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这几个声音不断在他脑袋里撞来撞去,他狂喜直奔重症病房,一路上为图快,竟踢倒了一个垃圾桶,还在一张长凳上绊了一跤,半个身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顾不得身上痛,瞬间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她的方向奔去。
到加护病房时,夏启芬正带着一群医生护士从病房出来,一边作吩咐。
他狂喜,正准备换上无菌衣进去,却透过玻璃看见她依然毫无声息的静静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旁边离不开的营养液高高挂着,周围冰冷的仪器围着她弱不禁风的身躯……
没有期盼中那双眸若朗星的眼睛,没有轻轻动了动的消瘦指尖,甚至没有微微颤动的薄薄的眼帘……什么都没有……
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泼下来。
她没醒……
江小松骗他!
瞬间震惊、错愕、失望、暴怒、绝望铺天盖地,汹涌翻腾,他失控地攥紧无菌衣手筋暴显,“啊——”凄烈一声嘶吼咆哮!
他魔怔了一般疯狂失控的撕扯着手里的无菌衣,口中发出困兽般愤怒而绝望,绝望而悲伤的呜吼。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夏启芬回过神来,连忙带着几个人冲上前去。
“清儿!清儿!你冷静点,冷静点!”想起方才吩咐江小松通知他季蓝醒过来的事,看他一身狼狈不堪,手和脸侧竟然还擦伤淤肿,肯定是闻讯狂奔过来,又看见这个情景……便知道他误会了。
几个人企图控制他,夏启芬强行捧着他的脸。“清儿、清儿……听我说!蓝蓝醒了,她真的醒了……”
夏清空一怔,却又瞬间暴动挣扎,“骗我!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夏启芬强硬的扣住他的头颈,腰侧被他挣扎时重重擂了一拳,她吃痛的“唔”了声,却连忙大喊:“她真的醒了!是真的!只是她还太虚弱,醒了不到一分钟又睡了!你冷静点,小声点!你会把她吵醒的——”
说到这里,夏清空渐渐停止挣扎,眼中的疯狂和恨意渐渐消退。
他怔忡了半晌,才迷惘而期盼的望着她,仿佛在求证她方才说的话,却又不敢问,生怕问了又是绝望。
夏启芬忍不住心中一疼,却喜极而泣的哽咽,又哭又笑地点点头,“是真的!蓝蓝醒了,她会好起来的……姑姑没有骗你,她刚才还朝我笑了,她会没事的……”
那双狭长的眼睛终于如同升起月亮的海洋,渐渐燃起点点欢喜的光,“小姑姑你不能骗我……”
小姑姑……
这是多少年前的叫法了?自从他入伍后就再没听过。
他这模样,就像五岁那年她母亲错过了他的生日,小小的他哭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听到她说“等你一睡醒睁开眼睛就会见到妈妈”后停止哭泣,期盼而委屈的说“小姑姑你不能骗我”。
如出一辙。信赖,又脆弱。
夏启芬忍住眼泪,点头说:“小姑姑不骗你。”
他雀跃一笑,就像那时候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一样满足而幸福。
这孩子,其实从来都是追求着最简单的幸福。
却不知为何总是……求而不得。
一行人分了几批在隔离玻璃外面探视过,连曲方云也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他们只是隔着玻璃静静观看,没有人进去。
因为此刻没有人忍心进去打扰那两个人。
夏清空坐在床边,握着季蓝的左手,连眼睛都不舍不得眨一下的痴痴地将她望着,好像就这么望着她下一秒就能醒过来一样。
知道她是在酣睡,他便心底极欢喜,凝望的瞳眸中柔光泱泱。
随后顾北央和林特助有事在身离开。曲方云强撑病躯,与顾长宇和曾界两人支撑大局。
到了半夜时,江小松上来找夏清空遵循意见。
轻轻合上房门,听罢他的话,夏清空说:“目前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新闻的事正在兴头上,就算处理了也没有效果,不妨让它再闹两天,”顿了顿,他又道,“证据整理好之后记得备份,交给子栋,他知道该怎么做。一切等季蓝好些再商议。我们先静观其变。”
“嗯,方云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曲家和季家都来人了,我们是不是拒不见面?”江小松问。
夏清空一笑,“不见?为什么不见?现在丑闻闹得这么大,他们忙着收拾残局,想找我们串供应付媒体。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火,倒是可以先让大家玩一下,消消气。暧昧点透露我们手中有把证据的事,以防他们再下杀手。方云情况若好,就让他出面。”
江小松听他这一说,不觉奇怪地看了夏清空一眼。
只见后者淡淡说:“在哪里摔倒,就得让他学会在哪里爬起来。”
江小松问:“王周家你想怎么处理?”
