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考试之后,全国高中毕业班大军宣告解放。
江小枫问清楚曲方云、曾界和季蓝的行程,难得稍后有一周半的空闲,便计划等江小松回来后,几个人出国玩。
季蓝想到跟许呈雅许久没有联络,便叫上她同行。这半年来许呈雅跟江小枫等人已经非常熟稔,她闲来无事便也欣然前往。
江小松一直在准备交换生的申请、考核,重重关卡,颇为劳神。他去的美国那间高校名声响亮,但远不及夏清空德国那间,他的审核犹自困难,更别提夏清空了。
但所幸所有事情已尘埃落定,只待八月份就能启程越洋而去。
回到家之后,休息了两天,一行人就收拾行装飞过九万里高空一路北上,去了那个隔海相望的温柔浪漫的岛国。
所有的酒店、导游、交通工具已经提前预定布置好,刚下飞机,就有人来接机,直接送他们到下榻的酒店。
他们先到了该地的经济中心。三岔马路的街头被高耸的摩登大楼紧密掩映,将天空困得只剩一口方形,大楼上巨大的广告板和数个巨屏LED电视播放着广告和歌舞,街上人头攒动,稍稍晃神就会跟同伴错失。整个城市繁忙而孤独。
导游是当地一所名牌大学旅游专业的学生,叫LINDA,初一见到他们几个人时,着实被他们出色的外表和非凡的气质惊艳了。
这几个人单凭外形甚至俊美雅丽过现在许多明星,偏偏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雅然风流,贵气天成,从机场的众人里一眼看到他们,完全是鹤立鸡群。
这样的人一两个结伴一起很平常,奇怪的是如此风流人物竟然都聚到一块儿了。难道真的应了那句“物以类聚”?
LINDA对年轻人爱玩的有趣的地方瞭若指掌,基本上每天的行程都在就近地方安排三个点,如果有要坐铁路到远一点的地方,就安排一天一个点,或是两天一个点。
几个人在LINDA周到细致的安排下玩的非常尽兴,拍了很多照片。
刚刚在神社前的麒麟石像前帮季蓝和曲方云拍了张合照,LINDA拿着相机走过去,忍不住对二人感概道:“是不是你们国家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上镜就跟明星一样好看,而且你们两个……好像!”
季蓝闻言挑眉,“哪里像?”
曲方云冷漠寡言,季蓝则温润落拓,两人虽不是天差地别,却也绝对说不上相像,这番论调他们听来很是新鲜。
后来在露天的海边餐厅吃晚餐,临着海风,坐在原木桌椅中,面前一道道调味鲜醇的龙虾、螃蟹、生蚝、鱼生等等佳肴,他们边吃边聊,极为随意舒适。
LINDA看着他们两个人,说道:“我当然不是说样子了!怎么说呢?应该是……很多个瞬间吧!感觉很像,就像影子一样。”
有一次,她印象非常深刻。
早上她在酒店楼下等他们一起去吃早餐,那天天气极好,阳光明媚和煦,酒店外面的百年神木大树枝繁叶茂,满树叶海绿波,像电影里细腻温柔的画帧。
就在那样的场景里,她看见两个人相携从酒店出现。他们并肩而行,隔了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知道他们说到些什么,只见两人都微微颔首,眼眸垂下眼角微微扬起,同样乌黑深亮的发梢落到眉宇间被晨风抚掠,眼角眉梢深刻惊艳,如画中仙。
浅浅而笑的轮廓惊人的相似,几乎就像是重影一般分成两个人。
她仿佛看见海市蜃楼般,心境波澜起伏,难以平静,双眼贪婪的看着两人,唯恐那微妙协调的奇迹感转瞬消失。
有很多次,这两个人给她一种同步同调的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听她言毕,江小枫等人都是一脸茫然,这时许呈雅把叉子上的龙虾肉蘸着芝士酱一口咬进嘴里,然后认同般的点点头。
“其实我也有同感。可能你们几个人一直在一起,看习惯了,但是季蓝和曲方云确实有很多习惯是雷同的。”
江小松问:“比如?”
