沉默起来。
良久,她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众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这是她表示抗议的沉默。
其实季蓝的想法更为复杂。
本来品园的人为达目的根本不在乎牺牲他们的这种做法,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该再回去,当然她私心也不希望他们回去。可是要自立门户,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跟品园的人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这不是一个能轻易得出结论的决定。
更何况,无论她自己怎么想,其实最终她还是会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如果他们想回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
江小松见她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说下次再谈。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只听他问:“季叔叔来了好几次想看看你。你……想见他吗?”
季蓝微愕,眼前瞬间闪过季持青那张儒雅亲和的脸……心咯噔一下后隐隐疼了下。沉默片刻,她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江小松知道季持青对季蓝是真的关心,自然希望他们能见一见,这时一见季蓝同意,高兴得立马就想转身去找季持青,却忽然看见季蓝又眨了两下眼又不同意了。
他好生疑惑。
“怎么了蓝蓝,你不想见他?”
季蓝望着他,很确定的眨了一次眼睛。
江小松:“想见他。”
季蓝双眼露出肯定,随后顿了顿,又清晰地眨了两次眼睛。
江小松脑中灵光一闪,惊呼:“你想见,但今天不要?”
季蓝眼含笑意,眨眼sayyes。
第二天,季持青踏着午后阳光出现在房门口。
季蓝始睁开眼,意识不甚清醒,隐约感觉像初中那会儿周末在家睡懒觉,季持青做好早餐来抓她起床。季蓝平时有事干时早起不含糊,但只要没事干就懒觉必须进行到底。每次季持青都绞尽脑汁坚持把她抓起来吃早餐,吃完就算她要回笼觉,他也不管了,季蓝却总是想法子耍赖。
此时她便怕季持青是想来扯她被子,连忙想拽紧被子埋进被窝里。身体却沉甸甸的,动弹不得。她身不由己的眼睁睁看着季持青走近,心里不情不愿的想——我不要起床!
他身后忽然江小枫跟进来,季蓝一怔,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早就不是那会儿了。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季持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嘴角一丝苦笑。因为季蓝说不了话,他就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话,“我听他们说你情况很糟糕。本来我已经想象过最糟糕的情况,我觉得我都能接受得了,谁知道刚刚一进来看到你,我就——蓝蓝……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母亲!你今天搞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
季持青说着说着,便克制不住捂脸抽泣起来。季蓝心里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心里琢磨了一下他的称呼,默嚎道:叔叔,我是虚弱没力,又不是植物人!你也别那么内疚吧……
幸好有江小枫在,她连忙安慰道:“季叔叔,其实蓝蓝现在比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了,您不用那么自责。而且既然她见您,心里早就不怪您了,您就别往心里去,您这个样子蓝蓝心里急也说不出话,反而对她身体不好。您总不能让她反过来担心您吧,对吗?”
江小枫这人讲话越来越有谱了,季蓝用眼神赞赏了她一个,江小枫一边拍着季持青的脊背一边悄悄朝她挤眉弄眼。
季持青怕打扰她休息,很快就走了。季蓝目送他离开的背影,顿时觉得他好像老了,其实应该说沧桑了。
丝丝惆怅溢出胸口,说不上什么感受。
果然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要知道,有一种怀念,叫事过境迁。
因为伤了内脏,不能吃东西,水也不能多喝,营养液和吊瓶一直挂着,季蓝真的过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生活。
封闭的医院外的世界几乎天翻地覆。
事后季蓝才得知当时发生的事情。
王周两家制造的新闻风头一时无两,但是与媒体的大肆渲染不同,季蓝和曲方云两个当事人包括夏清空在内的一干人等相当低调,该干嘛还是干嘛。当然季蓝的低调那是“身不由己”的,她连话都不能说呢。
不出一周,新闻爆出王周两家涉嫌故意伤人,被刑事拘留,几天后情势得到大逆转,有媒体披露原来王周两家故意诬陷谋害季曲二人以图威胁季家和曲家,达到跻身政界的目的。
此事牵连之广,竟然带出四五十人的犯罪记录。王周两家可谓毁于一旦。
其实季蓝他们都知道品园的人没有新闻中描述的那么无辜,王周两家倾巢出动,自然是会做得滴水不漏,品园的人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拿到确凿证据把人家彻底端了,也不知道其中的水牵扯了多深。说不定夏清空他们也出了几分力。
最终,四大家族没有丝毫悬念的进行了自己的换血计划,权力更加牢固。
彼时季蓝在医院静养,对此毫不知情。但她隐约感觉到夏清空几个人非常忙,就连卧病在床的曲方云都时常在接电话。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她感觉不对劲。她仔细回想,已经有一周没见到夏清空了,自从上周他守过一次夜,便再也没见他。
一开始每天一个电话,语气却隐约有些疏离,季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追问他。这两天竟连个电话也没有了。
“他呢?”她躺在床上,轻声问。
正在给花瓶换花的江小枫微微一顿,“夏学长,他在实验室忙着。怎么了?你想他了?”
季蓝微微蹙眉,“很久没见到他了。”
其实季蓝的视力已经越来越差,从醒来时视线模糊到现在已经半黑半蒙。若是放在以前,她能很轻易就看出江小枫神情不对,此时她却全然不知。
“小枫,你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吗?”季蓝轻轻问。
江小枫抿紧了唇,眼神流露出心疼。“他可能没开机。”
“没关系。”季蓝说。
江小枫拨通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小枫怎么了?她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是夏清空低沉的声音。
电话就放在季蓝的耳边,季蓝牵扯唇角,稍稍用力才大声了些:“是我。”
那头很明显一顿,半晌才说话,“……有事吗?”
语气说不上热切也说不上冰冷,季蓝大病初愈,没想到他这样回应,心底被他隐隐的疏离刺痛。她强压心中的委屈,说:“醒来一直没见到你,你在哪?”
“学校。”
“……很忙吗?”
“嗯。”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他很冷漠。
良久,那边忽然说:“有空我会去看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挂了。”
“好。”
接着耳边传来被挂断的忙音。
心底不知怎么的有些抽痛,她木然地任由他挂断,茫然极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像觉得她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蓝蓝……”看着她空洞的脸色,江小枫攥紧手心。
季蓝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江小枫只好帮她关上灯出门。
第二天,季蓝明显话少了,跟他们说话时总是望着门口或是窗外,她什么也没说,江小枫却知道她在等夏清空。
有时候江小枫会想:你早已看不见了,为什么还固执的望着窗外呢?
想着便忍不住心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