夏清空眸光一沉,冷冷一默,勾起唇角,“他们让那几只老狐狸这么落了面子,肯定不会好过。我们就作壁上观看他们怎么互掐,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不是很好吗?”
此刻的他自信而多谋,镇定自若,指点江山。江小松欣慰的一笑,真正的夏清空可算回来了。看来季蓝真是他的一剂良药!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同样也是他的一付毒药。
虽然夏清空条理清晰,但是跟他说话时眼睛却三心二意地盯着房间里。
江小松又是一笑,他知道,他是怕自己在说话的期间错过季蓝短暂的清醒。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没什么事了。我们知道怎么处理,你好好陪她吧。”
夏清空和他心照不宣的颔一下首,二话不说推门进去。
到了下半夜,连续几天睡眠不足的男人贴着掌心浅浅的柔软的温暖渐渐打起盹来。他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软绵绵的像躺在棉花上漂浮着,十分舒服。忽然间脸被什么东西动了动。
感觉像“啪”一声破了皮球,他霎时惊醒,望着掌心的小手。
那苍白瘦削的手指头微微张了张。真的动了!他惊喜的朝她的脸上望去,果然薄薄的眼帘掀开,那双乌溜溜平静的睁着。他喜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好像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极缓慢的往他的方向侧过脸来。她吃力地想转动脖子,却没有力气。夏清空刷的站起身凑到她跟前,一只手伸上前去碰她的脸颊。
“你醒了……”
她的反应很是迟缓,过了好长时间,她才缓缓笑起来。说是笑,也只是眼里漾起微微笑意,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却如同抿着一般。
她太虚弱,没多久又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夏清空怔怔注视着她平静的睡颜,仿佛看见流星一样,那惊喜只是昙花一现,一闪而过后有点落寞却又忍不住觉得庆幸。
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温柔的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细细密密,唇角泄露出偷吃糖果般的孩气的笑意。那么那么的快乐而兴奋,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这份快乐与兴奋。
他怕吵着她睡觉。
之后季蓝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夏启芬也说她的情况渐渐有好转。所有人都非常开心。两三天后,她已经能一次清醒长达半小时,但条件是期间最好别说话别动。
她知道曲方云平安,十分高兴。他们几个人问她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江小松说:“我说,你眨一下眼睛就是yes,眨两下就是no?”
说着,季蓝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江小松示意江小枫在旁边做笔记。
其实季蓝看着心里觉得好笑,好像国家电视台访问什么百岁老人似的,却没有力气笑出个形容,只好作罢。
“我们把你采集的证据整理好,眼下有两个意见,一个是觉得现在就把证据拿出来……”江小松忽然顿住,见她眼睛眨了两下,“……不同意。那另一个是先收好静观其变?”季蓝眨一下同意。
她果然是和曲方云跟夏清空的考虑一样。
江小枫在旁边记下。
“跟我们预料的一样,王周两家果然借这件事制造了丑闻,现在舆论对我们争议非常激烈,品园最近在跟王周两家角力,向我们示好想我们站出来澄清,你觉得我们该站出来吗?”
眨了两下——NO。
舆论已经进行这么多天,群众心里的想法早就定型,很难改变什么。如果舆论对他们不利,就算现在站出来,也只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挨刀的份,更是作践了自己,把自己的形象在群众心中切切实实削掉一半,百害无一利。真想改变,最恰当的时机和方法就是在丑闻出来后第二或三天找些人混进采访人群里做一些积极的评价,让人自行做出中肯的判断。
但不知道……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在她床头的曲方云沉声开口:“不用我们布置,没想到最后我们人缘口碑竟然不错,同班同校的人很多为我们说话。”
季蓝却朝顾长宇投去一眼,她知道,这位顾学长必定领着“辩手团”下了不少功夫。后者对她会心一笑。
“品园那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所以还是那副老好人的姿态,我们应不应该继续回去……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