许呈雅侧头想了想,海边的风把她手边的餐巾吹起一角,翻上来盖住她拿着叉子的手背,旁边的曲方云看见,帮她把餐巾顺下来,把她手边的高脚酒杯稍微挪进去一点。
“比如沉思的时候都喜欢坐着、望着窗外,比如站着跟坐着的人说话的时候,都会把手搭在桌上,微微弯腰,比如心情愉悦的时候会垂着眼睛,嘴角向上翘!我观察得很仔细的……”
经她这么一提,江小枫等人才察觉到确实如此,这两个人虽然性格相去甚远,但是某些气质惊人相似,有时候甚至像挂在同一根线上的布偶娃娃,会同时露出一样的表情或者做出一样的姿势。
曾界轻轻而笑,双眼半敛,缓缓地抬起眼帘,眸光澹澹。
LINDA看在眼里,有种猎艳风流的性感美意,忍不住脸上绯红。
只听他儒雅之声说:“你们自幼比旁人亲厚,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也很自然。不过这么说,却很像是双胞胎似的。”
季蓝莞尔:“我还真不知道。”觑一眼对面的曲方云,笑着说:“到时你们要是见到了,给我抓拍下来,我还蛮好奇的。”
只听曲方云不咸不淡吐出一句:“拍了别给我看,跟个呆瓜像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众人一听忍俊不禁笑起来,季蓝在桌下踹他一脚。
晚上回到酒店,季蓝从浴室出来边擦头发,边对坐在窗边和江小枫聊天的许呈雅说:“呈雅到你了,去洗吧。”
后者应了声,把手里的玻璃瓶饮料塞进江小枫手里,转身拿了衣物走进浴室。
季蓝走到巨大的玻璃窗边,坐在突出来的大理瓷砖上,侧着身,边擦头发边看夜景。
“喝不喝?”江小枫扬扬下巴,示意她面前的小圆桌上还有瓶喝的。
季蓝摇头。
安静的望着窗外。这里的夜景比南河市还要繁华许多,马路上的车灯不停穿梭流动,隐约见到街头上蜂涌接踵的人流,五光十色的霓虹和广告板转换着闪烁的画面,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夜空漆黑深沉,季蓝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湿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张素雅飞仙的容颜,淡粉的唇瓣轻轻抿着,侧脸垂眸,目光含波流转,盈着琉璃火光,澜澜如水。
犹豫了很久,抱着双膝蜷缩在单人沙发上的江小枫还是忍不住。
“喂,你跟大神怎么了?”
季蓝望着窗外,长而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回答。
江小枫说:“大神怎么突然跟我们绝交了一样?他脾气那么好,是不是你倔劲儿一上来不小心惹他生气了?”
季蓝牵起嘴角,转眸轻睐:“嗯,大概是气得要跟我绝交了吧。”
无语瞪眼。这人!竟然能把这种话说的跟“嗯,睡吧”一样风轻云淡!
江小枫皱紧眉头,“我真搞不懂你,大神这种玉树临风、才华盖世的大Boss,你怎么偏偏不是躲他就是气他呢?他对你真的是没话说了,我看就连我方云阿界,还有我哥,都没哪一个能比得上他对你那么体贴细心!你是闹什么别扭啊?”
以前呢,江小枫觉得夏清空是神。
认识了他,见识过他对季蓝几乎是极尽温柔宠溺之能事之后,江小枫才发现原来大神也不过是个人,只不过是个近乎完美的人。
从来没见过他动怒,没见过他失态,没见过他被打倒,现在?这个八风不动的牛人竟然被某季气得完全不跟他们这群人联系了,真是见鬼!她太不习惯了,只盼着两个人赶紧和好!
“就是太没话说了,我这人福薄嘛,受不起。”她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说。
江小枫语气一肃。“你是不是怕自己喜欢上大神?是不是怕他不够喜欢你,不够爱你,将来会让你伤心?”
陡然扭头,季蓝错愕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不可能会喜欢他的!”
“为什么?”
季蓝一默。
心里思绪万千,过往跟夏清空的一幕幕飞快杂乱的闪过心头,却不知该从何道起。轻声叹出一口气,“我怕他……”
眼睛瞪得牛大,江小枫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为什么?你怕他什么?”
“我、我不知道。”素来足智多谋的人露出茫然无助的神色,目光幽深而远,好像眺望过夜色湖海,望着不可知的远方。
她说不出每次见到夏清空心底的那种恐慌不安从何而来,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心底对他的惶恐似乎越来越深,好几次竟是怕得要落荒而逃。
她没有丝毫办法,该怎么做,她不知道。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他赶走,不要再出现,那她就不会害怕,不会惶恐。
对,如此最好。
“在聊什么?怎么这么压抑?”许呈雅洗完澡出来,发现两个人默然不语,气氛凝滞,便开口问。
江小枫没回应她,径自对季蓝严肃地说:“你不觉得自己对大神的情绪来得很莫名吗?你这样对他是很不公平的。他对你的好连方云都认可了,把他逼得要断交,除非是你往他心上捅了一刀,否则以他对你的纵容疼爱,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季蓝抿紧了双唇,一言不发。许呈雅一头雾水,怎么洗个澡出来就剑拔弩张的?
“你们怎么了?‘大神’是谁?”许呈雅坐到自己原来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跟江小枫并排相对季蓝。
江小枫把个中因由说了一遍。许呈雅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高工院的夏清空!”
“你认识他?”
许呈雅点点头,笑了:“全国学生谁不认识他?还有,谁不认识季蓝和曲方云?”
南河市在三年内出了这三个旷世奇才,说是前后三十年无人能出其右也不为过。现在一提起南河市,都说是名副其实的“人杰地灵”。
“而且他经常出入物理研发中心,跟我爸是忘年之交。我跟他也算认识吧。一直都听传言说夏清空跟季蓝交情匪浅,我以为是绯闻讹传,没想到原来你们真的私交甚笃。不过就我印象来看,他虽然随和,却是极有分寸进退的人,不会随便就对一个人好的。他对季蓝你应该是不同于别人的。”
“对吧对吧!”见到自己心底的揣测终于有了知音,江小枫那叫一个兴奋啊。
许呈雅朝江小枫温婉一笑,转眼又说:“只是听你刚才的话,我倒觉得夏清空对季蓝不是男女之情的喜爱,反而有种骑士情结。”
江小枫傻了,“什么意思?”季蓝也一脸好奇宝宝的凝注她。
缘于对哲学的热爱以及自幼在北央高校内看多了人事,许呈雅对人性的认知有着超出同龄人的透彻,更别提是眼前这两个生活简单,心思单纯的人了。
她整了一下思路,组织语言道:“照你说的,夏清空对季蓝确实很照顾,会计算她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吃完然后给她补上,会下厨给季蓝做饭,会留意季蓝的心情和安危,细心周到之处确实不是一般人能顾全到的,必定是一门心思记挂着她才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可要硬说是男女之情,又有些牵强。他从来没有限制过季蓝的交友,以季蓝跟曲方云他们过从甚密的相处模式,只要是喜欢就一定会吃味的,可是他从来没有,甚至视作正常。这就让我搞不懂了。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他会因为季蓝的话而气得失去从容,赌气断交,季蓝在他心里一定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她稀里哗啦说了一大串,江小枫听了后面忘了前面,唯独深刻认同她最后一句话,于是重重地点头:“嗯!说得对!”
但是转念又皱了皱鼻子:“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季蓝为什么会怕他呢?而且应该怎么处理跟他的问题呢?”江小枫完全把许呈雅当成是万能神了。
许呈雅此时无奈的摊开双手:“那我就不知道了。说实话,我觉得夏清空这人挺难捉摸的,也许季蓝是察觉到他隐藏的某些东西才会有恐惧感吧,我瞎说的,你们听听就算了。”
她父亲就曾经亲口说过,夏清空这个人气度非凡,胸中丘壑,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绝非池中之物。
当初夏清空才高中啊,就能让她父亲说出这种话,足可想见他的高深莫测,她可没指望过自己能猜测到这个神的心思。
她们交谈期间,季蓝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听完许呈雅分析,她缩起双腿,抱着膝盖又望着窗外流灯璀璨。
其实不用再想怎么办。
那个人已经被她赶走了,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以他的傲气自尊是不会再来找她的,既然再无交集,又何必想该怎么办?从说出那些话起,她就准备好了他会跟她绝交,这是她心中所求,结果诚然,她该高兴才是……
玩了一个多星期,一行人充电完毕,神采飞扬的回到国内内。
许呈雅被江小枫和季蓝逮着到南河市继续玩,她被二人挟持在手,只好无奈的跟着大队走,直接住在了季蓝的海心公寓。
回到南河市不久,全国联考的成绩就公布了。
季蓝凭借满分的数学勇夺全国理科数学单科状元,曲方云则是用绝对优势遥遥领先第二名,坐稳了全国状元宝座。
曾界的分数稳中有升,进入北央的化工专业绰绰有余,就连江小枫也考得意外的好,虽然与北央大学无缘——不过她本来就没想过自己能进北央——但是选报北央隔壁的重点高校第四国防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许呈雅成绩素来优秀,虽不若季蓝、曲方云那么厉害,却也是极漂亮的分数。
几个人这场仗算是打得漂亮又响亮。家里的长辈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说着犬子侥幸,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还是不小心泄露了出来。
这个好消息大大提高了众人带领许呈雅玩转南河市的兴致。季蓝等人没空的时候,就由江小枫和江妈妈、曲妈妈等人带她去逛街,等他们忙完了,几个年轻人就四处跑,今天去游乐园,明天去爬山,后天去了街角的音像店,晚上去了酒吧,行程排得满满,玩得不亦乐乎。
时至七月初,他们返校拿录取通知书,之后就去了海心中心城打桌球。
几个人学习玩乐都是个中翘楚,也玩得开,在桌球中心组成男女两队,斗得你死我活,引来许多人围观。
轮到曲方云,男生俯身贴杆,左手伸直,修长的手指架着光滑的桌球杆,俊脸专注地看着球,右手瞄准正准备往前推,猛地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白球偏离预想的轨道跟目标擦肩而过,直接咚一声进了尾袋。
他一脸阴郁的转过身瞪着那个罪魁祸首。
江小枫在身后惊恐地摆摆手:“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
这人又耍烂招。曲方云气结。
江小松呵呵笑着上前拍他的肩膀:“好啦哥儿们,算让她们一杆好了。反正我们稳赢!”
季蓝擦了擦杆头,扬起狷狂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却之不恭了。不过小松哥,话可别说太满哦。”
言毕,俯身、架杆、瞄准、出击,一杆进洞。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帅气。周围的人啪啦啪啦忍不住喝彩。
季蓝抬起眼,扬眉得瑟,又俯身打下一杆。
上一杆她推得巧妙,白球反弹的地方刚好正对靠近中袋蓝色球。看来这球也是囊中之物。
咚、咚、咚。不过眨眼的时间,季蓝连连进洞三次,此时桌上只剩下两个全色球。还有三杆。就在曲方云专注观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曲方云接起来,是曲妈妈。
他尚未开口说话,只听母亲在电话里惊慌失措的声音:“喂方云,你们在哪?蓝蓝呢?”
“她在我旁边。发生什么事?”他瞬间敛容,声沉如肃。
旁边的江小松来不及收起先前的笑意,惊疑地望向他。
只听曲妈妈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哭出来。“你、你快叫她来听电话,你季叔叔出事了!”
瞬间一个霹雳打在曲方云脑海中,整个人木然,神魂分离,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叫着俯身击球的季蓝。“季蓝,别玩了……出事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回曲家,客厅灯火大盛,所有长辈都到齐了,个个面容焦躁担忧,连平时最为稳重内敛的曾叔叔也一脸凝重。季蓝进门一看,心凉了一大截。
众人见季蓝回来了,连忙迎上去。
曲爸爸直接上前,抓着季蓝的手臂。
季蓝望着他,头皮发麻,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他、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喉头紧缩,开口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完全变了调。